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一个时辰,两道身影踉踉跄跄地分开。
残阳如血,一片鲜红。
薛昭的脸色愈发苍白。
管阔的脸上,都是尘土。
“要想杀死你,真的是挺难的一件事情呢。”管阔惨然一笑道。
薛昭没有回答,他往日里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在今天,他更是说不出什么来。
没有任何的轰轰烈烈,但是这是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最艰难困苦也略微有点绝望的时光。
他可以马上就离开,不,在刚才就这么做,但是他是薛昭,他不容许自己这么做,没有人逼迫他,那是他自己在逼迫自己。
他恐惧于自己灰头土脸地回去,然后被北唐人说:看啊,他还羽林大将军呢,他还想要做广乐公主殿下的驸马都尉呢,他其实就是一个胆小鬼,他怕死,怕被管阔杀死,然后他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所以他做不到像管阔那样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赶紧跑。
这一战,他的心态有问题,他患得患失,他既不想被管阔杀死,又一时之间打不赢管阔,最终还不想放弃,所以他并没有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尽管管阔在这之前已经有伤,也有些疲惫,但是他的伤势比起管阔更加严重。
“薛昭,我不会留情的,”管阔说道,“你参与了那一夜,所以我没有放过你的理由,你把自己送上门来,然后你不见得比我厉害,你给予了自己送死的机会。”
薛昭坐在地上,撑着淀血,抬头看着他,嘴唇干涩,眼神略微有点涣散,轻声道:“我不会死的,管阔,你会死的。”
“那好,”管阔笑着整理了一下破败的衣衫,像是一点都不在意身上的刀痕,“我们看结果吧。”
他的衣衫刚刚被整理好,现在却一阵飘飞。
他的身体周围,狂风大作。
依靠硬碰硬无法杀死薛昭,他开始尝试用驼背老金的袭杀之法。
薛昭感受到了最大的危机,他拄着淀血站立而起,体内的气息充斥,没有丝毫的保留。他的身体都朦胧在一片红雾之中,周围的空间仿佛略微扭曲。
但是管阔的身形才是真正的模糊不定。
他在原地闪烁了一下,留下一道残影,出现在了斜前侧五丈之外。
接着再次闪烁了一下,留下一道残影,到了右侧方六丈处。
那些闪烁只在一瞬之间,但是薛昭却眯起了眼睛,就像是看到了管阔身影的慢动作。
他听说过管阔的那种诡异身法,却并没有亲眼看到过,在这之前,管阔并没有施展,他便怀疑那些传闻的真假,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管阔在最后一刻拿出来,那是在麻痹自己。
在之前,两个人生死搏杀,几乎要决定命运,管阔却一直都忍耐着藏着掖着,现在想来,这个人真是可怕。
他感受到了自己和管阔的差距。
管阔的目标很明确——杀死自己,没有其他,心无旁骛。
但是自己的心却太乱、太浮躁,他越来越变成人们期望看到的那个薛昭,却失去了原本的薛昭的模样。
于是,他会死。
管阔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淀血一刀前刺。
却刺中了一道残影。
淀血一刀往后横劈。
“当!”
和秦杀相撞的声音很是响亮。
管阔闪到了他的左侧。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放缓。
管阔的眸光深深地望着前面那个人的后背,神色难得变得平静。
他在努力做自己的事情,在做之前,或许可以想想会有什么后果、应该怎么做,但是当已经考虑完毕之后,在做的过程当中,那就好好地去做那件事情,而不要想其他。
薛昭的身姿依旧挺拔,甚至比起自己高出半个头,那种匀称的美感是引发人们无限遐思的完美背影。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不是女人,不会对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地动情,只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除此以外别无其他的理由,更何况就算是女人,比如说李惜芸,他就不认为会对着薛昭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
他一刀前刺。
他对这一刺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他确信薛昭能够躲过去,但是他要做的只是造成薛昭的刀势凌乱,为以后的攻击创造机会。
但是他忽然从秦杀上延伸感受到了血肉那柔软的感觉,不禁微微一怔。
薛昭没有躲。
对方只是转过了身来,秦杀刀尖刺穿了对方的腹部,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看到了薛昭的眼睛。
在之前,他从其中看到了迷茫以及犹豫、痛苦,但是现在,那些全部都没有。
薛昭的眼睛很清明,像是完全清楚了自己将要做什么。
这种眼神对管阔来说充满了危险。
剧烈的疼痛感席卷了全身,管阔微微低头,看到淀血的刀身刺穿了自己的胸。
于是,他忽然反而变得略微茫然了,像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薛昭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薛昭缓缓开口,说道:“管阔,谢谢你,谢谢你和我说的这一切,现在,我终于是想通了:如果想获得,那就得舍得。”
他的声音飘荡在四野里,有着一种平淡如水的味道。
……
……
野外有着种种不同的声音,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却总是有一种死寂的韵味。
他们谁也没有动作,就这么保持着站在那里。
鲜血一滴一滴滴落,这里面有管阔的血,也有薛昭的血。
两个人都受了非常严重的伤,但是很明显管阔伤得更重。
淀血的刀锋距离他的心脏如此之近,而且如果不是他用秦杀抹灭了薛昭的气息,他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
“我没想到你能躲过这一刀。”薛昭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管阔说话有些艰难,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他也几乎错误地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跳动的时候,撞到了淀血的刀身之上。
他接受过好多次死亡近在眼前的经历,苏印那一次是,这一次也是。
所以看起来,他的神情虽然萎靡,但是却依旧没有害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