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荣阁中,紫砂观音香炉上缓缓升腾着缥缈的烟雾,熏染的满室馨香。湘绣双凤挂帘后,王府中身份最尊贵的女人正端坐其中,目光透过帘子的缝隙,冷冷的睇着外面跪着的两人。
“你们说,有人将刘大夫打的半死,那人是谁?你们可亲眼看到了?”
这跪在地上告密的两位正是那小厮甲和他的同伴,此时小厮甲惶恐的答道:“禀王妃,奴才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动手,但奴才看到他像拖死狗一样拖着昏迷的刘大夫。”
“这人实在是太嚣张了,刘大夫那个惨啊!”小厮甲的同伴附和道。
“行凶的那人正是住在王府中那对兄妹俩中的兄长,王妃,这两兄妹仗着对王府有一点恩情,就这么行事不忌,不把王妃放在眼里。奴才实在是看不过眼,这才斗胆来向王妃通报!请王妃娘娘饶恕奴才!”
“请娘娘开恩呐!”
两人双簧似得一唱一和,把所有黑水都往叶澜两人身上泼,反把自己越级告密的行为形容的忠肝义胆、光明正大。
所以说,有些小人上位,不是没有理由的。但凡那些得势的小人都有一颗圆滑的脑袋,和一张颠倒黑白的巧嘴。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有一个偏听偏信、不分曲直的主子赏识这些钻营的小人。
“哼!”朱砂冷笑一声,站起身道:“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兄妹竟如此大胆!”
“娘娘,您看要不要先通知王爷一声?”一个侍女上前提醒道。
毕竟王妃刚刚被王爷禁了足,如果这样贸贸然的出去,不是惹王爷不快吗?这个侍女是出于好心,谁想她的主子却全不领情。
朱砂回手就是一巴掌,将那侍女打懵了。
“吃里爬外的东西,本王妃要你何用?”朱砂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道:“桂嬷嬷,这个不省心的小蹄子就交给你了,本王妃不想再看到她。”
佝偻着身子的桂老嬷嬷低低的应了一声,浑浊的老眼里滑过一抹狠色。
跪在地上的侍女却被吓坏了,到了桂老嬷嬷这老虔婆的手中,她还能有活路吗?那后院的枯井之中,不知有多少与她一般无二的亡魂,埋葬在那里。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侍女惊恐的哭喊起来。
若说这府中下人最怕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王妃,也不是深居简出的老太妃,而是这位心狠手辣的桂老嬷嬷。若是落在她的手中,那才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位以前侍奉老太妃,如今侍奉王妃的桂老嬷嬷,对于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了。她对身后两个仆妇使了个眼色,那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立即上前扭住那小侍女的胳膊,塞住她的嘴巴,把她拖了下去。
跪在外间的两个小厮,也被这一幕吓得面无人色。
尤其是当那个被拖下去的侍女经过他们身边时,一只鞋子在挣扎中甩到小厮甲的身上,吓得小厮甲浑身一抖,忙不迭的把那只绣鞋丢到一边,好似生怕被这个倒霉的侍女连累了一般。
“起来吧,那两兄妹在哪里,现在就带本王妃过去。”
朱砂踱到两个小厮面前站定,吓得两个小厮抖索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连头都不敢抬。一边唯唯诺诺,一边躬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踏出宣荣阁的那一刻,朱砂嘴角挂起一抹诡秘的笑。
刘大夫怎么样,她分毫不挂在心上,她真正想要的,是通过整治这对外来的兄妹,重掌王府的大权。
试想一下,由王爷亲自带回来的人,却这样的品行不端,那又怎么能放心把掌管王府的权利交给王爷的人呢?
朱砂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但到了叶澜居住的小院却扑了个空。她站在院门口,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只觉得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让人气闷不已。
“人呢?”朱砂狠狠的瞪了一眼领路的小厮甲。
小厮甲抹了一把冷汗,吞吞吐吐道:“奴才……奴才……明明看到他们往这边来的……”
“废物!”朱砂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看着两个小厮的眼神越来越冷。
就在此时,一个从正院方向急匆匆赶来的小厮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王妃,奴才是奉王爷之命来请王妃到花厅一叙。”
“哦?王爷来请?”朱砂哂笑,王爷也未免太心急了。还未等她将那两兄妹问罪,王爷就要来主动示弱,保全他们吗?这么看来,这两兄妹在王爷心中的分量还挺不一般的。
但他越是在乎的人,她越是要动上一动,要怪就只能怪他对她太过无情。
朱砂眼中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她似乎已经看到林长阙委曲求全的样子,甚至摇尾乞怜的样子了。既然十几年的伏低做小换不来他的一丝垂怜,那她就要把他的一切都夺过来,用至高无上的权利压弯他的脊梁,让他也尝尝仰人鼻息的滋味。
“走吧,去看看王爷要与本王妃谈什么。”
朱砂矜持的伸出手指,虚扶在桂老嬷嬷伸出的手臂上。下巴微抬,殷红的嘴唇勾起妖冶的笑意,一双满是威仪的眼中,流转着谲诡的光芒。
正院中的花厅中,林长阙坐在主座,叶澜与樊野坐在下首,三人正在静静的品茶,气氛异常的安静祥和。
林长阙放下杯盏道:“不知道叶姑娘怎么忽然有兴致要见内子?”
