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雨滴从脸颊滑落, 不知是水, 还是泪。
敕令中, 古风尘张牙舞爪咆哮, 暴虐眼睛里除了对食物的欲望再无其它。敕令外,咒声庄严,莹莹玉光在空中回荡。
咒声似乎在祈祷天地,让阵内的人静下心来听听这往生咒。
然则, 老天这次似乎真的关闭了双眼。
无论阵外的人如何祈求,莹玉光芒始终把阵内的魔者避开。
古初晴垂眉, 身上萦绕化不开的伤痛。她紧紧了手中的笔, 随即似有决断, 眼一闭,手肘一抬,绝然投出了手中诛魔神笔。
朱砂笔划过敕令阵,带着无限悲凉,贯穿阵中魔者心脏。
“啊——”
诛魔圣光破开魔者皮肉,轰然炸开。兽吼声彻响云宵, 古风尘痛苦笔直倒地。
到他彻底闭上眼睛, 他都没有一丝清醒征兆。
也许, 不清醒就消散天地, 是老天对他最后的怜悯。
堂堂驱魔道者,最后却被迫入魔,残害苍生。此等事, 他自己怕就过不了那一关。
咒语声依旧,直到内里的尸体化成一滩尸水,声音才逐渐停下。
古初晴铿锵跪地,对着滩尸水磕了三个头。起身,一把夺过古耀手中的长剑,带着浓烈恨意,毅然一头冲进了夜空。
凌苍…凌苍….
可恨啊!
天空中,战斗持续。
古初晴携满腔恨意加入战斗,出招越发凛冽。招招落下,必在凌老鬼身上划出痕迹。每一条伤痕,都是她的恨怒。
她似乎在发泄,不管不顾,迸发出自己最强的力量,为穆同光与闫铭制造机会。
凌老鬼实力确实很高,也不知他修炼了何等邪功,穆同光加上闫铭二人竟无法将之拿下,只能压制他。
古初晴很有自知之明,她清楚知道自己不是凌老鬼的对手。
如果没有穆同光与闫铭牵制,不让凌老鬼趁隙攻击她,单打独斗,三十招之内,她必败。
所以,她出剑刁钻,以一种极难缠的攻击姿势相助穆同光和闫铭。
地上,古风尘一消失,古耀便起身加入了众道长行列,开始与外面奔来的邪力相斗起来。
一直稳坐生门,支撑生门运转的纪弘修却在这时突然大喊道:“古耀,有人冲撞生门,试图从生门入阵。”
古耀闻言,从法坛上抓过几张黄符,手一抛,往生门外抛下符人金刚,清冷道:“坚持住。在没杀掉凌老鬼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能冲撞生门的人,除了凌家人,还能有谁。
那些躲在暗处的凌家人怕是已查觉到这方变动,所以跑来支援了。
纪弘修急得焦头烂额,外面冲撞的力道越来越大,生门都有些扭曲了。
纪弘修毕竟才修道没多久,一身道术全靠他的无敌阳气支撑。这会儿古耀让他坚持,他想了想,剑眉一横,用剑划破手腕,把一身阳血灌注进了阵眼中。
特么的,拼了……今晚,谁也别想从他守关之处进来。
别说,阳血入阵,本来被冲撞有些不稳的生门,刹那间又稳定了下来。
阵外,凌煜眼露阴鸷,恶狠狠呸了一口:“有人守阵。”
煜老五:“可恶,这些人是怎么摸到老祖闭关之处的?”
“鬼知道!”凌煜道了一句,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起坛的凌敀宗:“二哥,你起坛做什么。大阵封闭,你起坛也帮不了老祖,赶紧过来破阵。”
凌敀宗不慌不忙地穿上道衣,把一直被他禁锢着点漆黑魂棺置于法坛之上,声色不明的道:“里面那个,已经不是我们的老祖。”
凌煜与凌老五闻言一惊,齐齐出声问道:“什么意思?”
凌敀宗抬头,望着前方大阵,叹息道:“老五,老七,你俩不该来的。离开吧,去找老六,老六说不定有办法让你们逃过一劫。”
凌煜:“二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凌敀宗垂眉:“你们心悸之症已发作,远离此地,说不定还能保下一命。近距离……二哥也无法保下你们。”
凌煜:“这和我们心悸有什么关系,不是老祖召唤吗?”
