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点了点头，目送杨戬远去。
随后……他转过头，有些歉意的望着女王，轻声道：“连累你了。”
如果女王喜欢的不是他，随便换一个人，哪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儿发生？或者说，当初她没有追上来，应该还是那个西梁女国的女王陛下吧？
女王嫣然一笑，“是我连累了你才对。”
难怪法海当初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带上自己，这时候她才明白，当时的那句“好”，究竟有多么沉重。
那时候，他就预料到了今天的场景吗？即便如此，他依旧愿意带着自己。
佛心四大皆空？谁信呢！
“杨戬去找人了，你们呢？”
猴子郁闷道：“他那十万草头神还好好的在灌江口待着，我又去哪找人？花果山都被那帮该死的神仙给毁了，一路上妖魔当中老孙我名声也臭了，怎么找人。”
以前酒肉兄弟倒是有不少，问题当他选择和法海上路之后，这一路上打杀了多少妖魔鬼怪？真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妖魔之王，一声令下无数妖魔趋之若鹜追随的齐天大圣啊？
老牛摩挲下巴几下之后，挪笑道：“猴子，你名声臭了，我名声可没臭。”
他转过脸，看着法海，声音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师傅，真的决定啦？妖族还有许多大能的，如果真的有把握的话，我可以将他们都拉出来，成功了不求别的，替天下万千小妖求一条活路！”
不是每一个妖怪都作恶的。
这世道，普通百姓难熬，小妖怪的日子其实也很艰难，除了投靠妖王外，根本没有活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一些斩妖除魔的驱魔人，哪怕躲在深山老林都不清净。
他们可不会管你身上有没有罪孽，就如最初的法海一般，是妖，就可杀，就得镇压。
而投靠了妖王……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一方面，目标显眼了许多，另一方面，妖王让小妖做什么，他们哪有反驳的资格？该背罪孽的时候，就得老老实实背着，否则人家凭什么庇护你？
衣衫褴褛食不果腹都是常态……
作为妖魔大圣，老牛虽然从来不讲，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不止他，许多妖族大能也是这个看法，但偏偏他们无力改变。
“可以。”
法海点头。
求同存异，只要不作恶，给妖族一些适当的生存空间，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来可笑，他想为人族争出一条活路来，可偏偏人族强大的修行者，都已经融入了天庭之中，反而是老牛这样的妖魔，由于出身不同，竟然成了掀翻天庭统治的助力。
“好！那师傅稍候，老牛这就去联系！”
老牛说话的声音异常激昂，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嗯。”法海微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分头行动，猴子你先跟着我，杨戬去灌江口与老朋友叙叙旧，老牛你呢就联系一些有想法的大妖，等灵山事了，凌霄殿前再聚！”
迟疑了一下，女王有些怯生生的开口：“那我呢？要不……我先回西梁女国等你们的消息？”
她很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凡人，这种时候只会拖累法海，就好比刚刚，猴子杨戬老牛三人各个手握兵器，但却只是站在下面冷眼旁观，虽说是因为法海一个人就足以应付，但他们难道不想加入战斗吗？
不见得吧！
那跃跃欲试的神情已经充分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渴望，尤其是猴子，抓耳挠腮的急切样子看得人忍俊不禁。
如果自己不离开，接下来，他们还得耗费精力保护她吧？
与其这样，不如好好回西梁女国待着，反正现在她确信对于法海来说，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这种情况下，何必做一个拖油瓶呢？
“不行。”法海摇摇头，“你以为为什么杨戬一定要带着那十万草头神？还不是担心被天庭当做威胁他的一种手段。不要低估了那群神仙的底线，因为他们的底线远比你想象的还要低。”
“那怎么办？”
法海眼神很深邃，沉默了一下，这才道：“先跟我去灵山，到时候再说。”
女王和别人不同，不说梅山六兄弟，哪怕十万草头神单拎出来一个，修为比起天兵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结成阵法之后哪怕参与进大战，自保也是没有问题的。
但女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随便一道法力就能置她于死地，甚至连魂魄都会泯灭，所以，绝对不可能带她上凌霄宝殿。
