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到什么时候,就算没有了地主,佃民也是肯定存在的。
因为,没有自己的田地,给别人打工,那也可以算是佃民的一类。
而土地国有化,对于皇帝来说,还在犹豫和迟疑之中。土地兼并的利弊,他还有着另外的思路和想法。
人人有地种,人人有饭吃。在封建社会,这可能就是太平盛世的的象征。
但皇帝却深知,农耕社会最终会被工业社会所取代。倒不是没有人种地了,而是做工的更多,却并不需要拥有土地。
可大明帝国必须有足够养活子民的耕地,这是皇帝的底线。手中的饭碗必须端得稳,绝不能光依靠对外掠夺,或者是购买。
即便如此,随着农业技术和耕种机械的进步,也不需要全民皆耕。
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以后可能还会降到十分之一,这个比例的农民,应该就能够养活全国人口。
也就是说,把目标定在土地国有、人人有田,已经不太符合历史的发展规律。
皇帝的思想确实在发生着改变,这与几年前的想法已经大不相同,更加符合历史发展的规律,也更加契合大明帝国的实际情况。
一边是不断地减免赋税,使土里刨食儿的农民能喘口气;一边则在发展工商,纺织机械在改进,道路运输在加快,海外贸易在扩展……
工商税收是大头儿,镜子等新商品是暴利偏财,土地赋税则从大明帝国的财政支柱地位上不断弱化。
皇帝认为自己已经摸索出了正确的发展之路,当然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对于阻碍他恤农求安定的地主劣绅,自然不会客气。
因为他深知,历史上的大明帝国不是被天灾或建奴灭亡的,而是亡于贪官污吏,亡于地主劣绅。
大灾害来临时,那些地主豪绅家真的没余粮吗?成千上万起义的农民是靠什么生存的,吃大户而已。
明军真的缺饷缺粮嘛,崇祯顶着骂名不减灾民赋税,顶着天下大乱搜刮的三饷,又有多少真的落到了明军士兵手里?
朝廷投入的钱财很多,闹得灾民揭竿造反,明军的战力却不见提高。可以说,崇祯是啥也没做好,两头儿都搞砸。
没有抓住症结所在,更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差劲,干得越多,情况越糟,这就是崇祯的悲剧。
皇帝抬眼看着殿内的信王,心中浮起种种复杂的思绪,脸上却没有特别的神情,还带着勉励的微笑。
“到了陕西要多走多看,再做决定,勿因传言而偏听偏信。”皇帝缓缓说道:“厂卫在陕西的耳目,朕还是相信的。”
朱由检躬身应是,知道皇兄的吩咐所内含的深义。皇兄信重厂卫,这是众所周知的。尽管他不是很赞成,认为这有失堂正。
皇帝却不想知道朱由检想什么,既然他是主动要求的差使,让他去灾区走走看看也好。
虽然朝廷已经提前做了准备,赈灾也没有中断,可灾区毕竟是灾区,那番情景想必也会让朱由检有更多的触动。
“陕西巡抚的奏疏,朕已经准了。”皇帝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吾弟便顺便携旨前往,嘉励那几个深明大义的乡绅。”
恩威并施啊,皇兄真是好手段,朱由检恭声应着,心中不由得钦佩。
有辜恩背德的地主劣绅,也有慷慨解囊、救助乡里的义绅。不要求你散尽家财,只要有这个心意,皇帝就有了要树立的榜样,颁旨嘉励让旁人看看。
不过是有赏有罚,最简单的分化瓦解,或者说是恩威并施,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哪来的什么好手段?
皇帝并没有什么洋洋得意的感觉,这和他之前清洗拖欠赋税的乡绅地主一样,也嘉奖了某些胆小安分的家伙。
人心如此,自私必不可免。既然皇帝不是一刀切地对整个乡绅地主阶层下死手,又有几个敢不要脑袋地抵制?更不要说联合起来跳火坑了。
皇帝虽然暴戾,可还有个限度,有个分寸。既然已经下了减免赋税的旨意,要全体照办,违者严惩,也是有理有据。
“陕西的宗藩——”皇帝微皱眉头,沉吟了一下,脸上现出冷厉之色,说道:“若有违法乱纪,定要严厉惩治。”
“臣弟明白。”朱由检躬身应是,“请皇兄放心。”
放心,朕对你还真是不敢放心。皇帝暗自翻了下眼睛,腹诽了一句。幸好还派了人员随行,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也是个监督。
“吾弟年岁渐长,婚事也不宜一拖再拖。”皇帝的脸色和熙,微笑着看着朱由检,说道:“朕给了唐世孙恩典,准其自择婚配。吾弟岂不如他,朕也同样办理可好?”
什么恩典,就是为了省钱,不再搞老一套的选秀选美而已。
朱由检却不知皇兄的真实想法,觉得这是皇兄的信任,相信自己的眼光,给自己选择的自由,立时躬身谢恩。
皇帝笑着摆了摆手,心中顿感一阵轻松。
信王朱由检告退而去,要做前往陕西巡察的准备。想来,没有几天的时间,是不能成行的。
皇帝在殿内坐了片刻,东厂的魏公公便赶来觐见。
老魏是不会被派去随行的,但东厂要派的人,如何配合信王,并起到监督作用,还是需要皇帝定下基调。
“魏伴起来吧!”皇帝看着愈显衰老的魏公公,温声说道:“朕赏赐魏伴的宅院,为何不去居住?”
魏公公端端正正地叩头参拜,然后才躬立回话,“皇爷隆恩,然奴婢无功,不敢领受。”
“东厂管理经营得不错,这便是魏伴的功劳。”皇帝开口说道:“地方上的情报也准确,令朕耳聪目明,不受蒙蔽,亦是魏伴的功劳。”
停顿了一下,皇帝继续说道:“此番派人随侍信王,魏伴亦要精心安排。”
魏公公有没有功劳,想不想住大宅子,那不算问题。但老魏也深知,自己并不招朝臣和宫内宦官的待见。
所以,他采取的是以退为进的办法。既然谦辞婉拒不好使,是皇帝执意如此,那外人的议论和非议,自然不会太过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