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伙作案往往会出差错, 事后分赃不匀扯破脸皮的不知凡几,在成事之也有许多麻烦。
就说眼下,者一席话确实敲了山, 但有没有震到山中的虎, 尚是说。屋中众态度不一, 有的义愤填膺, 恨不能立刻捋袖子和妖族干上一架,有的没中他的激将法, 眼观鼻鼻观心, 预备谋定而后。
陆九思细细观察一众修士的神情,想看看事到底能不能成, 中现了一股清流。
那位靠墙站的陆家先祖不知何时已经离角落,悄然混进群中,和一众高马大的修士站在一处,如同群山之中的低谷,险些叫找不着他的头顶。
走位看似无稽,但很快就挥了妙用。
陆九思看得清清楚楚,那位祖宗先是站在群东首,扯嗓子喊了一句“子收拾个妖族还不跟摔瓜瓤一样简单,说什么有无回, 不得善终, 寒碜吗”,又如泥鳅般钻到西首, 听得众议论几句后, 似是认认地出言反驳:“小心为上总是没错的,么大的事,不知要多少冲锋陷阵……”
一边是率性直言地撂狠话, 一边是阴阳怪气地煽风点火,青年仗着此处多,没留他的行踪,头都钻,反复横跳,言句就挑起众的火气。
寻常修士没察觉到他一分饰角,分得正快活,还以为他和自个儿同气连枝呢。
他的站位也挑得讲究,一群大汉中正好有几拨是互有仇怨的,起初还能就事论事,讨论利弊,没过多久就始牵扯师门旧怨,你说我上梁不正,祖师爷爷那辈起便是孬种,我说你都是手不脑的糙汉,囫囵扇了几巴掌才觉打的是自己。
眼看群吵着吵着便要起手,坐在上首的者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按住腰侧长剑,指掌一拍,剑锋出鞘。
长剑噌的一声清鸣。
陆九思听得那声响,转头看去,讶异:“崔、崔……”
“崔家。”澹台千里沉声说。
陆九思与崔师弟好歹同住了一月有余,没好思打探他家的剑法秘诀,但对一些基础的出剑、收剑式也略知一二。崔家历代修剑,自有不同于别处的传承,譬如出剑式,除了崔师弟最常用的平推,还有许多花里胡哨的法式。
者方才用的就是其中一种,唤作“凤点头”。出手时拇指与食指扣拢,其余指微微翘起,指掌与剑鞘一触即分,如同凤鸟点头轻啄梧桐,转瞬请出尺青锋,煞是好看。
崔师弟对些花哨伎俩敬谢不敏,耐不住陆九思喜欢看,也为他演示过几回。是以时陆九思一瞧就认出,者用的是崔家的家传把式。
澹台千里是在剑光乍现时,看清剑脊上刻了一个劲瘦的“崔”字。
世间剑修无数,姓崔的剑修也不乏其,但能在间屋里坐在首座的,应当就是清河崔家的。
事原是崔家牵的头?
有崔家插手,恐怕就不是简单的小打小闹,群也并非乌合之众了。
陆九思偏头看了澹台千里一眼,对方也是眉头紧锁,想和他是一般猜测。
崔家在修士中素有名望,者露出一手又显然是在示威,众惧他威势,屋中登时一静。
若是无挑衅,者已将闹哄哄的局面收拾妥帖。好巧不巧,群中混着条专爱搅事的小鱼,啪嗒甩一下尾巴,在片行将风平浪静的水面上激起一小朵浪花。
“哟!好大的威风!”
“崔家有本事对着自己拔剑,倒是别喊咱们一块送死啊!”
声喊粗细不同,都尖酸刻薄得很,的乃是诛心之论,隐隐讽刺者将众召集在此是抱着让他们牵制妖族精力,趁机独吞好处的险恶心思。
众修士不出一门,彼此交情再好,多多少少也有防备。样的猜测众心中都有,只是平日不便提起,时有率先声,不管是心实也好,借机生事也罢,很快得到众纷纷附和。
才弹压下的嘈杂吵闹很快又充斥整间屋子,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者一皱眉头,方要起出剑再行震慑,又听得一声喊:“崔家被戳破阴谋,要杀灭口啦!”
话喊的时机颇妙,将者的作都堵了回去,叫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者面色倏然冷了下,目光凛冽地扫向众,可搅乱一潭浑水的早就不待在原地,群情激愤,头涌,哪里还能揪出那个始作俑者?
