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间,何家众人换了身相对老气一些衣服,也算是符合时代特点一些,四人一块儿,雇了四辆黄包车,简单的逛了逛小屋周围的几条街,熟悉一下自己今后的生活环境。
傍晚五点,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街道上稀疏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昏黄的路灯下,何家四口坐着黄包车,在咯吱咯吱的压雪的声音中回到家。
刚到家门口,何炳鸿就发现已经有两辆老爷车停在自家小院门口,一个高瘦的身影伫立雪地中。
何爸下了车,掏出法币付了钱,四辆黄包车跟着逛了一下午,才一共不到五十法币。当然,换成银联券还是很多的。
“余主任?!”何爸打招呼道。
“何先生,你回来了。”余则成上前打招呼。
“对不住对不住,这很久没回来,一逛就忘了时间了……等很久了吧?”
“嗯没有没有。”余则成笑着连连摇头,同时看向来到何爸身后的何家人,说道,“何夫人您好,这位是何老太太吧?您好您好!”
“恁也好额!”奶奶眯眯笑着打量眼前的好小伙儿。
“那这位就是何少爷了,你好!”
“你好!”何炳鸿主动伸出手跟余则成握手,使劲儿的摇了摇,心里有些激动:这可是红雷哥啊!这么年轻,这么精神,这么……终于见到了活人了。
“呵……呵呵,不愧是武术之家,何少爷的手劲儿可真不小……”余则成好不容易抽回手,强自笑脸,揉了揉有些被捏疼的右手。
“额……对不住对不住!”何炳鸿尴尬道,“一时没收住劲儿,不过你也别老喊我何少爷什么的,听着怪别扭,你比我大吧?直接喊我炳鸿好了!”
余则成点头笑笑,转身对何爸道,“那现在正好,我们站长已经在顺丰大酒楼安排了房间,您看一块儿过去如何?不知道还需不需要再准备准备?”
何爸看了一眼何妈,确认过眼神,何爸道,“那行,咱直接过去吧,也别让吴站长等的时间太长……”
“哎呀,我还去哦?要不恁们去就行兰!”这时奶奶突然说话,知道要跟一些什么人吃饭,奶奶可没胃口。
余则成听后赶紧说道,“何老太太,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来之前我们站长可直接下了命令了,说是要不能把何家所有人都请过去,今晚上我可就只能看不能吃了,哈哈……”
何妈明白奶奶的意思,于是挎着奶奶肩膀说道,“妈,你看这样,咱先过去吃饭,要喝酒的话一会儿让卫国在那就行,咱早回来可好?”
“对对对,就是只吃个饭,一会儿我亲自把您送回来!”余则成在一边赶忙说话。
奶奶也明白,毕竟要在这儿生活,要因为一顿饭而惹人别扭,对自家也没好处,虽然不怕但也没必要,所以最后颇有些无奈的答应一块儿过去了。
余则成还是陪着何爸何妈坐第一辆车,而何炳鸿跟奶奶坐第二辆。上车时,何炳鸿给奶奶拉开车门,嘿哟,那后车门居然是往后开的!
几辆车启动后,在昏暗的路灯下缓缓行驶,约么走了十分钟的路程,拐到一条商业主街上。
按这天色,何家小屋那里已经罕见人影,可这里不愧是商业之地,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差白天情景,甚至可以说人更多。
车子停稳后,何炳鸿一下车就看见自己老爸已经被站在酒楼门口的吴敬中接上,正在笑脸寒暄。
给奶奶打开车门,待奶奶也下车后,何炳鸿才抬头打量眼前的酒楼。在霓虹灯下,“顺丰大酒楼”五个字,彩光熠熠,颇有种来到后世的感觉。三层的酒楼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中显得有些昏暗,不过在整条街的彩灯下,还算是最气派的一座建筑了。
吴敬中和余则成将众人引进酒楼,直接上了顶层的包间。
房间里面已经有些人在了,见吴敬中当头进来,纷纷起身欢迎。
何家在贵宾位就坐后,余则成喊了服务生一下,酒菜就流水般往上端,很快就摆满了好几桌。
见差不多了,吴敬中咳嗽一声,场面顿时一静。
“这个,今天大家齐聚一堂,就是为给何先生一家回归故里接风洗尘,好让何先生再重新体会一下咱天津人的热情,啊哈哈……”
吴敬中一说完,在场的几十人纷纷笑着附和,余则成、陆桥山、马奎等人更是拍手叫好。
“这样,我提一杯酒,大家一起欢迎何先生一家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吴敬中举起手中的白瓷酒盅,一仰脖,半两白酒喝下肚。
站长带头了,军统的人也赶紧跟随。军统的人都喝了,剩下的人,更是赶忙一饮而尽。
何爸此时还刚坐下,筷子都没动,坐在那有些傻眼:胃里啥也没有就干喝?
不过别人都喝了,自己不喝也说不过去,于是端起酒盅,一闭眼,一仰头……
嗯,这酒还挺好喝?!
劲儿不大,有点果香味儿,下口有些辛辣,但回味却是很香!
一杯酒下去,也算是开了场,吴敬中亲自招呼着何爸吃菜,同时“私声”给何爸介绍来的人有谁谁谁。
说是私下给何爸介绍,其实在这个桌子上的所有人都听得到,特别是离得远一些的何炳鸿跟奶奶,也都听得清楚,仿佛就是在给何家所有人说的。
什么这个是市长秘书,那个是财政局局长,还有警备司令部的人,细说起来,整个天津大小部门几乎都来了人!
