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一阵闷雷炸响,方才还晴朗的天空此刻已聚满了黑云,天光骤暗。
距离叶澜见林长阙那一日,已过去了小半个月。听书生讲,有陈英这个高手自动请缨、半路相助,又有谭月初的谋划,杀了陈未语为首的北派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北派的残余势力已逃遁到了怀安县城中,不足为虑。
书生将叶澜所要用的一应物什都安置好,又将门窗闭紧,在屋内各处都安置了明亮的火烛,将昏暗的房间照的纤毫毕现。
用艾草石灰等物在房间各处消过毒,又用醋熏过之后,书生听着门外的雷声,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小叶子啊,今日天公不作美,我看不是好时候,你看要不要等云开雾散之后,焚香祷告一番,再行医治?”
叶澜失笑,这又不是结婚,还要挑良辰吉日的?
“没听过看病还要挑日子的,真是胡闹!出去,叫我的病人进来。”
这副教训小孩子的语气听的书生一阵别扭,他摸了摸鼻子,给自己的担忧找了个借口:“我不是看今天天光太暗,怕你下针不准吗?”
叶澜额角青筋蹦了两下,无语道:“天光是暗是亮,跟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书生环顾了一下四周炽亮的火烛,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挑战。虽然知道这些灯烛对于叶澜来说可有可无,但是书生还是觉得点上之后,心安一些。
“真的不需要找几个人来给你打下手?”
叶澜被书生纠缠烦了,眉毛一竖,哼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要不我歇着,你来治?”
书生郁卒,最近怎么回事,宗主给他吃瘪也就算了,这小丫头也嚣张的不得了。哼,看她现在还有用处,不跟她一般计较。全然忘了,当初栽在叶澜手中的往事。
书生甩袖出去,过了一会,谭月初独自进了房间,书生只能守在门口。其实这寒竹轩的安全是不用担心的,收拢好的曲靖城兵权暂时掌握在谭月初手中,自他表明了身份之后,这醉香楼就被里里外外保护的滴水不漏。
谭月初进了门后,叶澜也不再掩饰,右眼已是一片浅淡的银灰。她大大方方朝着谭月初展颜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谭宗主,请尽褪衣衫,平躺在床上。”
这句话说得平淡,听在谭月初耳中,却比外面的惊雷更响。
他眼瞳缩了缩,道:“你事先并未提及要……这样做。”
叶澜回想了一下,好似自己确实忘了提这一点。不过这有什么要紧的?她又看不见。哦,懂了,这位宗主大人见过她眼睛的异状,大概是以为她能看见的。
“宗主不必怕羞,我的眼睛只能看到一个影子,你不用怕被我看见。至于男女大防,宗主此时也不用放在心上,在治病的时候,我是大夫,你是病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谭月初却被叶澜的话,气到了。怕羞?他谭月初什么场面没见过?会像个女子似的怕羞?笑话!
他二话不说,利落的褪了衣衫,平躺到了床上。其实倒也没有脱得赤条条的,至少还留了一件四角裤形状的小衣遮羞。
他这一躺下,叶澜就坐到了他的身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本来谭月初是没什么别的心思的,只是被叶澜这低垂的眼光一转,他这心,就忽悠忽悠的跳了起来。
人说灯下看美人,这话绝对是至理名言。要不然为什么在这暖黄色的灯光下,叶澜那张白生生的小脸,竟透出一股平常没有的柔媚来呢?那一双异色双瞳,好似鸳鸯眼的猫儿,视线落在他身上,所到之处好似羽毛刷过,痒痒的挠人心肝。
“你也这样看过别人吗?”他是指叶澜的眼神。
叶澜倒不觉得自己眼神有什么异样,只以为谭月初说的是看病的方式,她回答的也利落:“不曾,目前只有你一个。”
谭月初眉目舒展,眼中波光流转,一顷的冰川都化为了春水。他眼角微扬,似是带上了片片桃花,明媚的简直让人怀疑,这位仙人之姿的冷面宗主是被什么附了身。
“我一个就够了。”谭月初如是说道。
只可惜谭宗主这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这一腔春水注定要付之东流。叶澜从手旁端来一碗酒,道:“这酒中掺了麻药,你喝了下去,一会儿不会太痛。”
谭月初支起身子,乖顺的接了过去,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酒水下肚,不一会儿,麻药的效果就上来了,他只觉手脚的知觉逐渐消失,脑子也混沌起来。
叶澜抬手抽出数支银针,唰唰唰下手如飞。不一会儿,谭月初就被扎成了刺猬。
其实若是其他大夫来,谭月初必定不会如此听话,可是偏偏是叶澜这个克星,他的身体总是先过他的思想行动。
陷入黑暗的前一刻,谭月初眼前闪过那蓝衣墨发的女子,他想着,这也许便是前世今生,只是他投胎之时喝了一碗不怎么顶用的孟婆汤,这记忆没有洗个干净……
与此同时,曲靖城,大牢之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醒来了?”女子娇柔的声音与阴暗潮湿的牢房格格不入。
朱砂惊惧的抬头望去,恰好一道闪电从高墙上的铁窗外划过,映的面前一张女子的面容白惨惨的一片。
“啊——鬼啊!鬼啊!!”朱砂双手乱舞着向后蜷缩,紧紧的贴在冰凉的墙角。“别来找我!啊啊啊,别来找我!!”
