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法庭为加里安进行辩护之后,甘必大律师事务所已经声名鹊起。许多人将甘必大当做是法国律师的良心,作为一名坚定的共和党,甘必大也通过上次的律师官司,认识了不少的共和派议员。为他在波拿巴王室中打通了不少的关系。
甘必大心情愉快的走进了办公室,正准备让助手将今天的日程表过目时,却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加里安端着咖啡,向甘必大点头示意,微笑说道,“最近不错啊,甘必大阁下。在律师界混的风生水起了,我听说你还要继续为第二帝国放逐的政治犯人辩护?”
“是的。”
甘必大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微笑着说道,“自从1860年逐渐放宽了束缚,之前被放逐海外的文人,共和派政治家都想重新踏上故土。虽然拿破仑三世表面上宣布特赦,但是许多人却依旧被卡在了边境。比如雨果阁下,虽然政府同意他回归法国,但是却不准踏入巴黎半步。”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让老迈的帝国改变思维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寒暄结束之后,加里安从口袋里掏出了石楠烟斗,划亮火柴点燃了烟丝。他背靠着沙发,缓缓说道,“其实今天我来找甘必大阁下,是有要事相托。”
“嗯哼?”
加里安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了《费加罗报》,递给了甘必大,指着第一版的文章说道,“我想起诉这位作家,侵犯我的名誉。”
甘必大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他接过了报纸,认认真真的看完文章的内容,最后叹了一口气。迟疑的说道,“起诉是可以,但有些话我要提前说明,但是如果按照正规流程起诉的话,这篇文章除了内容有点过激,很难定义为诽谤。”
“这一点甘必大阁下不用担心。”
加里安胸有成竹的说道,“当初第二帝国起诉我的时候,如果不是通过民意施压,恐怕他们便会按照非正规流程手续来走了吧。反正最终的审判决定权在法官手中,法官才有资格宣判是否有罪。”
加里安提点到这里时,甘必大愣了一下。
“等等,你是说在法官面前说通关系,然后判处诽谤罪?不行,我不能这么做!加里安阁下,你还是去寻求其他律师的帮助吧,恐怕我无法协助你了。”
甘必大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书,一边摇头拒绝了加里安的提议。他不愿意出席一场不公正的判决。
“甘必大阁下,你觉得程序正义和道德正义是两回事吗?”
加里安突然抛出了这个问题,并没有让甘必大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
“当然是两回事。”
甘必大停下手中的工作,语气坚定的回答说道,“哪怕他的动机再令人同情,但是触犯了法律之后,还是需要得到审判。”
加里安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一群饱受贵族和王室欺压的市民,奋起反抗杀死贵族和王室,违反了法律。你会选择保他们吗?”
“当然。”
甘必大振振有词的回答,“我坚定的站在共和派身边。”
加里安微微一笑,平静的说道,“那我也一样。”
面对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他解释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法兰西的文学,制造舆论逼迫拿破仑三世让步,让世人真正的认同法国现实主义的作家。浪漫主义已经日薄西山,描述大革命时代的也终将成为过去式。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应该会为巴黎的压迫而发出不平的声音,会成为底层的法国人民心声的呐喊,更应该是法兰西的良心!”
将压在心底的话一口气说出来,加里安松了一口气。
看惯了在贫民窟中挣扎无望的眼神,在机器旁站十六个小时,每个月却只能拿到一百法郎左右的工人,而锦衣玉食却无所事事参议员,却能每个月拿到数千法郎,还不算上担任其他公司顾问支付的薪酬。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加里安神情冷淡,继续说道,“然而我所做的一切却抵不过其他鼠目寸光的作家在背后捅刀子。他们以为我倒下了,巴黎文学事业就会迎来繁荣?可笑至极!这群鼠辈根本就没有远见卓识,也没有头脑。如果我倒下了,新闻审查将会再一次收紧口袋,那些为民众发言的人,那些不怕刽子手的正义囚犯将会一个一个的处决。”
“加里安阁下,你……”
甘必大的心中五味杂陈,在这一方面,他与对方的立场是一样的。
追求信念的人,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在黑暗中最先醒来的人会死,我想做第一个殉道者。”
甘必大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加里安之前一直扮演着文学先驱者的角色。
“这次的官司只是想让所有人明白一件事,任何试图阻拦我的人,无论用哪种方式,我都要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跟我作对,就是跟巴黎人民作对!”
“我要让其他蠢蠢欲动的小人亲眼看到莱昂·布洛瓦的下场!”
甘必大握紧了拳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答应你,加里安阁下。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
同样坚毅的脸庞,甘必大盯着星辰般的眼眸,如同照亮了阴暗角落的光芒。
“写作对于你而言,到底是什么?如果说你是在乎名利,然而却从未写过一篇讨好第二帝国的作品。如果说你是在乎金钱,却每次写到一半戛然而止。根本不在乎你的稿费。我很好奇,你为了什么。”
加里安思考了片刻,转过头对日后的“第三共和国支柱”,脑海中突然电石火花一念转,心中突然想起史蒂芬·金所说的一句话,给了面前的求知者一个最佳的答案。
“不。”
办公室的阳光还没透过百叶窗,照亮整个房间。加里安的身影一半笼罩在阴影之中,只留给了甘必大一个模糊不清的剪影。
“写作之于我是一种坚定信念的行为,是对命运绝望的挑衅和反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