何炳鸿对这些不感兴趣,倒是对这时候的饭菜很有心思。
于是也不顾及别人,筷子在碗碟中间犹如穿花蝴蝶般翻飞不止,光是看就让人眼花缭乱,却又偏偏不曾掉落一点渣子,华山功夫倒是让他在饭桌上用处了三分真意!
真不清楚,若是老岳知道何炳鸿这么用华山武功,会是什么表情。
奶奶坐在何炳鸿旁边,脸色从一下车就没变过,不开心也不厌烦,就是平淡。只有对自己孙子时,才偶尔说两句话、咧咧嘴。
何炳鸿知道奶奶不愿意跟这些人虚与委蛇,便不停的给奶奶夹菜吃。
余则成是个人精,倒也没多问,只是没话找话说,随口对坐在旁边的何炳鸿道,“何少爷也在国外待了很久吧,你跟老太太提前回来,这些日子可过的还习惯?”
“嗯……唔唔~”炳鸿听到身边的余则成跟自己说话,麻溜的咽下嘴里的肘子肉,然后手拿筷子,眼睛还盯着远处的一碟盐酥鸡,说道,“还行吧,这里环境要比国外熟悉,不管是建筑、人,特别是语言,还是国内舒服。”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秉承这一原则,何炳鸿赶忙夹一块肌肉塞进嘴里,堵住它。
“呵呵,是啊,国外不比国内……”余则成一贯慢悠悠的声音,让人听了很容易放开心防。
看着埋头大吃的何炳鸿,余则成笑着说道,“看来这顺丰大酒楼是挑对地方了,何少爷很喜欢啊?”
“嗯嗯!”
这时,突然一道惊喜的声音在桌上响起,倒是盖过了其他人的咬耳细语,惹得所有人向声源看去,包括还想搭话的余则成。
只见站长夫人惊喜的望向何妈,“哎呀大妹子,真没想到,你这么有文化也会打麻将?你们读的什么大学,也教打麻将吗……”
不待站长夫人还说什么,站长吴敬中早已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拉住自己媳妇儿的胳膊打断她说话,“你在这瞎嚷嚷什么!什么都不懂,别在何夫人面前丢人现眼!”
既然是请何家所有人来吃饭,总得有人陪着,所以站长夫人,还有陆桥山、马奎等人的太太也都过来了,不过没见余则成的“太太”。当然在这种场合,也就站长太太能说句话,可惜……
“我太太就是个粗人,平时就喜欢打麻将,到现在还惦记着呢……让各位见笑,见笑了!”吴敬中也是深感无奈,要不是没得选,真不愿意带自家媳妇儿过来。
“哪有,吴站长说笑了,嫂子这才叫真性情!”何妈主动揽过话头,转而对站长夫人说道,“嫂子,改天没事儿了,咱一起搓两把!”
“哎!好好!”也知道这时候不宜多说话,站长夫人感激地应下之后便不再说话。瞅了一眼自己男人,便默不作声。
此时吴敬中心里也感叹,自家媳妇儿也是错有错招,要真是能通过打麻将跟何家拉好关系,那也是很好滴!
想到这,吴敬中不由得暗自记下,回头一定给自家这个文盲媳妇儿嘱咐几句,好好跟何家夫人相处!
既然何妈表达了善意,吴敬中也有表示,这会儿说道,“桥山呐,给何家找的仆人、厨子、司机……都弄好了吗?”
“今天人就已经齐了,明天,我亲自安排进何府!”陆桥山嘿嘿一笑,两只手放在桌子上,身子往前。鼻梁上的眼镜倒是将他的眼神柔和了两分,一派热切亲人的模样。
“这是?”何爸听着怎么好像跟自家有关呐?
接下来吴敬中的话证明了,刚才陆桥山嘴里的那些下人、仆人、厨子什么的,还真是给自家安排的!
何爸听完当即推脱。开玩笑,之前在古代那么好的环境中,自家都没找什么丫鬟仆人,顶多有个厨子,还是给客栈用的,自家吃饭都是自己动手。
难道到现在了,还需要人服侍了不成?
更别说这是军统安排的,谁知道这些被安排的人里面,有没有军统的耳目!
毕竟,何家可是决定要暗中跟我党你侬我侬滴,万一派人来家里,那不就是一家子干啥都在军统的眼皮子底下了吗,不妥不妥。
何爸百般推脱不习惯,吴敬中也是礼让再三。最后,还说余则成见何爸心意已决实在不愿意,便站起来打了个圆场,吴敬中让了几次也心累,于是借坡下驴,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这排场吧,在大人物大家族那里还是很常见的。像是这些仆人厨子的,在某些人眼里越多越显身家,就是汉奸穆连城家里都养着好多!
说起来这事儿还是吴敬中提起来的,所以吴敬中不好自己停下,又怕继续说下去惹毛了何爸,所以这一次,吴敬中很是满意余则成的机智!
而且这一次何家顶着这么大的名号回来,吴敬中压根儿就没想做什么小动作,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冒险。万一被发现,这其中思量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明白的,代价也不是一两个人能担起来的。
至此,刚刚好。
“行吧,何先生,”吴敬中举起酒杯,“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何先生这样的身份,竟然还事事亲为,兄弟我佩服!这样吧,只要何府有什么不适应的,尽可联系余则成主任,一定让您满意!”
饮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