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起起伏伏, 好似随着海浪漂泊。
脑袋却时不时会撞上硬物,磕得生疼,多半是触礁了。
陆九思在朦胧中找回意识, 倏地睁开双眼。无数熟悉、陌生杂乱思绪涌进脑海, 几乎让他失去思考能力, 过了片刻, 他清了清沙哑嗓子,问出一个俗气不过问题。
“是在哪?”
下猛地一震, 陆九思还没回想起近半月来数次地动山摇经历, 子已先一步做出反应。他双臂朝外一伸,抓住能够攀持硬物, 同时下意识弓起腰背,降低被海浪、山石冲撞危险。
做完一串动作只花了眨眼工夫,下震动也停了下来。眼前亮起白光,随即又被半暗影遮住。
“醒了?”有问。
陆九思定睛一看,却是澹台千里掀起帘子,朝他看来。
他转了转脖子,朝四周望去,发觉自正在一辆马车车厢里。先前他在睡梦中感受到起起伏伏,不是海浪汹涌, 是车轮滚动时震荡, 脑袋撞上硬物也不是海礁,是车厢坚硬四壁。
陆九思松开攀在车壁上手指, 揉了揉脑袋上被撞出红肿, 想厘清杂乱无章思绪。
那些记忆如同贝壳般散落在沙滩上,他就是个不小心跑到海边玩耍孩童,脚下踩着柔软细沙, 每上几步,便会倏地被一个硬物硌到脚。
非捡起来细细翻看,才能辨个分明。
他和江云涯一块去了浮阎岛。
碰上个厉害魔修。
又遇见澹台千里,吵吵闹闹过了几。
江云涯想去取回一样宝贝,他们两便甩开妖王,暗自行动,没想到又碰上了那个厉害魔修。
不止魔修想伤他,连江云涯也意图对他不轨。但到底没能成功。
浮阎岛彻底被海水淹没之前,他被澹台千里抱着冲出水幕……
一睁眼,便已在马车上。
海上自不能跑马,么想来,他少也昏迷了十数日,如今已回到了蓟北,或是更远地方。
“想起来了?”澹台千里撩着车帘,饶有兴味地问,“还是没想起来?”
陆九思还在想那沉岛之事,一时没理睬他,澹台千里便:“看来是没想起来。”
“那本尊将顶紧事与你听,你好生记下。你名唤陆九思,是本尊仆从。前些日子跑到海上疯玩,撞坏了脑子,才会把从前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事忘了也就忘了,没什么干系。只需记得,你承了本尊大恩……”
陆九思忍无可忍,开口:“阁下。”
澹台千里闻声目光一转,似是失望:“原来没忘。”
他那失落神太过虚假,陆九思不相信他当真以自失忆了,多半是胡扯两句,逗玩耍。
“没忘,但脑子也乱得很。”陆九思缓缓,“阁下能先让我静一静吗?”
澹台千里无所谓地笑笑,示意他随便想。
陆九思独自回想片刻,觉得那些事澹台千里既也知,同他话,没准还能快些整理清楚,又开口:“阁下,你我二一离开浮阎岛?”
澹台千里沉默不答。
陆九思又问了一遍,澹台千里仍是用手指拨弄着车帘,不发一语。
陆九思疑惑地看了过去,不知那青黑车帘有何奥妙,值得他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翻看。
“阁下……”
澹台千里终回头朝他看来,将一根手指搭在唇边,比划了个噤声手势。
陆九思:“?”
见到对方那张俊美面孔上显露出促狭笑意,陆九思恍回过神,是在挤兑他,在提醒他别忘了自个儿片刻前过话。
他他想静静。
“阁下,那句话我收回,收回不成吗?”陆九思无奈。
澹台千里才徐徐开口,:“哦?”
陆九思:“我脑子痛得很,许多事就在脑子里,隔了层窗纸似瞧不分明。若没记错,你也上了浮阎岛,能同我岛上事么?”
澹台千里见他愁眉紧皱,没捉弄他,问:“你想知什么事?”
陆九思:“先紧罢。我记得你我之外,还有在浮阎岛上,他们都没回来吗?”
澹台千里:“本尊与你一,没有旁同行。”
陆九思问:“王教习?崔师弟?”
澹台千里:“时瞥了一眼,他们似是乘上了船。得兴许慢些,但不至葬海底,你不必担心。”
陆九思又问:“那魔修?”
澹台千里:“死透了。”
陆九思没有停顿片刻,接着问:“江云涯呢?”
