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董然跟自己的赌注，林学言就有些哭笑不得。

他本以为董然会如往常一样，抓住机会，趁势在合作上狠狠宰自己一笔--事实上在柯达美国总公司董事会点头为此事拍板之时，他就已经心甘情愿再给董然宰这一笔。

但林学言再一次错了。

他不得不承认，至今为止他也没有猜透过董然的心思。

董然的要求只有一个:中国首发的新闻，一定要在尼康数码商城剪彩仪式同时发布！

当林学言询问理由时，董然的回答却是:“只是想打他们脸而已。”

想到那一刻董然嘴角那一丝不怀好意的坏笑，林学言下意识瞥了一眼给挤在人潮里的高少谦几人，都有些为他们感到可怜。给董然这只怪才惦记上了，只怕这几个人这辈子都睡不好一个安稳觉了。

只是想到一贯以天衣无缝的严谨谈判的董然，竟然还有这样情绪化的一面，又让林学言有些好笑。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董然吧？

“咳。”

既然答应下来，林学言也就只有一本正经地配合董然开始胡说：

“通过董总，通过东方购物广场的成功，让柯达集团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国内市场。这一次的决定，无论对于柯达集团、还是对于我个人，都有着极其不同的意义，也意味着我们柯达集团与国内市场的合作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时期。

我相信，董总的决议是正确的，我国对电子科技商品的重视程度是在世界领先的，将产品首发选在中国一定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成功！”

林学言说到最后，神色已然凌然严肃，掷地有声：

“可能在这次发布会之后，会有无数的企业、无数的同行等着看我们的笑话，预测着我们的失败，但抛开柯达集团中国总裁的身份，作为一名流淌着中国人血脉的炎黄子算，我坚信，国内的市场，我们中国的市场，承受区区一款产品、区区一个品牌，绰绰有余！

那些嘲笑我们，轻视国内市场的人，我们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你们井底之蛙！”

话音落下，林学言挺直了腰板，用力弓下身，对着镜头，对着在场的所有人，深深鞠下了一躬。

长躬致地，久久不起！

做出这个决定的林学言，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承受了多大的风险，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这一躬，是林学言对中国市场的期望，也是他内心终于隐隐成型的梦想实现的开端！

他是柯达集团中国分公司执行总裁，同时，他也是一名中国人！

喧闹的场面，在林学言鞠下躬的一瞬间，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就连董然，也跟着愣在原地。

林学言是谁？是中国商界最成功的神话之一，在所有电子科技这行人眼中，他都是高高在上，被人仰望的存在。

但这一刻，他只是一名中国人！

不知是谁突然开始鼓掌，所有人才如梦初醒一般，跟着开始鼓掌起来，掌声越来越想，越来越轰鸣。

而这一刻的掌声，几天之后，更会通过无数媒体的摄像机，出现在全国每一处新闻荧幕之上！

看着现场已经完全失控的状况，高少谦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林枫立在掌声沸腾的人群中，给林学言的情绪感染，下意识抬起手，想要跟着鼓掌，又恍然记起自己的立场，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

他撇了一眼身边，见高少谦与方俊气急败坏之下，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才暗松一口气，只是他看向董然的眼神，愈发变得复杂起来。

一个奇怪的念头，陡然在他内心开始浮现，就连林枫自己，都给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没有人注意到，人群外的那辆黑色商务车上，有几人自始至终都在观察场面的发展。

“***！董然疯了，林学言陪他一起疯了！”高道谦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山本雄信脸色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强行保持着理智，语气却忍不住地咬牙切齿：“是我小看林学言了，这一场商业作秀，真是煞费苦心了！”

从林学言这一躬鞠下去的那一刻，这就不再是一场东方广场与数码商城、柯达与尼康之间的商业竞争。

简简单单“国家”二字，就已经足以压倒他先前精心控制出的一切优势。

唯独精神二字，无法被任何手段超越！

“那我们该怎么办？”高道谦已经完全没了主意：“要不要给林书记去一个电话，征求一下他的建议？”

“不用！”山本雄信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的否决了高道谦的意见。

开什么玩笑，自己来到文州市第一天就吃了对方一个毛头小子的大亏，如今费尽心机，在商业布局上想要找回一道场子，却被对方借势而行，生生将局面来了个大反转。

这时候如果再向林景秀求助，那只怕他以后，就再也没办法在林景秀面前抬起头来。

这样一来，一切的形势都将完全陷入被动。

这是山本雄信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如今，他除了将这一局重新扳回来，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沉默良久，山本雄信才终于开口，眼中带着鲜红的血丝：“降价！再降价！哪怕再大的亏损，我们也要将价格战打到底！空喊爱国没有实际行动的人数不胜数，贪便宜更是中国人的天性！我倒看看要他们所谓的爱国，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到底值几个钱！”

山本雄信说这话，就连高道谦都禁不住生出一丝愠怒，他也是中国人，听到山本雄信这样的言论，怎么可能没有脾气？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山本雄信这话又的确是事实，而这也是己方目前唯一挽回局面的办法了。

这是两家商场第一次的正面碰撞，如果第一次就输得一塌涂地，那只怕自己这一方，日后便再也没有抬头的机会。

“操你马的日本鬼子！”高道谦在心中暗骂一句，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冷静地点了点头：“就按山本先生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