闻同不和王所长争辩,让步道:“当然不会完全不考虑所里的利益,譬如所里可以提点管理费。”
王所长却吃定大户不松口,坚持道:“这个思想工作我做不下来,不好搞!”
他听人说闻同对真正的高级专业人才格外尊重,大方得很,那就不妨趁机要挟一把,大不了不成。如果仅同意提点管理费,他还真嫌少,也的确不好摆平其他人的眼红。
让王所长失望的是,闻同不愿意充当冤大头为农科所和他老王的福利作贡献。
林忠轩是老牌大学生,当年一腔热血扎入基层县,几十年如一日地潜心农业科研,陆续出了一批很有份量的成果。本来凭借这些成果,他有机会调入省农科院,可他放弃了,甘心留在了县里。
当时县里分管领导做他工作,挽留他,许诺了一堆的条件,包括职务提拔、子女工作安排、研究经费配备、分房、待遇改善等。他相信了,结果兑现的不多。
他一门心思搞研究,讷于人际关系,几十年了行政职务上还是一片空白。唯一的儿子没考上大学,被照顾到所里当工人,一家人生活得紧紧巴巴地。
这样的高级专才,却死死地受制于一个无知、无能又贪婪的人手里,想想闻同就气愤。
在回镇的车上,闻同说道:“子坤,你要放宽眼界,统筹全镇农林业的发展,不能再拖累在烦琐的技术细节上。我想聘请林老师为专职顾问,就是想把你从技术上解放出来。马凤玲上了云缈大学经济学院的在职本科班,明显有了进步,你也上一个,镇里承担费用。农业是国民经济的一部分,系统、全面地学习经济学课程,是十分有必要的。”
“好,我也感觉到了自己知识结构上的缺陷。——要不周末我来请林老师吧?绕开所里就是了。”杜子坤说。
“那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需要大用林老师。”闻同恼怒地说,“哼,这是要逼我出狠招了……”
他正说着,口袋里的呼机“嘀、嘀”地响了起来,取出来一看,是胡林的留言:金副县长明天上午来镇里检查工作。
金光明这个时候到杳踪镇,不用说,肯定是为了棉花种植任务。在全县强制推行种植棉花,是他发动的,得到了阮洪通的全力支持,县委常委会议也形成了决议。但落实时阻力极大,目前粮价还在一定的高度上,农户们根本不愿意弃熟就生改种棉花。
种水稻的利益看得见,又有丰富的种植经验,田间管理也简单。而大面积种植棉花则不同,防渍涝难度大,技术复杂,病虫害防治难度大,费时费事,更关键的是目前价格优势不明显。不过对于最后一点,闻同其实有不同的看法,他判断目前国际、国内棉价已经有上扬的迹象,看好棉市前景。
金光明分管农业,说动了阮洪通,又一起说服常委会形成决议,现在却难以落实,自然着急上火。他明天专程到杳踪镇,用意自然是先从“硬骨头”啃,啃下了杳踪镇,其它乡镇就失去了抵抗力。届时的情况会是,人家环保农业示范点都积极响应,你们还有什么借口?
弄清了金光明的目的,闻同暗暗提醒自己得打起精神来,上次申请省建设厅挂钩扶贫点就被他抓住漏洞,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这次可不能再吃亏上当。
闻同这台车是新买的,原来的旧车归方正庭用。他和方正庭都不是霸道的人,车不用时其他镇干部有事就调去用。因为是新车,皮革味还很重,窗户没敢关严,不然人坐在车里会受不了。
到了镇政府大门前,孙家祥一打方向盘,正要拐进去,迎面呼啸着驶来一辆小货车,车上几个身染鲜血的男人格外惹眼。孙家祥反应很快,迅即刹车。
杜子坤从半开的车窗里伸出脑袋,大声喊道:“怎么回事?”
“石场的工人……”声音飘过来,货车已经去远了。
闻同心猛地抽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再强调安全生产,还是出事了,看情形还是好几个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子坤你马上回办公楼,通知方镇长、马副镇长,请他们立即到石场现场,绝对不允许出乱子。你和胡副书记留在镇政府联络协调,尽快把情况了解清楚。——家祥,车跟上去。”
杜子坤答应了一声,立即下车。孙家祥随即掉转方向,脚下轻踩油门,向小货车去往的方向开去。尽管情况紧急,他还是坚持控制住车速。他是个明白人,很懂得自律,坚持不喝酒,不开快车,把安全放到第一位。不但如此,没有特殊情况他还坚持每天洗澡,更换干净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利利落落的,不象有的领导司机那样邋遢。
才开出一小段路,还没出镇,孙家祥一眼就望见小货车停在了路边。他压下车速,把车稳稳地停在货车边。那几个受伤的工人正被抬进路边的诊所,周围的住户纷纷聚过来围观。
闻同迅速下车,快步走过去。受伤的工人们脸色惨白,已经被抬上了病床,一位女医生在两名护士的协助下,在给他们紧急处理,看情形没有生命危险。
闻同大大地松了口气,把送伤员过来的王忠柏叫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王忠柏已经平静下来,愧疚地道:“这几个工人中午喝了点酒,带班长轻忽了,没拦住他们。上工位后,他们意识麻木,疏忽大意,没有按规程操作,石块滚了下来伤了四个,还好只是外伤。闻书记,这事我负主要责任,工作还有很大的漏洞。”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闻同又问道:“为什么不去镇医院?”
病床边的那位女医生听到了,转头看过来,朝闻同翻了个白眼,随即又转回头去。闻同面朝王忠柏,没有注意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