“自……”澹台千里笑了一笑,双眼定定地看向他,想从他脸上看出旁绪,“……没见着。若是没死,也该找到法子上岸了罢。他不是岛上魔修么?”
陆九思静了片刻,低声:“也是。”
他依稀记得自离开前,江云涯状态并不如何好。但或许也不至有多差,只手脚能动,定能找到法子离开那片深海,用不着他担心。
没与他们一离开,没准反而是件好事。他在催促江云涯快些时,差点出既往不咎、前事不论话,但真朝夕共处,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未必能做到心无芥蒂。
那冰棺当真很冷。
澹台千里凝视着他面孔,沉声问:“还想起别事了没有?”
陆九思缓缓点头:“有一些。在岛上时候,上岛之前……”
他声音忽顿了一顿。
记忆自近及远朝前推去,按应当渐次模糊。寻常略一回想,大抵能记起昨日餐用了什么饭菜,努力些,能记起前日吃过糕点瓜果,若是回溯到一周前、一年前,乃至十年前,便不可能报得上来了。
他自恃记性极好,顺着脑海中记忆脉络,也只回想到四个月前,他在无想山上午睡方起那日。
往前看,前便如横生断崖,连模糊记忆都没残存一二。
他朝崖边迈出一步,脚下山石滚落深渊。
紧接着,他站在原地未动,地四方却星移斗转,无数景色围绕着他倏忽而过,待到旋动初定,他却已在悬崖另一侧。
随之而来是另一段清晰无比记忆。
他没经历过,但见到每一桩、每一件事,仿佛都发生他上。他提了斧子进山林,哼着调小曲儿,随手挥却,便砍下成堆树干,轻轻巧巧用藤条捆了,拖回山坪。
转眼间,光秃一片山坪上便起了一座木屋。
他嫌弃山中寂静,没有活气息,托从海上带了几笼鸡鸭鹅,在屋前圈了篱笆栅栏,让一群日日夜夜吵个没完小家伙住了进去。
来,山上又多了个不吵不闹小家伙。
往事,都和那个叫江云涯有关。
陆九思一时如同亲经历些往事,尚且能感受到手指摸过那些毛茸茸软羽触感和温度,一时又似冷眼旁观,清楚地知些事同他无关。
整个都快分裂了。
“没事罢?”澹台千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若是在时候出了事,本尊可亏大了。”
陆九思缓缓摇头。
澹台千里略一思索,翻进了车厢。
狭小车厢挤进两,连腾挪都变得极费劲。澹台千里在车厢中摸索一阵,翻出个长条布包,扬手抛给陆九思。
陆九思接过布包,问:“是?”
澹台千里意态悠闲:“本尊怎知?随你来。”
陆九思摸着形状和硬度,心中疑惑。好在布包不过是澹台千里随手系扎上,伸手一扯便解开了,从中露出泛着寒光剑鞘。
是……
陆九思手指一搭上剑鞘,长剑便似得了主召唤,低吟不止。
陆九思不知拿它如何是好,只得换了左手持稳剑鞘,右手握住剑柄,顺着心意拔剑出鞘。
长剑发出噌一声响。
如水剑光映亮车厢。
澹台千里一惊,又见陆九思随手挽了个剑花,动作娴熟,不似生手。他若没记错,在学院中根本没练过剑,秋测时更是直接弃考了崔教习教剑法课……什么时候偷学了本事?
陆九思也莫名其妙,一抖手腕,将长剑收回鞘中。
“剑名唤饮冰。”陆九思,“饮冰肃事,怀火毕命。”
完,他更觉得莫名其妙。
他看书虽则不少,多半都是传奇话本,里头哪会有样文绉绉话。
澹台千里沉声:“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告诉你了。你那小师侄施秘法怕是起了效用,你神魂如今四分五裂,比蛛网也没好上多少。现下还算能活,过段时日,些碎片彼此碰撞起来,你怕是连自叫什么都答不上来。”
因着他先前故弄玄虚过一回,陆九思没将他话放在心上。
澹台千里却在顿了一顿,使出杀手锏。
“事本尊解决不了,答应将你全须全尾带回去,怕是也做不到。你同祭酒一声,让他莫忘了答应本尊事。”
陆九思:“嗯?”
澹台千里看向他笑了一笑,:“你以你昏迷几日,全上下带了些什么玩意儿,本尊没搜个清楚?那玉牌留有祭酒神魂烙印,能让你同他隔着千里上话罢。”
“看你那样子,不是不信本尊么?你若不信,问他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