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忧作在今天穿得很随便。
关偃月与关纤云到来的那一天,他很郑重,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一位达官显贵,但是在今天,他似乎是又变回了毫无存在感的那一位管府的驼背老金。
只是他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的图景,怎么也不能够让人觉得他真的很随便很没有存在感。
在那片图景里面,那一位坐在台阶上的年轻人几乎被所有人都无视了。
大概是他的存在感太弱,而金忧作的存在感太强。
如同很多人都想象的那样,作为南吴圣将,并且还在养伤,金忧作应该像是见关偃月和关纤云一般,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等待着关正兴和关建如的拜见。
即使关正兴和关建如可能并没有关偃月与关纤云一般随和,但是想来,面对金忧作,他们的所有姿态都会放缓。
但是没有想到,金忧作却是这么随便,随便地着衣,随便地站在随便的地方,用一种随便的姿态接受那两位的拜见。
如果换作别人,也许会令关家人,尤其是像关正兴和关建如那样高傲的关家人感觉到不悦与不尊重,但是正因为他是南吴圣将,于是他的那种随意的姿态,反而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敬服。
可能也许圣将随便做什么,都是对的。
“拜见圣将!”
“刷——”
“刷——”
关正兴与关建如动作完美一致地单膝跪地,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是竟然展现出了千军万马参见主帅的那种波澜壮阔的图景。
见面之初,单膝跪地,关家的两位大人物做出如此行为,在常人看来,其实是挺惊讶的。
即使是关偃月与关纤云,也只是躬身而礼,虽然极度尊敬,但是并没有那种很完全的几乎像是臣服,确切来说是服从的姿态。
也许唯有军旅气息最浓的关家三爷父子二人才能够明白那种意境——
不管现在挂帅十万大军的究竟是谁,也不管在南吴境内的其他兵马的各个统帅都是谁,在许多年以来,他们便一直都有着唯一的一个灵魂:南吴圣将。
他是真正的、所有南吴人的统帅,独一无二的。
见他,便是来接受命令的。
金忧作转过了身来。
他看上去似乎是更加苍老了,大概是经历了那几场战斗,消耗了太多太多的元气。
但是那种隐隐的威势依旧敛没在那副躯体之内。
“起来吧,我大吴的好男儿们,我为你们而感觉到骄傲。”他干瘪的嘴唇缓缓开合,声音并不大,却响彻了时家庭院内,在桃花间饶了数圈。
并不需要特别大的鼓励,仅仅是这一声,便恍惚之间给所有南吴人都带上了很玄妙强烈的鼓励。
那是圣将对南吴男儿们最好的评价,说明他最起码感觉到还算满意。
关正兴和关建如站起了身来。
就像是等待检阅的最普通的士兵。
此时此刻,关正兴身上的那种淡漠神情和关建如身上的戏谑神色无尽地放缓。
“今天你们过来,即将渡河征战北唐,至于决定,你们关家已经下了,部署,也在你们的计划之中,对于你们,我没有什么好说的,那么你们呢,你们想要对我说一些什么呢?”金忧作像是有点笑了笑,不过很轻微。
关正兴看了金忧作一眼,便很迅速地移开目光,随后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需要您的两个字。”
“出征吧。”金忧作的笑意更浓了,只不过那是三个字。
他的话说完了,不过关正兴,尤其是关建如却并没有作出动作。
他们的目光徐徐转过去,投射到了某一个方向。
那里,那名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年轻人坐在台阶上,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那可是他除了自己和父亲以外,看到的第四第五个关家人,并且同样也是在关家甚至是整个南吴掌握着无尽权势的人。
这些人都和他有着血缘关系,可是却如此陌生。
金忧作笑了笑,问道:
“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关建如同样也是笑了起来,只是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那种笑容很是诡异莫名。
他现在的那种目光里面并没有任何的异常,看得出来,他本来就看到了那个人,也本来就知道那个人是谁。
现在,他的目光在望了一眼之后,便很快地离开了。
看来,原来他们并没有因为圣将的光辉太过耀眼,而一时之间忽视了对方,而是——他们本来就自主地忽视了对方。
“既然你们知道,那么我就不介绍了。”金忧作往前行了几步,便闭紧了嘴巴,出现了一副再也不想多言的样子。
在表达了对圣将的尊敬之后,关正兴的脸上,淡漠的神情再次回归,他的声音同样淡漠:
“一个无能之徒的更加无能的儿子,不需要任何的介绍,这一点耻辱,由北唐带给我们关家,同时也是他们父子二人带给我们关家的,我可以原谅他们,因为他们不值得我的愤怒,我现在所要做的,便是踏平北唐国土,让大吴的光辉照耀千古。”
他的话语听起来气势十足,但是因为他的那种从上到下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淡漠,便显得尤其无情。
似乎不是他主观的没有将管清和父子放在眼里,而是那是理所当然的客观的一种情绪。
关建如脸上的那种戏谑的笑容更深了。
“父亲,你的这一席话不对。”
“失败的人,会被历史埋没,他们不值得被记得,他们更是没有资格做我们关家人,所以无所谓他们给我们带来了耻辱,因为他们和我们关家没有关系啊!”
金忧作眯起了老眼,谁也不知道他对于这一对父子所说的话语带有着怎样的情绪。
他不表态。
但是某些人必须表态。
管阔的脸上挂着微笑,缓缓抬眼看向那两位,尽管那两位不再看他。
涉及到他自己,以他现如今的心境,完全可以忽视,可是涉及到他的父亲,他必须要说话,不论最终话题的结果是什么。
“我感觉你们关家人一个个的都很奇怪。”他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