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骤雨,第二天一早,天色放晴,阳光从大开的门扉照进来,屋内只留下一片杂乱的桌椅。这间小小的民居,早已人去楼空。
北城门口,一辆粪车缓缓出城,所过之处臭气熏天,连守城盘查的士兵都不由的掩鼻往后退了两步。
“干什么的?”一个小兵捏着鼻子,嫌恶的扫了赶粪车的老汉一眼。
只见那老汉呲着一口黄牙,笼着袖子讨好的笑道:“回官爷,老汉是出城倒夜香的,这是醉香院姑娘们的夜香。”
那小兵听了就骂骂咧咧道:“谁管你哪的夜香,我问你,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回官爷话,以前给醉香院倒夜香的老李头昨晚上受凉病倒了,这才让老汉替他一天。嘿嘿,官爷担待,老汉这粪桶里可藏不了人,要不官爷检查一下?”
说着,老汉撸了一把袖子,把粪车上一个粪桶的盖子掀了起来。顿时,恶臭扑鼻,熏得那站的近的小兵眼都晕了。
小兵啐了一声,忙叫道:“盖上盖上,谁让你掀开的?赶紧滚出城去,哎哟,这味儿,真特么冲!这还姑娘们的夜香,吃了什么玩意儿,也太臭了!”
老汉连忙应声,眼角的褶子都皱到一起了,回身赶着粪车出城去了。
粪车出城五里之后,眼看见不到曲靖的城墙了,那老汉把车拐进了一条隐秘的小道。
又走了一阵,那老汉左右观察了一番,这才身手利索的跳下粪车。他刚把车上其中一个木桶搬下来,里面的人已经忍不住叫了起来:“你个王八蛋,还不把老子放出去!你这什么臭主意,快把老子熏死了!”
“护法,小生这也是为你好啊。要不是小生智计无双,护法你能出城吗?”明明还是老汉的面容,开口说话的声音却变成了书生。
吴鑫连滚带爬的从木桶里滚出来,刚一出来就趴在地上干呕了起来,那叫一个凄惨。
好半晌,吴鑫白着一张脸抬起头狠狠的瞪着书生:“你一手易容术天下无双,难道就不能想个好点的办法么?呕——”
书生委屈道:“护法行动不便,两个人目标又大,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再说了,小生为护法准备的可是干净的桶,为了不让护法气闷,小生还特意打了几个通风口。”
吴鑫痛心疾首:“你还不如把老子憋死呢……”通风,通你个头啊!那臭气飘进来都快让他窒息了好么?
书生拿出一个特制的竹哨,放在口中吹了起来,一阵细碎而绵长的音波随之扩散开来。这声音与鸟鸣类似,一般人听来根本分辨不出不同,但在懂行的人耳中,立刻就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远处传来一阵类似的哨声,书生收了竹哨,知道接应的人很快就会到来。
吴鑫已经将一切都与书生说了个明白,原来表面上谭月初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却在临走前将一件物什落在了海棠花前的躺椅上。
这物什正是那件轻薄的金丝软甲,折叠起来只有一方手帕大小,毫不起眼。但吴鑫跟着他多年,自然识得这件宝物。
这样的东西,谭月初又怎么会随手丢在这里?吴鑫留了个心思,拿过来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不起眼处绣了几行小字。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谭月初派了陈英来赶人,吴鑫故作的苦肉计了。但是他受的伤也是真的,只是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重,不然怎么能骗过现如今在千绝宗一手遮天的陈未语呢?
贸然前来求见宗主的事,是吴鑫做的莽撞了,连书生都得了他的消息,陈未语就更是不可能不知道了。这个时候,他势单力薄,硬拼下来不会有什么好处,不如示敌以弱。
姑且让她以为自己占尽上风好了,行百里者半九十,到最后功亏一篑的人,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几何。
很快,就有一队江湖人打扮汉子从林子里钻出来。
这伙人有七八个,为首的是个黑瘦的青年,这些人一见吴鑫两人,就上前拜倒,口中喊着:“参见右护法、铁堂主!”