最好的结果，莫过于解决了灵山之变后让她留在那里，有佛门千万年来的底蕴庇护，天庭主力又被牵制住的情况下，根本不用担心她出事。
但灵山做主的，毕竟不是他，而是如来佛祖，所以，到底接下来该如何安排女王，法海心里还是没有一个准确的计划，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
……
灌江口。
一道流光飘然而至。
“谁？”
立刻就有守卫警惕起来，“此地乃二郎显圣真君道场，前方何人还请止步！”
喝声刚刚出口，便见数道人影出现在守卫的身边。
“不好，看法力……来者的实力不弱，大家多加小心！”
有人神色凝重道。
话音未落，流光散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杨戬身着银甲，威风凛凛，但神情却很柔和，沉默了很久，似乎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之后眸光闪烁，千言万语终究凝聚成了四个字：“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令无数人眼眶红了起来。
“二哥！”
刚刚开口之人乃是梅山六兄弟的老大，杨戬麾下，梅山四太尉、二将军之康太尉，手拿一柄月牙铲，性格沉稳，但饶是如此，此时的神情依旧无比激动，踏空上前便长笑着给了杨戬一个拥抱。
杨戬嘴角难以抑制的上扬了起来，这里就是他的家，他的兄弟都在这里。
二人分开。
康老大沉稳的性格使他冷静了下来，思考起了杨戬这时候回来的原因：“二哥，我们听说你现在正在护送那取经人前往灵山，怎么这时候有空回来？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回去，讨个公道！”
杨戬目光扫过另外几个兄弟，灌江口的风景一如当年，时间的冲刷似乎并未对这里造成太大的影响，很显然，这都多亏了草头神与梅山六友的护持。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康老大的话，声如滚雷，回荡在上空，经久不息，“诸位兄弟，可曾记得，当年我的承诺？打碎凌霄宝殿，擒杀玉帝，替我生母报仇雪恨！”
下意识的愣了片刻，随即，密密麻麻的草头神齐声道：“记得！”
他们的目光，同样开始变得火热。
康老大激动道：“二哥，这次回来，难道是……”
杨戬重重的点了点头，满腔杀意流露，桃山下面壁数千年，也没有让他放下心中的仇恨，只是让他学会了隐忍，“不错！诸位兄弟，可敢随我，再踏南天门，刀指凌霄殿！”
康老大身体一震，“再踏南天门？”
“对！”
除了他，灌江口所有人都心惊不已。
这么多年来，要说眼睁睁看着杨戬被镇压他们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但怎么救，救了之后，又该如何面对天庭接下来的报复，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
想了很久，实在没有办法，一方面是封印之地在天庭也只有一小部分仙家有资格知道，另一方面，当初见识到了天庭的一部分力量之后，实际上他们已经不再那么狂妄自大了。
他们很清楚，天庭，不是轻易能够撼动的。
所以之后不管是猴子又或者老牛，打得再火热，一种灌江口的仙神也没有半点插手的想法。
果然，没过多久，那两尊大妖就和他们的二哥一样，没轻易镇压了下去，足足五百年后，才得以重见天日。
天庭所掌握的力量可见一斑。
一忍再忍，他们心中的火气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只会愈发高涨。
今天，杨戬回来了，一回来就说，要带着他们再次打上天庭。
十万草头神梅山六兄弟，他们都不想再忍了。
他们也不想再思考，彼此之间实力的对比，大不了，灰飞烟灭，又何妨！
镇压了杨戬不说，现如今，又要对着他们的公主，三圣母杨婵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康老大觉得，杨戬是疯了，不过，再憋下去，他们也快疯了！他长笑着高声道：“兄弟们，那就再踏一次南天门！”
“这个……恐怕不行啊。”
旁边一人脸色为难。
康老大转头看去，就听到他大笑道：“南天门上次，不是已经被那猴子打碎了吗？”
……
竹节山九曲盘桓洞。
伴随着一阵妖风，老牛来到了此处，此时这惊世大妖倒没有了桀骜的姿态，神情反而很是恭敬，“师兄，老牛前来拜会，还望入山门一见！”
洞府中摆满了石桌石凳，坐在最上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听到东府外传来的声音后，老者眉头微皱，底下马上就有黄脸的狮子精开口：“祖翁莫恼，孙儿这就去将外面那人驱赶。”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魁梧老者摇了摇头，“算了，请他进来见一见吧。”
