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如水,风却依旧,有点清寒。
长明灯在廊下随着风轻轻晃动,上面彩绘的图案中,人像是活了起来。
朱门掩着,冷风被隔在外面,于是珠帘不再摇晃,安静沉默地垂落着。
只是在微暗的光线里面反射着迷醉的光。
宫门外面,一队神色警惕的长流宫侍卫有序而过,一如既往地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威胁,但是他们紧绷的神经却一点也不敢放松。
在他们的心目中,这座宫殿的主人的分毫,都比起他们的性命都要重要,那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同时也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靠近寝殿的朱门处,几名神色稳重的嬷嬷站在阴影里,几乎和阴影融为了一体,如果不是长流宫的人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多年,绝对不会知道那些阴影里面到底有着什么。
长流宫从来没有出过事情,相信在将来也永远不会,但是他们的警惕也永远都不会松懈,只是为了他们敬爱的、倾国倾城的广乐公主殿下。
……
……
微弱的空气艰难地穿过朱门更加微弱的门缝,终于是透了进去,又悄无声息地破了珠帘,再穿行过精美绝伦的妆台。
这座宫殿的主人,多少次坐在镜妆台前,梳妆打扮,最后变成了人们眼中国色天香的广乐公主殿下。
铜镜里面,也多少次出现过那一张绝世仙颜。
镜中的影像永远定格在千千万万个过去,那些影像美丽依旧,然而时间却缓缓流淌。
弹琵琶又见当年镜前你梳头。
越过镜妆台,见美人。
寝殿内的色泽很是艳丽,鲜红欲滴,红得让人惊叹,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广乐公主李惜芸喜欢红色,钟爱红色,她觉得那是最最高贵,也最最明艳的色彩。
榻上的美人缓缓睁开凤目,坐了起来。
如瀑青丝垂落,掩映着玲珑的娇躯。
在微弱的光线中,她侧脸的线条优美得令人心颤。
她轻轻地蹙起了细眉,绝美的容颜上出现了一丝不解。
她的那种不解有一种另类的美感,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一个懵懂的小丫头的时候,有点迷茫。
为何今夜无眠?
她就这样保持着蹙眉的神情,静静地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躺下去。
末了,她终于是轻轻一笑,对着自己道:“哦,原来是如此啊!”
在今天,哪怕是入睡之前,不,是在这坐起身来之前,她的心一直都很平静,那种平静让她自己都觉得诧异,直到现在,猛然之间,她觉得心中有些触动。
在暮秋的时候,还是在这个长流宫里,她想着一个人,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若是你长眠在我大唐的北疆,本宫会来看你的,可好?”
那个时候的她,想着曾经的过往,有些叹息。
直到今夜,忽然长流宫的宫女告诉她:外面有极少的人在隐秘地传——那个人,可能是回来了。
在当时,就连她自己都不可思议的是:在听到那句话的一刹那,她的心,平静得令她自己都觉得可怕。
那可能只是以讹传讹,就算是真的,那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回来了,那又如何?
她李惜芸,望的是大唐的大好河山,她广袖招展,一顾倾城,再顾倾国,没有任何人可以轻易在她的芳心上造成点滴的波澜。
人人都说薛昭是北唐年轻一代第一人,认为那是和她郎才女貌的一对,但是她却不这么想,不是薛昭不好,正如那一天她所说的那样,薛昭挺好的,只是她不喜欢。
就连薛昭她都不会在乎,为什么当知道那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回来的时候,自己就失眠了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她坐在那里,蹙着好看的秀眉,想了许久许久。
但是为什么之前自己会这么平静呢?
既然这么平静为何还是失眠了呢?
她倒是渐渐想明白了现如今为什么会坐起,又为什么会蹙眉,那是因为失眠让她烦躁起来。
时间缓缓流淌,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四面微弱的光线轻轻拂过她的脸庞,留下一个个绝美的瞬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秀眉渐渐舒缓了开来。
她的思绪从那一件很小的事情而放飞,想到了许许多多。
她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也想到了宫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她一直都是在鲜花和赞美声中长大的,她也的的确确配得起那些鲜花与赞美,因为鲜花与赞美再美,也没有她李惜芸美。
最后,她的思绪来到了今年,也就是天载十四年的春天。
长流宫的桃花开得正艳。
桃花映人面。
她的皇兄,秦王李择南找到了她。
他对着她说道:“我的好妹妹,我们李家的大唐,很快就要是管家的了,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那将会成为现实。”
她的红色宫装拖地,春风微动,瓣瓣桃花洒落,零在她的如云秀发之上,更加明艳。
“皇兄需要我做什么?”她红唇轻启,她的声音很轻微,但是直截了当道。
李择南有些诧异,同时又很满足,当然更多的是骄傲。
她果然当得起北唐的掌上明珠。
“皇兄会向父皇请求把你赐婚给管阔,在大婚之日,我们就会动手,惜芸,不要怪皇兄,那是为了大唐,为了我们李家的大唐,你也是姓李的。”
“好,可以。”她并没有多说什么,拖着红色宫装,踩着瓣瓣桃花,便离开了,没有多说任何的话。
李择南知道,她有些不高兴了,但是那又如何,她自己都不会在乎自己的这一点不高兴,李择南,又有什么资格去在乎呢?
于是就到了那一夜,她遇上了那个她有些厌恶的有名的傻子。
那个傻子居然真的以为自己会嫁给他,真是可怜。
真的,的确的,她后来逐渐逐渐就觉得那个管阔可怜了。
想象着美好的事物的时候,一切都被摧残,那种经历,何其可怜啊!
她有一颗怜悯的少女之心。
尽管她做了这些事情,再摆出怜悯的姿态,真的比管阔还要可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