来人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轻声曼语道:“就凭你这个鼠胆,怪不得落到这步田地。”
朱砂身子一僵,她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不由得大着胆子从指缝中向那只“鬼”看了过去。
待看清那人五官,她顿时像是有了底气般,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手脚上镣铐撞击的声音格外刺耳,朱砂抬手指着那人疾言厉色道:“大胆!你一个奴才,竟敢如此恐吓本王妃!”
一听“奴才”二字,那人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她迅疾出手,一把攥住朱砂那根白生生的手指,向上一折。
“咔嚓——”
“啊啊啊——”
朱砂哪里受过这等罪?她捧着那根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的手指,委顿在地上一阵阵惨嚎。
陈未语被这噪音吵的十分烦躁,她一手掐住朱砂的脖颈,一个用力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脖子被人死死掐住,朱砂痛苦的张着嘴,吐着舌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她这时才知道害怕起来,也顾不得断指的痛,双手拼命的去掰脖子上的桎梏。
然陈未语是什么人?朱砂的挣扎,对她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只能平白的增加她的乐趣罢了。只是这人暂时有用,她便发发慈悲,让她多残喘两日好了。
陈未语的手松了开来,朱砂手脚一软跪倒在地,捂着脖子咳呛起来。
“咳咳,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别杀我……呜呜……别杀我……”
陈未语蹲下身子,拍拍朱砂的脸颊,笑的格外灿烂:“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仅不会杀你,还会救你出去。但是,你若是不识好歹,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朱砂哆哆嗦嗦的点头:“我听话!我听话!!你真的会救我出去吗?”
“那当然,我就喜欢听话的狗。”
朱砂跟着陈未语一路从牢里往外走,她这才发现,这大牢各种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不少狱卒都扑倒在地,死相惨烈。她虽然手上也沾了人命,但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也没见过这么多尸体,猛的被血腥气一冲,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走到一个转角的时候,陈未语忽然停住了脚步,她语笑嫣然的看了朱砂一眼,抬手点了点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王妃,临走之前,你不想见见你那嫡嫡亲的老母亲吗?”
朱砂顺着陈未语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想起老王妃以前对她的种种好,不由有些意动。
陈未语捂着唇角妖娆的笑:“哎呀呀,我本来是想救了那老虔婆出去的,毕竟她可比你有用多了。哪知那老虔婆不识相,哭着喊着说,要是只能活一个,就救了我那苦命的女儿去吧。呵呵,真是母子情深呢。”
朱砂听了,却噔噔噔往后退了三步,脸色青白。只能活一个?老太妃比她更有用?那要是见了一面后,这蛇蝎心肠的女人再改变主意把她抛下怎么办?她,她不想死啊!
陈未语似是看懂了朱砂心中所想,她眼中尽是讽刺,面上却更加妖媚惑人。
“既然我给了那老虔婆一次选择的机会,不如也给你一次好了。王妃,你可要想好了,我只能带一人出去,你是要自己活呢,还是要你那老母亲活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朱砂狠了狠心,眼中浮现出冰冷的光。
“从我一出生,她就把属于我的郡主之位给夺了去,把我扔到小小的商户人家受苦。她早就不是我的母亲了,死了也活该!”对,就是这样!她根本不是自己的母亲!所以她死了,跟自己也没有关系!
“呵呵,真是一对好母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