这黄狮精，孝心是有的，就是感觉有点缺心眼，光看来者的气势，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
老者盘踞在竹节山，认了七个干孙子，原形都是狮子精，这黄狮精就是其中之一，认了他做祖翁后，学了不少玄门正宗的法术，实力大增，现在脑子都修炼坏了。
“那祖翁稍后，孙儿这便领人进来。”
说着，黄狮精举着酒杯一饮而尽，随后起身向洞府外走去。
没过一会儿，牛魔王就跟在黄狮精身后走了进来，看到九灵元圣后，他抱拳一拜，口称师兄，“师兄，如今咱们妖族的小妖们日子越发难过了。”
“那又如何。”
魁梧老者九灵元圣面色不动，淡淡道：“牛魔王，少跟我套近乎，你来见我想说什么直接说，说完，就能离开了。”
虽然老牛号称妖魔大圣，不过九灵元圣的实力比他只高不低，妖族以实力为尊，所以，对于牛魔王，九灵元圣的态度依旧是那么淡然自若。
“诶，师兄，同为妖族，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老牛丝毫不介意，很自来熟的来到空位置座下，嘿嘿笑道：“老牛以前从没有叨扰过师兄清净吧？”
“想说什么，直接说，否则，莫怪我不给面子。”
九灵元圣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神情平静，但话音落下其他几个狮子精神情已经跃跃欲试了起来。
“不得无礼！”九灵元圣见状，轻声呵斥了一句。
他可以不把牛魔王放在眼里，这几个狮子精，还没有这资格。
牛魔王也不在乎，这几个妖怪，说白了，就是被九灵元圣宠坏了，若非背靠这么一尊大山，以他们的性子，早就被打杀了！
他看了一眼黄狮精，就再度回头，朝着九灵元圣道：“掀翻天庭，师兄可有兴趣？我们妖族，弱一些的，苟活都困难，强一些的，哪怕如您，不也成了太乙的坐骑？”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这句坐骑一出，可比什么话来得都要扎心，不过老牛实际上是故意这么说的，看九灵元圣的态度，不下点狠药，怎么可能选择随他一起出手？
“哼。”
果然，听到老牛口中的坐骑二字，九灵元圣面色果然一沉，酒杯重重的被砸在石桌上，语气不善，“坐骑又如何？你是觉得我成了坐骑，就好欺负了？”
“自然不敢。”老牛连连摇头，笑着反问道：“不过，师兄难道就不想摆脱这身份？”
“想又如何，真以为你们几个，就能掀翻棋盘？”
“单单我一个，自然不够。再加上五百年前那猴子呢？还不够？灌江口二郎真君够不够？”
九灵元圣神情微动，二郎神实力未必比老牛高到哪里去，但是作为天地间第一个敢向玉皇大帝挥刀的人，名头可强多了。
这几位怎么搅和到一起去了？哦对，听说被放出来以后，他们就被派遣着一同护送取经人上路了。
也不知道天庭那帮人到底在想什么，一个个原本就是无法无天的主，还让他们凑在一块，这是生怕他们闹不起来？
实际上是九灵元圣想岔了，原本在设想中，几个妖魔各个为金箍所困，师傅又是一个佛门中人，一路上束手束脚，心气能被磨灭的七七八八，结果谁能想到那苗根正红的取经人性子比他们还桀骜不驯？
几个大妖还未发作，法海就主动牵头准备带他们开始搞事了。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还有个师傅吧，他不管你们吗？该不会连他都被你们打杀了吧！”
逃下界之后，九灵元圣就一直老老实实呆在这竹节山，整天喝酒修行，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外界的事了。
猴子和老牛闹天宫那次，他恰好闭关到关键时刻，虽然察觉到了异动但并未关注，等闭关结束，一切也已尘埃落定，所以，他还不清楚法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九灵元圣有些疑惑地望着老牛，如果取经人被杀了……那他还是趁早把老牛赶出去吧。
光光天庭就不好对付，那位取经人又是如来佛祖的弟子，再惹上佛门，这趟浑水谁掺和谁死！
“当然没有。”老牛憨笑着，“这次，本来就是我师傅提议的，咱们分头行动，他去灵山说服如来佛祖，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哪怕不帮忙，如来佛祖也最多冷眼旁观。”
像是明白九灵元圣的担忧，不经意间老牛就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佛祖不会插手，甚至，听老牛的意思，有可能帮他们？
怎么可能！
不对，这次行动怎么可能是取经人提议的！
“荒谬！”
他第一时间开口否决，神情不悦，“牛魔王，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我开心？若是如此，就别怪我不念同族情面！”
“哪儿敢啊。”
老牛随手抄起酒壶，对准嘴巴灌了一大口，随后一抹嘴唇，无辜道：“这些事儿，随便派个人打探一番就能有结果，我又何必在这上面骗你？”
九灵元圣脸色缓和了下来，连先前那句坐骑都不再计较，很显然，他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