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铭一身粗糙布衣，扮作送菜的商贩，佝偻着腰，随同郭老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寺内，一进去便立马前往后院寻找炎恒。

炎恒正坐在银杏树下悠闲地泡着一壶茶，见到钟铭喘着气匆匆走来，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钟铭今日下了早朝跟往常一样回了自己的府邸，随即便换下官服，混进府里采购的下人里，去了集市饶了几个弯，这才跟着郭老来到这里，中间一刻都没有休息，正觉得口渴，便立马端起茶水两口喝掉，又要了一杯一饮而尽，擦擦嘴角缓了两口气，开始眉飞色舞地告诉炎恒今天轩武殿上的轩辕宸被加封的好消息，炎恒一直安静听他说着，面色平静，似乎没有一丝惊讶。

“你都不知道，当初你让我建议武帝让宸殿下随军出行，我有多担心！”钟铭说的口干舌燥，又喝了一口茶，吐了口气道：“武帝刚同意了我的建议，戚猛随即就举荐了陈平作为主帅，戚猛平日里表面公正，知道他和司徒将军当年事情的人并不多，所以估计连武帝也不知道其实他是秦枉控制军方的一个傀儡，军中有那么多战功不错的将领他不选，偏偏选了个资质平庸的陈平，姬太常和魏影又在一旁连连附和，所以这个陈平肯定就是秦枉的暗桩。”

钟铭拍了拍桌子：“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宸殿下刚到帝都不久，朝堂和军中都没有任半点人脉，他一个人孤身前往连城，要是途中秦枉他们暗下杀手的话，那可真是凶险万分呀！”

炎恒淡淡道：“现在不是平安回来了嘛，宸殿下没有你想像的那么柔弱，他本身就天资聪慧，边境的一番磨练更是比常人多了几分坚毅果敢，而且你真当司徒将军这十几年的教导做的都是无用功吗？”

“是呀，”钟铭咧着嘴哈哈大笑：“是我多虑了，现在看来，宸殿下当真是青年一辈中的翘楚，观察细致用兵神勇，看来司徒将军真是一点私藏都没有，真是青出于蓝呀，最难得的是他还有一颗宽容之心，力保了培田城两万无辜百姓，现在又加封为尊皇子，真是老天有眼！”

炎恒抿了一口茶：“这可不是光感谢老天就能实现的事情，你还少谢了一个人。”

“哦，还有谁吗？”

“你可曾想过，宸殿下这次为什么能有机会一展雄才？”

“这我知道，那是因为陈平连连失误，差点中了胡哈尔的埋伏！”

“戚猛将军驰骋沙场多年，要是说轩辕国内谁最了解战场，恐怕非他莫属，他这些年担任一品震国大将军，且不管他是不是秦枉的人，至少军队还算治理严明，陈平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嘴皮子功夫还行，哪有什么带兵上阵的本事，可这次连城之战虽不凶险，却是关乎边境安危的事情，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乱子，他自己都会受到牵连，可是他却偏偏选了陈平做主帅，你不觉得奇怪吗？”

钟铭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狐疑道：“你的意思是说，戚猛是故意选了陈平，为的就是给宸王机会？”

炎恒点了点头，钟铭见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肯定，不由一怔，拧眉细细想了半响，方才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些端倪来，难怪我之前建议让宸殿下随军出征的时候，姬太常和其他几个朝臣都极力反对，唯独他没什么反应，武帝询问他的时候也只是淡淡说了句随军学习也是一种锻炼，我当时还以为他是要在路上故意刁难殿下呢！”

“不只你是这么想的，恐怕当时秦枉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有继续提出异议。”

“可是戚猛明明是秦枉的人，他为何要这么做？”

“戚猛是秦枉的人，可是他也是轩辕的一品震国大将军，这些年轩辕不断四处征战国力损耗严重，秦枉又在朝廷里兴风作浪，一手遮天，有多少良臣名将惨遭迫害，昔日的将领们，归顺秦枉的变了心性，每日只知道勾心斗角追逐名利，没有归顺的几乎都被迫害至死，贬黜流放的都还算是幸运，没有大将支撑，即使他再怎么兢兢业业治理军务也很难有大的成效，再这样下去，轩辕如何震慑周边列国？”炎恒轻叹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戚猛也曾驰骋沙场保家卫国，我想他心中的那一片赤诚之心多少还是留有一些的吧。”

钟铭沉默着，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过了半响突然眼光一亮，重重一拍桌子大声道：“对了，你看我这一高兴都忘记一件事了，你知道我出宫的时候遇到什么人了吗？”

“你遇到什么人我怎么会知道？”

“你们麟族不是未卜先知嘛，要不你猜猜看？”

炎恒没好气的瞄了他一眼，钟铭嘿嘿笑了起来，又敛了敛神色道：“我出宫门的时候看到两个凉国使节被侍卫带了进去。”