右护法是吴鑫,铁堂主自然就是书生了。
别看书生瘦弱弱的样子,却有一个相当硬汉的名字,名叫铁沉。只不过知道铁沉的人太少,知道铁书生的人,却是遍布江湖。
免了几人的礼,吴鑫抬头看了看大雨初霁的天空,道:“走,回宗门。”
一行人在泥泞的深山老林里跋涉前行,不过这些人都是走山路的好手,对于路线又很熟悉,因此走的也不算慢。
打头开路的是黑瘦的青年,他走到一处杂草丛生的下坡处,一下脚,踩到一处软软的地方。他也没在意,只当是落叶下的湿泥,谁知一脚下去,竟响起一声痛楚的*。
“谁?!”青年急退两步,警惕的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不见动静,在吴鑫的示意下,几人缓缓的靠近杂草从,用剑柄小心的拨开遮挡视线的草茎一看。只见一个黑衣男人正昏迷不醒的,躺倒在泥水之中,他身下的鲜血,将泥水染的一片殷红。
方才的*,想必只是痛楚之下的下意识反应。
书生见了这人先是一惊,随后皱眉道:“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吴鑫也很奇怪,只是他的眼神里除了惊讶,更多是漠然和厌恶。显然在这个时候遇见这个人,并不让他待见。
“不管他,我们走。”吴鑫这么说着,示意众人绕过去继续前行。
书生看了那人一眼,却有些不忍:“这么把他丢在这不管,很快就会死的。”
“怎么,什么时候铁书生也有一颗慈悲的心肠了?”吴鑫一眼也不愿意多看那人,冷哼道:“当初不是他,宗主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他能活到现在,都是老天不长眼。”
吴鑫显然对于一些陈年往事始终不能释怀,并且对于这个躺在地上昏迷的男人怨念颇深。
“……”书生眼神闪动,站定在原地挣扎了片刻道:“这个人,我要救。”
“你!”吴鑫闻言瞪了书生一眼,气哼哼道:“随你!你想救就自己看着办吧!”
书生苦笑一声,随后认命的背起昏迷的男人。要知道,他还有伤在身呢,这下还要背个重伤员前进,真是要了命了。
书生心里哀叹,樊野啊樊野,这天大地大,你死到哪里不好,非要死在我的面前,明知道你父亲曾与我有恩,我又怎么能见死不救?
樊野伏在书生背上,混混沉沉之中不断呓语。
书生心里乱的很,哪有心情听他说胡话?只是樊野不知道是恢复了丁点意识,还是在强烈的潜意识的驱使下,不断的反复念叨着两个字。
“救她……”
书生终于分辨出了这两个模糊不清的字音。
“救她?救谁?”
樊野背上中了一剑,鲜血顺着浸湿的衣服往下滴落。他意识不清,听不见书生的问话,只是不断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书生本来不想理一个说胡话的人,但看他昏迷中还一脸痛苦皱眉的样子,还是站住脚,四处张望了一番。
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点什么。
在距离发现樊野的草窝不远处,在一团枯枝烂叶掩盖下,有一片被污泥染脏的衣角露出来。
书生走过去,拾起一根树枝,慢慢的挑开上面的杂物,一个纤细的身影露了出来。
书生吃了一惊,看这上面枯枝的数量,显然是有人刻意掩盖的。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背上的人,显然樊野就是不二人选。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重伤之下还护着人逃跑,到了这里从斜坡上滚下来体力不支,却还在昏迷前给人做了掩饰。
书生又看了一眼同样人事不省的叶澜,他一个人带两个人上路,那是要了他的老命好么。于是这厮掏出竹哨吹了两声,不一会儿,前面先走的一行人就折了回来。
吴鑫神色凝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原来那两声哨响是求救的意思……
书生厚着脸皮道:“没事啦,我给你们又捡了一个人。”
吴鑫的脸都黑了……你是捡人小王子吗?你确定知道咱们有急事要办吗?
……
“大人,被他们跑了!”
林忠阴着脸不说话,谁能想到,这雨来的这般迅猛。竟然在昨夜夜半时分被廖海带人突围了。
但这个“他们”却并不是指的廖海,而是叶澜二人。
叶澜在相思子毒素的作用下,陷入了昏迷。没有了叶澜,在一片汪洋大雨的密林中,樊野就像是没有了眼睛。
在雨声的影响下,他没能及时发现林忠等人,反而阴差阳错的被追踪廖海的林忠等人发现了踪迹。
开始的时候,林忠还以为是逃跑的廖海,追了一段后,发现不对劲,但这个时候已经追丢了廖海,也追出了火气,却也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棘手的刺客。
本来以为这场雨会是两人最好的掩护,却没想到带来了更艰险的厮杀。
林忠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战战兢兢不敢多言。正在气氛压抑的吓人的时候,一个打前路的探子忽然一脸惊吓的冲了过来。
“报,有一队人马正向这边包抄过来,人数在千人以上,领头人是交州兵道司左参军刘献!”
林忠大惊失色:“你说谁?”
探子脸白如纸,但还是咬着牙道:“刘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