“天真。”凌敀宗摇头:“这是我们血脉回溯,所以引起的心悸。我们那父亲,早在我们出生之时,便把我们的命交给了老祖。他现在正在掠夺我们的生机为力量,与内里的人撕杀。”
凌敀宗顿了顿,续又道:“我们体内都有他下的咒。这咒平时不会发作,可一旦发作,便是他要置我们于死地时。我们七兄弟中,除了老六,其他六人都受了咒。”
说到这里凌敀宗抬头看了看凌老五:“老六其实也受了咒,但你们有个好母亲,拼着换血一死的可能,也把老六的咒除了。而你……当年在你母亲除咒之时,被父亲察觉到,于是把你带走了。你母亲是有本事的人,她既然能解老祖的咒,那她必也留下了护你一命的办法,你赶紧回去找老六。”
凌敀宗的族话,让两兄弟恍惚。
凌煜回过神,有些不敢置信,他木讷出声:“二哥,你在说什么?”
凌敀宗抬眸,打灭凌煜最后的幻想:“我们只是老祖的棋子。他既不把我们当后人,那便不是我们老祖。去吧,走得越远越好。老三和老四心性狠辣,继承了他所有风范,死便死了,可你们,二哥只能尽量……”
老五老六老七,三人年纪最小,好多事都没有参与,天道说不定还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
老五虽被长生不老诱惑,但有一个看穿一切的老六在身旁提点,虽行事有些极端,但也没犯下太大的恶。老六就更别提,他是由他母亲一手教养长大,很多事比他还看得通透,双手干净,什么孽都没有沾过。
而老七……老七是最让他放心不下的。
那些年他因风氏与儿女被残害,幡然醒悟,却又无力反抗,消极之下,对他疏于管教,这中间他不知道犯下过多少恶。能不能救下他一命,全看天意了。
想到这里,凌敀宗垂目,眯眼看向法坛上的魂棺。
也不知魂棺能不能破老鬼的功,如果能破,那皆大欢喜,如果不能破,那结果……
古家人,你们可得争口气,我布局这么久,给了你们时间成长,又一点一点把线索送给你们,将你们引到这里来,要是这样还除不掉他,那……
说来,凌敀宗对凌老鬼的恨,完全不亚于古家。
甭管他当年接近风家女子,是不是另有图谋。但,人不是石头,是有感情的。本以为从风氏手中套出十方阵,他便完成任务,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结果,不想老祖却狠心的残杀他儿女。
那三个孩子,他是真用心教导的,虽没想让他们继承他的职业,但却真心实意盼望他们成才。风书兰因是长女,从小乖巧贴心,更是得他喜爱。
可结果……已二八年华的长女,明明已到嫁为人妇的年纪,眼看着就能幸福一生,最终却因出生凌家之故,香消玉殒,死相惨烈。
他如何不恨,那也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
他不配为父,救不了他们,甚至窝囊得不敢反抗。
当年他留下子嗣凌峰,托付周道长帮忙看顾,便退到了黄河流域。明为守阵,实则暗地里却在找寻除掉凌老鬼的办法。
然,算尽天机,直到二十年前才算出除掉凌老鬼的契机。
他兴冲冲跑去寻找那契机,结果却发现,那人竟还在襁褓之中。
他忍着恨,一等就等了二十年,等着那个能杀凌老鬼的人成长。
一直到去年年前,契机终于明朗。
他耗精血寿命破天机,让那只从地下爬出来的僵尸看出古家有变,回古家,引出百年血咒。远程操控斫市十方阵副阵,引古家人去破。
除了春阳山大阵变故是风书兰阴差阳错之下弄出来的,连张兰这个拐弯抹角的边缘人物,也是他特意跑去某酒店掠来的。
为的,只是把古家人引来黄河。
而纪家次子,更是他寻寻觅觅十七年,才寻觅到的人。
因为,那个能除凌老鬼人的,命格缺陷,活不活得过二十岁都还是问题。不破掉命格,一切都是妄谈。
而能破他命格的,除了同血脉的阳气,与命格极阳之人行阴阳,调和体内阴阳平衡也能破。
那种能破命格缺陷的极阳之人很难找,千百年也不见得能出一个。能找到纪家次子,已是老天开眼。
他算准时间,提前三个月让纪家次子阳气爆发,并施法搅浑别人的记忆,指点纪家次子去古家。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这些年,为了除掉凌老鬼,他耗尽心神,一边应承着他,暗地里又一边寻找着除去他的办法。他已是强驽之末,最后一滴精血,早在凌老鬼要引血婴咒让穆同光彻底魔化时,便耗在了那根镇魂钉上。
现在,他只是在强撑。
做完最后一件事,他便能安心闭眼。在此之前,眼前这两个血脉兄弟,却是要保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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