叶澜笑了一下,不紧不慢道:“我兄妹到府中叨扰多日,还未曾拜见过尊夫人,实在是失礼。今日我与兄长恰好管了一件闲事,此事事关重大,所以要请王爷与王妃一同见证。”
“哦?什么样的大事,竟要我与王妃一同见证?”
对于叶澜这个颇有见识的小姑娘和她沉默寡言却身手不错的兄长,林长阙也很是好奇。距离早上的交谈不过过去了不足一个时辰,这小丫头竟然又找上门来,实在是让人惊奇。
“人命关天的大事。”
“本王妃倒是好奇,是什么样人命关天的大事?”朱砂一踏进花厅,就看到了正在悠闲饮茶的叶澜。
在花厅中伺候的侍女仆役连忙请安,而端坐在座位中的三人,却是动都不动,坐的十分稳当。
朱砂眼中划过一丝怒意,林长阙也就算了,这对儿寒酸的兄妹却也敢对她视而不见,实在是太不把她放在眼里。
“王妃勿怪,我天生眼疾,兄长又罹患自闭症,不懂礼数。不能起身恭迎,实非本意。”叶澜慢悠悠的饮了口清茶,缓缓道。
杀手眉心抽搐:都说了不要随便让他生病啊!再说自闭症什么的,他一直搞不懂好么!
朱砂将胸口的闷气往下压了压,在这种小事上她暂且不跟她计较,待会就让这狂妄的丫头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本王妃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只是叶姑娘兄妹行事也太过放纵,竟然在王府中行凶伤人,也太不把我镇南王府放在眼中了。”
朱砂盯着叶澜继续道:“这件事,本王妃就不能不与你计较了。”
“王妃说的不错,今日我兄妹确实暴打了刘大夫,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呵,叶姑娘说的好生轻松!据本王妃所知,刘大夫几乎死于非命,做下这等作奸犯科、草菅人命之举,姑娘还能稳得住,可真让本王妃佩服。”
“哪里哪里,王妃谬赞。”叶澜笑呵呵的摆手,白皙的小脸上应景的浮现了两抹浅淡的红晕,好似受了夸奖无比羞涩的孩子,单纯的要命。
朱砂被叶澜的厚脸皮噎的一愣,转而恼羞成怒道:“叶姑娘难道以为本王妃在夸赞你么?”
“额,难道不是吗?”叶澜露出无辜的表情,茫然道:“王妃不也说了,我与兄长拿下这等作奸犯科、草菅人命的恶人,值得钦佩吗?难道王妃是来给那刘大夫撑腰的?而不是来嘉奖我兄妹的壮举?”
不过改换了一个字,两人表达的意思,却截然不同。这偷换概念的狡辩,激怒对方的同时,也不知不觉的把对方套在了圈套之中。
“荒唐!”朱砂实在是被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野丫头气的七窍冒烟,她大步走过去,站在叶澜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道:“你敢下此毒手,难道还不允许本王妃为刘大夫做主吗?”
“这么说,指使刘大夫去给平娘子看病,是王妃的授意了?”叶澜将手中的茶盖与茶盅一合,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朱砂楞了一下,眯着眼道:“叶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刘大夫那个蠢蛋,把人给看死了,却留下了什么把柄?
叶澜依然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没什么啊。只是今天早晨,平娘子上吊自尽了,当时刚好被我兄妹撞见,平娘子的侍女冬儿与这个刘大夫在院子里拉拉扯扯。冬儿苦苦哀求他,他却说平娘子已经没救了,还动手打了冬儿。我兄妹实在看不过去,就……”
随着叶澜絮絮叨叨的诉说,朱砂也放下心来,原来是那贱婢自己找死,跟刘大夫根本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朱砂冷笑着打断叶澜道:“叶姑娘想必不清楚,刘大夫乃是我王府中医术最好的大夫,本王妃授意他去看诊,也是一番好心。若是刘大夫都说没有救,那想必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冬儿那个贱婢,性格跋扈,野性难驯,常常对府中人出言不逊。刘大夫就是一时冲动,教训她一二也没什么。只是你兄妹二人实在不该不辨黑白,将无辜的刘大夫残害至此。”
“虽然你们曾经对王府有恩,然而法不容情!如今本王妃便要依大梁律法处置你们,来啊,把这两个恶徒送至官府法办!”
说到最后,朱砂不再看叶澜,反而一脸快意的看向首位的林长阙。似乎在说,看吧,这就是你请回来的客人,如今即将入狱的囚徒!
正在这时,一阵鼓掌声传来。
叶澜轻轻的拍着手掌,面上的憨傻被一种淡然而宁静的气质取代,她幽幽叹道:“好一个法不容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