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收到容双的信,心里颇为高兴,叫人陆陆续续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三月带回北疆去。
结果送信的人前脚走,后脚太医便到了,说是奉皇命而来。
听到太医的话时,云初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可有容双的信在前,云初的心情还是欢喜居多,只要回了北疆,盛京的一切便都揭过了,他们还会和当初一样。
其实他的腿不是容双所伤,他所需的药容双不是为他而寻,他们之间不应有隔阂才是。
是他在察觉容双和姬晟那一重关系后愤恨交加,从此再不愿与她说话、再不愿当她的哥哥。
可于公,她该守住容家的忠义之名、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新皇的性命;于私,他们只是表兄妹,哪怕姑丈他们不常在家、他算是守着她长大的人,却也没理由因她与新皇有私情而决绝地要与她断绝往来。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所幸,他们还能一起回北疆去。
可云初心情没放松多久,封爵的旨意就下来了。传旨太监宣读了旨意,告诉他应当入宫谢恩。
云初腿不能行,不好跪下接旨,他是坐在轮椅上听完旨意的。
接过那道明黄色绢布做成的圣旨时,云初一颗心仿佛坠入冰窟,又仿佛落入了熔岩之中。
这旨意太烫手了。
封侯啊,多少武将梦寐以求的事,他父亲在世时也曾摸着他的脑袋鼓励说:“我儿聪慧过人,日后定能给我们陆家挣个侯爵当当。”只要是人,都免不了会有七情六欲,即便他父亲一生都在为国尽忠,心里难免也会有光耀陆家的期望。
他隐居公主府这些年,容双从未提过一句给陆家封侯。
从这段时间得知的消息来看,容双的处境并没有她从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好,正相反,她在朝中无真正信重之人,也不曾真正提拔过她看好的臣子,反而把他们都留给了姬晟。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手中的一切将要还回去。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觉得属于“国之栋梁”的人才受自己牵累,她从来不把他们放在重要的位置上,甚至还明里暗里地打压他们,给姬晟向他们施恩的机会。
现在姬晟把爵位给了陆家。
有陆家的爵位在,他这个陆家唯一的血脉就必须挑起光复陆家的重责。
虽然他腿不能行,但若是用一些特别的方法,未必就不能传宗接代。有侯爵之位在身,哪怕他是个废物,自然也不会缺愿意嫁给他的人。
消沉了这么多年,云初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竟还有这样的责任在身。
云初紧攥着手里的圣旨许久,才让人推自己去换上随着旨意一起送来的正服,随着传旨太监入宫谢恩。
宫门一开,高高的宫阙出现在云初眼前。
云初恍然想到,容双第一次从这个地方踏进去时是什么心情,是激动、是好奇,还是害怕和难受。他心中微颤,还是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平和一些,由人推着去觐见姬晟。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正面相会。
云初本来由人扶着起身行礼,姬晟却抬手免了他的礼。
姬晟望向身穿正服的云初,觉得这身衣饰衬得消瘦的青年极为俊秀。他说道:“陆卿不必多礼,若是早知道你客居公主府,朕早该封赐于你,这侯位本就属于你们陆家。”
云初郑重谢恩。
姬晟似乎没打算正正经经和云初叙话,反倒叫人把云初推到茶桌之前,给云初赐了茶。
茶香袅袅。
姬晟说道:“朕私下问过一些老臣的意见,他们得知陆卿尚在人间都慨叹不已,当年他们于陆大将军多有交情,听闻你尚未婚配,都愿意将家中女儿或孙女许配给你。倒也巧了,他们提的人选都在选秀名单上,陆卿入宫不便,不如朕这就让人将这些女子的画像送上来,看看里面可有陆卿的良配。”
云初端着茶杯的手一僵。
接到旨意时,他脑中也闪过了这个念头,可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若是他接受了爵位、取了京官之女,便再难与容双一起回北疆去了。偏偏姬晟态度亲和,处处为他着想,叫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难道要让容双一个人回北疆吗?
云初听到旨意那一瞬的冰寒又泛上心头。
这一次,轮到他选吗?
姬晟显然也不急着要云初的回答,他饮了一口茶,才接着说:“说起来陆卿与皇姐是至亲的表兄妹,朕应当把皇姐也叫过来一起拿主意才是。婚姻之事不是儿戏,还是得有商有量才行。”
不等云初开口,姬晟已让人去将容双请来。
容双乍一听姬晟让自己去他会见外臣的地方还有些愣神,等听人说是陆侯爷在那,容双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陆侯爷?”
她记得满朝公侯之中并没有姓陆的。
许是得了姬晟吩咐,过来传话的小太监活泼地回答:“回殿下,陆侯爷就是您的表兄陆云初,今日陛下册封他为忠勇侯,赐丹书铁券,是可以世袭的侯爵哩!”
容双立在原处。
猎猎的风从前方吹来,灌入她的衣袖之中,不断鼓动着她宽敞的衣袖。
她觉得有些冷。
虽没得到云初的回信,但她想,云初应该是会和她一起回北疆的。可现在云初得了爵位,要走便没那么容易了,何况他是陆家仅剩的血脉,既然得了丹书铁券,自是要早早成亲生子,将陆家的荣光传延下去。
小太监见容双不走了,疑惑地转过头,小心翼翼地叫唤:“殿下?”
容双没说什么,迈步跟上小太监。
云初得封爵位,兴许就能振作起来为陆家传延香火、重现陆家昔日的光辉,是多好的事啊。
阿娘和舅舅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很开心。
她应该替他高兴。
她应该很高兴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