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恳谈会上宣布只是省领导们和市级领导的一种沟通交流，实际上考核结果一周前就正式行文下发了。

蜃西地区是恳谈行动的第一站，第二站是花城，第三站是蜃北地区，其他地区依次在后。

在第一个考核季度中，三市的书记李刚强得分最低，刚刚70分，叶国琪稍好，得76分，留玉德最高，8分。

李刚强之所以仅得70分，主要原因是上峪市有三个县十八个乡镇植树造林验收不达标，出现9％的弄虚造假。

这些县乡的做法要么是实际造林面积缩水，要么是造林质量不过关或者植入后撒手不管，导致未能成活。

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由于基层领导认识上没有转变过来，还以为省委省政府不过是走走形式，所以在行动上就非常懈怠，欺瞒上级，把拨下的专款挪作他用。

李刚强履新上峪市委书记不长，这样处罚他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闻同认为制度不认人，省委组织部最终严格依据考核办法的规定进行处理。

著名的行动派李刚强可不是吃素的，他就等着省委严格按照考核办法执行，以便他在上峪市也严格遵照本市的考核办法对这些冥顽不化的属下开刀。

一周前省委组织部正式行文下发考核结果后，他立即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议，宣布对这三县十八乡镇的处罚：县委书记、县长行政记过处分，分管副县长一律免职，同时要求各县对乡镇的党政主官一律免职。

如此大面积地重罚狠罚，他的力度大得让闻同都有些为他担心，所以闻同决定把恳谈会的第一站安排在蜃西地区，而且就安排在上峪市，实际上是表示省委省政府对他的支持。

叶国琪、留玉德之所以得分也不高，同样是因为在贯彻执行蜃西地区综合发展规划中部分基层县乡执行不力，包括污染防治、环境保护、植树造林、水土防治、农田水利建设、道路建设、居民生活用水改善等等方面，只是他们的情况没有沉苛在身的上峪市那么严重。

恳谈会结束后，回到客房原昌武找闻同汇报张福财案件。张福财归案之后，因为蜃影万运豪峄投资集团和他本人涉嫌严重违法，所以省里乃至更上面有一种思潮，认为需要从重从严处理，以彰显反腐决心。

原昌武是持反对意见的，他认为某些企业因为现实原因而带有病菌，依法处理即可，不应无原则地扩大打击。

他提出几点理由来说服闻同，一是企业带有病菌具有一定代表性，此案处理妥当与否将具有深远影响，对闻同个人的形象也必将形成重大影响。

二是法律至上，应依法行事，公民的合法财产权应受到法律保护。

三是万运豪峄投资集团是一家优秀的企业，商业信誉好，企业文化健康，目光长远，实力雄厚，这在地产界是不多见的。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闻同明白，原昌武这个时候敢于站出来表达自己的观点，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他同样清楚，地产企业在政府和公众眼里总是有那么一点特别，如果“从重从严”处理的话很可能会致企业于死地。

倒下的万运豪峄可不是一堆腐肉和白骨，而是肥美的膏腴，想必觊觎者不会少。他考虑了一下，问道：“现在是谁在掌管万运豪峄？”

原昌武道：“张福财的儿子，从美国留学回国进的公司，时间不长。万运豪峄是上市公司，很多信息是公开的，企业状况很好，运行顺畅，我实在不能忍受它倒掉！”

闻同又问：“纳税诚信度怎么样？”

原昌武说：“这方面调查组、省纪委全面调查过，没有严重问题，一些细枝末节可以忽略不提，这是很难得的。”

在详细地向原昌武了解过万运豪峄的情况后，闻同最后表态同意原昌武的意见，应依法处理，坚决不允许某些人趁火打劫。

闻同从蜃西回到花城的第三天，噩耗传来，九十多岁高龄的杨老无疾而终。接到电话后，他草草地安排好手头的事情，匆匆乘飞机赶往天都。

肃立于杨老的遗体前，他百感交集，一方面深深地为老人安详地离世而欣慰，另一方面为这位老人对自己的垂青、教诲、爱护而感恩。

同样九十高龄的顾老颤颤蘶蘶地赶来了，一直陪伴在杨老遗体旁。一辈子的老战友、老伙伴先他而去，让他无限伤怀。他始终不肯说话，就是流着泪。

顾紫言和她科学家丈夫也来了，带着孩子。当着丈夫的面见到闻同的时候，她略有些不自然，告诉闻同她丈夫已经受聘进入东洲理工学院，是生物学正教授。

闻同坚持为杨老守夜，一直到他的遗体火化。遵照杨老的遗愿，他的骨灰盒将被送回杨百房村土葬，他要安息于令他魂牵梦萦的家乡，躺在父亲和母亲的身边。

在闻同告别前，已经退休的杨心民把他叫进房间，微笑道：“老人家生前有交待，要安葬在我的爷爷奶奶、他的父亲和母亲墓边，长伴着他们！”

闻同感伤地点头道：“赤着脚闯出来，又赤着脚回去，留下一片馨香在人间！”

杨心民道：“你是他的知己，最理解他，他也最理解你！”稍停了停，他突然道，“他回去了，我也没必要继续在天都呆，打算和你秦姨在杨百房定居，陪着他。那里风光秀美，气候宜人，又有大群的天然温泉，正适合养老。”

闻同说：“也是，阿迅的事业在边湖，他和顾怡、孩子都定居在那边，你们回去正好团聚。”

杨心民不再掩饰当年被迫离开云缈省的遗憾，满怀深情地说道：“是啊，是，是‘回去’！那里是我的家乡，也是我奋斗过的地方，很怀念，有遗憾，更多的还是欣慰！虽然迭经波折，你们还是不坠理想，把食品安全治理坚持了下来，把边湖、云缈发展起来了，创造了一个惊人的东方奇迹！他在世的时候每每提到这些，就非常兴奋，话非常地多，说着说着就闹着要回杨百房。他都这么大年龄，哪里还能长途跋涉，只能不住地劝说，好劝歹劝他才罢休。这回他终于如愿了，很快就要回家，永远留在家里！”

说到这儿，他脸上兀自微笑着，眼底却是已经湿润。

闻同喟然长叹道：“走得太匆忙了，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留下无尽的遗憾！”

杨心民说：“无疾而终，是他的福气，我们都不必难过！哦，他临终前说了一些话，有一句是给你的，‘要勇于担负重任，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闻同立即肃然道：“老人家的教诲，我会铭记一生！”

顿了顿，他接着郑重地说道：“我同样记得，您在云缈省主政时，面临那场空前的食品安全危机，讲过一句话，‘政治人物一定要有自我牺牲的勇气，要有牺牲精神，可以说，我们现在普遍缺失这样的精神，和士大夫先贤比，全面地退步了。我们的民族和国家在呼唤牺牲精神，迫切地要求我们的政治人物勇于牺牲，敢于牺牲’。这些话语，我一直记着，永远不会忘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