众吵得愈凶了,话不对头,有些脾气暴烈的当场甩了衣袖便走,跟上的也不乏其。很快,一屋子便空了七七八八,剩下都是些和崔家有交情,抹不面子起的。
那位陆家先祖也浑水摸鱼,大大方方的混在堆里溜了出去。
只他义愤填膺地穿过长廊,上了楼梯,将木梯瞪得咣咣作响,一回到屋中合上房门就长吁一口气,连连擦去额上热汗。可挑拨离间的活计对他说也不是轻松事,毕竟顶着极大的压力,要是叫崔姓者现,恐怕时就没命回了。
他连喝几杯冷水,才冷静下。
冷静下后,终于察觉到屋里太安静了,疑惑着走到立柜旁,打柜门。
柜中,他离闹个不停的小白虎已然酣睡,柔软肚皮轻轻起伏,不时出微弱的鼾声。
“你倒轻松了。”青年想揪起小白虎,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没忍心打扰它的安睡,只叹了口气轻轻说,“我可为你冒了大险啦。”
小白虎仍睡得事不省,他索性拖了把凳子在柜旁坐下,一臂支在膝上,手掌托腮,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柜中的小家伙,感慨:“怎么总有喜欢觊觎别家的东西?你家家底够厚实,禁得住他们偷么?”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样下去总也不是个办法啊。回吵起了,没能成事,下回他们还会另想法子……怎么办?”
“总不能指望我用半吊子修为去和他们打一架吧?我也打不过啊。”
陆九思一路跟着他回,他又是摇头叹气,又是自说自话,总算认定了一件事。
位陆家祖宗是个大好啊。
要不怎么能趟趟浑水呢?
看众修士对他的态度,也知他在桩事里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大可混吃等死,等事成之后一走了之便是。可他偏偏冒着风险挺而出,搅浑了潭水。
要说他是为了别的好处,最大的好处无非就是向妖王邀功,换取报偿。可现如今位被盯上的苦主正在呼呼大睡,甚至都不知晓生了什么事,还能怎么邀功?
听他话里的思,青年也没那么多复杂心思,只是单纯瞧不上那些个貌岸然的修士,想仗义出手,为妖族做件好事罢了。
可惜桩好事最后没能做成,妖族的圣药还是丢了。
陆九思感慨地看向青年,还没得及夸对方句,忽屋中无由地升起一团白雾。
白雾起时甚薄,眨眼间便笼罩整间屋子。
在立柜中安然入梦的小白虎、托腮凝思的陆家先祖,连同满屋狼藉桌椅,一并如梦幻泡影般消失在迷雾中。
陆九思与澹台千里的影也转瞬为白雾包围,只觉脚下微微一震,眼已多出一幅幅急速掠过的画卷。
幅画卷封存的残影已到尽头,他们回到了妖族神殿中。
画卷仍在绕着旋转,陆九思没急着去挑下一幅,转头笑看澹台千里一眼,调侃:“原诸事都有因果,阁下与那位先祖能碰,也不是没有缘由啊。”
他们为了找药进入画卷,药暂且还没找到,倒是有了个外现。
那位名叫陆谨的年轻修士是应了征召,西边起事,一同寻找妖族圣药。若非如此,他一个出江陵的修士,何必不远万里到西边,还专往那偏僻地界钻?多半是被派了探听消息的苦差,才会在四处闲逛时外找到那片冰湖,又误打误撞解妖王的封印。
陆家先祖与妖王结缘便是因为圣药,如今他们也因着要找寻圣药,觉了缘起何处,也可谓是机缘巧合,妙不可言。
“确有因缘。”澹台千里闻言也是颔首一笑。
陆九思调侃时做好了会被反驳,乃至嘲笑的准备,没想到对方还能笑得出,正觉得古怪,便对方缓缓抬臂,连带着将他的手掌也一执了起。
在画卷中为了避免被分,不知握了多长时辰的手。
也许是牵手牵得太久的缘故,彼此掌心都有些黏腻,分不清是谁手心生出细汗,将指掌都紧密地黏连在一起。
“都出了,不用再担心走散……”陆九思瞥了交握的手掌一眼,频频斜眼,暗示他可以松手了。
“如何不担心?”澹台千里非但没有松,反扣紧他的五指,沉声说,“怕是泥鳅成精,也没你般滑不留手。”
陆九思:“……”没么贬低的吧,泥鳅成精,那能好看吗?
他怒目而视,澹台千里也深深地看着他,目光隐有所指,像是等着他说出终究要说的话。
沉沉浓雾中,只能看到对方亮若寒星的金眸,听得轻缓绵长又相互交错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陆九思缴械投降,笑了声:“不就是知找不到药了嘛,也没多大点事啊。阁下么紧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