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一吻落至眉心处,蜻蜓点水般,小心翼翼的。
外衫被解开,素色中衣堆叠在腰间,露出白净的身段。
玉藕出污泥,精致的像是一件瓷器,红梅两朵,便是最好的点缀。
苏汀雨盯着床顶的水色帘帐,眼中盛满了苦涩,晶莹的流珠滚落发鬓,消失不见。
轻纱帷幔缓缓垂下,染着细腻流光,如同飘渺的雾岚,模糊了一场巫山云雨。
“你是哪个宫的?往后来我宫里伺候。”
“是,陛下。”
苏汀雨终是放弃了挣扎,他有点不再想装下去了。
他原以为对他疏远冷漠,便是对他最好的保护,但是他错了……
他依旧爱着自己,那壶酒,海棠花,还有墙上的画,点点滴滴,足以证明他在他心中的位置。
而自己呢?
苏汀雨不知道自己狠心筑起的外壳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明明从来都不曾忘掉,明明一直都爱着……
穆燕归,是我对不住你……
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正盛,一阵风来,香瓣纷飞,红雨绰约,纵是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旖旎下去过后,也终将飘零枝头,化为尘土。
夜长更漏,床头的安神熏香已燃尽。
一股下去惊扰了梦中人。
苏汀雨猛然睁眼,只觉头脑昏沉,可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瞬间清醒。
四周已是火光冲天,熊熊烈焰包裹着一切,像是疯狂的恶魔,贪婪吞噬掉所有。浓烟模糊了视线,呛得人泪流不止。
“燕归,醒醒,穆燕归!”
苏汀雨疯狂地摇着枕边人,奈何床上之人像是死了一样,凌乱的发丝贴着脸颊,怎么推都不醒。
苏汀雨只能随意裹了件衣服,拖着穆燕归就往外冲。
火舌肆虐,乌烟灼目。凳椅桌案,屏风书架,悉数淹没在火海里,耳边尽是“噼里啪啦”东西灼烧爆裂的声响。
燃着火的墙壁碎块扑面而来,苏汀雨为穆燕归挡下一片又一片滚烫的断木。
声嘶力竭的呼救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呛咳,微小脆弱,无力绝望。
背上道道血迹渗出,染红了衣衫,唯一蔽体的外袍被烧得破烂不堪,双手也已被迸溅的火星灼得满是伤痕,却始终没有松开紧抓着的那个人。
苏汀雨想好了,只要能够逃出去,就告诉他自己爱他,一开始就爱着,从来都没有变过,愿意把所有都交付于他。
苏汀雨在大火中穿梭,像是笼中的囚鸟,努力寻求出路。
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苏汀雨跨过拦路的横木,逃了出去,却没能救出穆燕归。
苏汀雨是眼睁睁看着房梁砸向穆燕归的。
一声轰然,泯灭了所有。所有的付出,所有的遗憾,所有的希望。
大火渐渐熄了下去,徒留缕缕青烟,断壁颓垣,满目的残败荒凉。
苏汀雨瞪大了眼睛,无力地瘫倒在地,良久,颤颤巍巍爬上废墟,不顾灼烫的余温,扒开那一块块乌黑的焦木,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颗颗砸向手背,混着伤口淌出的鲜血,滴落缝隙。
他后悔地想要是刚刚一起死在大火中,也心甘情愿,总好过现在,阴阳两隔。
悲凄的呜咽飘散风中……
苏汀雨,原名苏若尘。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只是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因为,从此世上再无穆燕归穆将军。
今晚的将军府格外安静,连一个仆人都没有。
“这玄铁制成的名剑果然锋利,替我多谢陛下。”穆燕归指尖拂过剑锋,顺势挽了个剑花,青翠竹叶映着凛冽寒光簌簌而下。
“俗话说‘宝剑赠英雄’,将军此次西北大捷,平定祸乱,安抚了边疆百姓,陛下大喜,特命人寻来这名剑,赠予将军。礼已送到,那奴才就先告辞了。”苏汀雨附身行礼,手腕却突然被拽住,“将军,您这是……”
“汀雨,能多留一会儿吗,就今日?”毫无波澜的一句话从头顶传来,让人听不出说话者的语气,亦看不到说话者的表情。
苏汀雨直了腰,用力挣脱开,同样的面无表情,道:“将军还有何吩咐?若无要事,奴才还要……”
“汀雨,求你了。”
穆燕归试着挽留过苏汀雨很多次,但回回都被无情拒绝。
这一次,如果依旧被拒绝,穆燕归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汀雨叹了口气,衣袖一拂,身后的随行侍从便退了下去。
长剑入鞘,被放回衬着明黄锦布的木盘中,殷红的剑穗兀自晃着。
穆燕归拉着苏汀雨进了房。
八折的山水屏风将里间与外间隔开,窗边细长的蓝釉瓷瓶中插着一枝海棠。
那是苏汀雨最喜欢的花。以前只要穆燕归进宫,就一定会给他带上一枝。如今,海棠依旧,却再得不到赏花人的一丝垂怜。
“只要花开,每天都会换一枝新的,如今你来了正好。”穆燕归抽出花枝,水滴洒了出来,沿着瓶口一直流到底部,晕开一个圈,“我不在的这几天,你……”
自己该说什么?
“你过得还好吗?”
养尊处优的日子自然是幸福的。
“你可有想我?”
好笑,多么自不量力的一句话。
苏汀雨看了一眼花,冷冷回道:“还是放回去吧,花要插在瓶里才好看。”
桌上玉壶一柄,酒樽一对。
穆燕归浅浅斟了两杯酒,醇香四溢,送到苏汀雨嘴边,“这是那年你我共同埋在海棠树下的。也不知怎么,今日我看那树快要死了,拔根时才发现了这壶酒。你看我这记性,喝吗?”
那年两人一起在将军府的院子里埋下了这壶酒,相约着待他们大喜之日痛快畅饮,良宵配佳酿,定是极好。
杯中摇摇晃晃的清酒泛出一幕幕回忆,看得人心也摇摇晃晃的。
苏汀雨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希望这口酒能把心头的情绪压下去。
他害怕想起那些过往,害怕那些旧时的留恋打破他好不容易才狠下心筑起的那堵墙,害怕后悔自己做的决定。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已经可以做到不去想他,不去念他,不是吗?
喝得急了,不免被呛到。白瓷杯滑落指尖,碰到地面的同时四分五裂,残余的清酒沾湿了衣摆。苏汀雨撑着桌子,低咳了几声。
“你看你,要是喜欢,这一壶都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