“你之间不是探到消息说凉国使节大半个月前便到了帝都吗，怎么今天才去朝见圣上。”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钟铭紧皱着眉头：“而且他们会主动来降就已经很奇怪了，凉国现在明明就是···”

“就是因为是被秦枉控制的所以才要主动来降，”炎恒接过了钟铭的话：“政变刚刚发生不久，秦枉还没能力完全掌控大局，如果此刻武帝再次下定攻打凉国，那么他之前打的如意算盘可就都没有了，所以他必须要保住凉国一段时间的平安，让他有机会稳定局面。”

“啊？”钟铭不由惊了一声，着急地捏紧双手：“这，这可怎么办，那等他把局势都稳定好了，岂不是成了埋伏在轩辕周边的一个大威胁？！不行不行，我绝对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我得赶紧去告诉圣上！”

说着站起身就要走，刚迈出两步，顿了顿又返了回来，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有实证，圣上怎么会信！”

炎恒的眉头微微上挑：“呦，不错，这二十几年的官场没白呆，反应的速度变快了不少。”

钟铭闷闷地咽了口茶，炎恒笑了笑道：“他们秘密控制凉国等同于谋逆，这样的大事，一定会做的及其隐秘，就算秦枉身边的亲信都不一定知道多少，实证又岂是这么好拿的。”

“那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枉把凉国牢牢控制在手上，变成他的傀儡吗？”

炎恒从钟铭手中拿下被他捏的咯咯直响的杯子，放缓了语气：“哪就那么容易，死去的凉王之前勤政贤明，深受爱戴，不管是贵族门第还是普通百姓，现在立势要为凉王报仇的大有人在，之前想方设法跟你联系的付定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嘛，这些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屈服。”

钟铭听他这么说更加担忧了：“那万一，他要是起了杀心呢？”

炎恒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这个就更不容易了，政变之所以惨烈是因为来得突然，现在大家都有了防备之心，再想肆意妄为就没那么简单，既然这件事情要做的极其隐秘，那么秦枉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一定会让其他人暗中操作，自己不可能会亲自出手，最多也就在背后下下指令，而且现在轩辕这边宸殿下刚刚加封，他势必会集中一部分精力先对付宸殿下，凉国的事情自然会稍稍放手，这样一来，只要付定他们隐藏好行踪保存实力，时常暗中发动一些小的骚乱，就够秦枉的人焦头烂额了。”

钟铭连连点头，忽而觉得不对：“照你这么说，宸殿下不就要被牵连了嘛！”

“就算没有凉国的事情做羁绊，秦枉依旧会想办法对付他，而且，既然选择了回来，再想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钟铭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水壶里的水已经凉了大半，炎恒把壶放在在燃烧着的炭盆上，水很快就重新沸腾了起来。

炎恒拎起热水冲在茶叶上，一片片青色的叶子在水中散开，什起袅袅白烟。

“对了，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钟铭的手在桌上敲了敲：“我们刚刚讨论了那么多都是假设武帝接受凉国降服，其实以武帝好战的心性，他未必就会同意的！”

炎恒的面色平淡，目光看向远处：“是的，如果按照武帝以往的性情他多半不会，秦枉心里也清楚，所以才会特地等到宸王回来加封以后才让凉国使臣觐见，你想想此次刚刚得了桑国三座城池，武帝本就心情大好，这个时候不会着急继续扩张，而且宸殿下之前力保培田百姓不死，天下夸赞的可都是武帝的德政，他这个时候有什么合适的借口去攻打一个主动求降的国家？他又怎么会愿意白白丢掉自己的贤名呢？”

钟铭神色有些恍惚，他知道炎恒说的是事实，但是心里还是不由得有些郁结，他们的这位皇帝对于自己的颜面不是一般的重视，秦枉也真是摸准了这一点，才能安排的这么巧妙。

正在心思烦乱之际，一个湛蓝色衣服的男孩手上拿着书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院子里有客人在，便远远地躬身行了个礼，垫着脚轻轻往前殿走去，钟铭看着他的背影好奇道：“这是谁？”

“清离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流浪的孩子，我见他实在是可怜便收留了下来。”

“这倒是稀奇了，司宇走后这么多年多少人想进来麒麟寺都被你给打发了，你若是觉得他可怜，也跟之前一样，托付给哪个城中朴实人家就好，怎么这次自己留了下来。”

炎桓只是喝茶没有说话，钟铭见他不语也不再多问，只是嘿嘿笑了一声：“不过这样也好，你这里呀实在是太过冷清了，多一个人也可以热闹一些，对了，”他回头朝四周看了看：“今天怎么没见到清离丫头？”

“估计去集市了吧。”炎恒面色如常，眼中却掠过一丝忧虑，注定纠葛的命运，分隔多年，依旧无法阻止，未来又会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