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没有敌意?!”
尼克?弗瑞看起来就像个即将原地起火爆炸的炮仗。他站在荷枪实弹的层层警卫之后,对托尼?斯塔克咆哮:“没什么心机――不想打扰地球?”
神盾局局长死死盯着站在一起的两个人,感觉自己敏感的神经就快要超负荷了。他之所以还没有下令开火,只是因为顾及着这个混蛋科学家的安全,以及之前混蛋科学家透露给他的,现有攻击很可能无效,却一定会激怒084的信息。
他不敢冒险。
面对神盾局局长的大骂,海德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收回了放在发明家那钢铁之心上的手,也放开了他的掌心炮。
“呼吸。”她说。
惊愕地忘了呼吸的不再是海德拉,而是着实被吓了一跳的大发明家。
托尼?斯塔克在逐渐泛黑的视野开始冒出小星星之前,猛吸一口气。
“你刚才脱离了拟态?”
他低低问。
“bingo――但是没有奖励。”
海德拉歪歪头,“这不是你们想要试探的吗?如今我展示给你们了。”
托尼?斯塔克像见鬼一样瞪着面前的家伙。
而面前的外星女孩,仍然带着见鬼的天真爽朗的笑容看着他,哪怕周围响起无数声交叠在一起显得格外嘈杂紧迫的上膛声浪,她也丝毫不紧张。
“弗瑞,带着你的人,先出去。”
他突然说。
“……你确定?”
尼克?弗瑞皱眉。
“是的,我确定。”
“我觉得你的确应该听他的话――神盾局局长先生?”
海德拉歪歪头,坏心眼地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还记得我是什么吗?”
“……”
面对明目张胆的威胁,独眼局长的脸又黑了一层。
“所有武器都放下!听着!所有武器,都拉好保险,收回去!我要是发现谁那里出现点什么小意外,明天就给我滚回训练营――现在!从研究室出去――所有人!不要站在研究室里!”
他气急败坏大喊。
闯进来的特工们面面相觑,收回武器迅速撤退。一阵短暂的骚动后,神盾局地下第七层的第三研究室瞬间空旷下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待人――明面上的人全走光之后,托尼?斯塔克立刻质问:“你说你穿越了平行宇宙,并且暂时没办法回去。你知道这件事对于刚被外星人轰烂了一个城市的人类来说有多敏感吗?
“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弗瑞放走你,我承诺他我可以约束你,但是――你刚才搞砸了这一切。”
海德拉眯起眼睛,注视有些暴躁的发明家,慢慢说。
“正如你所言,我不得不留在这个宇宙,我也对被你领走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
“那你为什么――”
“但在被你收养之前,我们有些话需要说清楚。”
海德拉打断了发明家。
“我不喜欢假的友好,托尼?斯塔克。我理解你对我有所警戒,但我最讨厌的,是有人企图在我面前掩饰这一点。
她双手抱胸,紧紧盯着面前那双焦糖色的眼睛,毫不避讳地问。
“现在的你,是为了努力很有可能白费而愤怒,还是为了差点被攻击而愤怒?”
“斯塔克先生。”
阿诺适时开口,“我们检测到您手上的掌心炮一直在运行状态中――在boss从房间出去之前。”
……她察觉到他想攻击她了。
想通一切的发明家懊丧地想。
总是这样,他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搞砸一切。
“我知道人类习惯了掩饰,习惯性地压抑和回避自己的情绪,对直白和坦诚自己所想会非常不自在……但是我不是人类,我始终没办法适应身体和灵魂的互相背叛。”
海德拉皱皱鼻子,显然是想到了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很抱歉,斯塔克先生,我和boss对他人勉强露出的好意比较敏感。”
阿诺补充。
“我和阿诺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甜心。”海德拉发自肺腑地说:“我们很乐意――不,事实上我们都很希望在回去之前,能和你深入相处,领略你的前瞻性和你伟大的头脑……但是这种程度似乎不足以让你放下大部分警惕,真诚地和我们相处。”
金发姑娘靠近了些,认真地询问。
“我想知道,怎么做你才能给予我们忠实的信任?”
这番坦诚,却着实刺激到了在信任他人方面非常敏感的发明家。
“seriously?”托尼?斯塔克语速变得飞快,“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在要求我,一个科学家,一个差点被外星人炸上天的复仇者,在和一个危险的不受控制的外星人认识两个小时之后就交付信任?无意冒犯,但外星人对于信任和友好的定义是不是和人类不太一样?”
海德拉:“……”
这炮仗精怎么又炸了?
阿诺说:“恕我直言,boss,如果这样下去,您和斯塔克先生很难达成一致。”
海德拉揉了揉额头,决定对面前这个伟大聪明,但一直饱受精神疾病折磨的大发明家再耐心一些。她略作思考,做下了一个决定。
“你无法信任我,而我不喜欢勉强别人――那就这样好了。”
她一把抓住托尼?斯塔克没有带手甲的那只手。
“……这是干什么?”托尼警觉。
“心灵融合,我从瓦肯人那里学到一种通过生物电交换实现的仪式。可以使两个人心灵相通,互相分享对方的意识。放心――阿诺可以封锁我对你的感应,并且给你设置足够厚的情感过滤网,使感应变成完全单方向的影像传输――绝对安全,不会让你发疯的。”
海德拉将大发明家的手贴在自己太阳穴上。
“容我确认一下,你无法信任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的外星种族?我来自未来的身份?还是我的能力?”
没有反应过来心灵融合的真正含义的托尼?斯塔克毫不犹豫说:“全部。”
“……贪婪的男孩。”海德拉咂咂嘴,“这么多东西,你得做好头疼几天的准备了。现在,我要开始了――”
“等等,什么意思――”
托尼?斯塔克突然感受到了作用于一股思维的巨大的拉扯力。在错乱颠倒的世界中,他感觉他的灵魂被吸入了面前那双无法反射任何光线,彻彻底底虚无空白的纯黑色眼睛里。
他掉进了黑暗中。
无法观测的黑暗是那么虚无和孤独。没有物质,没有时间,没有时空,没有因果,只有充满了量子涨落的沸腾的真空。
突然,空间急速膨胀,飞快扩张,就像一场悄无声息的盛大“爆炸”――物质凝结成行星,行星被恒星所吸引,无数的恒星系和尘埃组成星系,从他的身边急速流走。时间和空间的尺度暴涨,快速如红毯滚落在黑暗中迤逦铺开,巨大的辐射向四面八方比光速更快地易散并无限扩张。
从那里,从那一刻,有了时间,有了万物,有了九百三十亿光年的宇宙。
“什么――”
托尼?斯塔克惊愕地不可抑制颤抖起来。
然后――然后他看到了一颗垂死恒星崩溃。它的核心在自身重力的作用下迅速地收缩,塌陷,发生强力的爆炸。核心中所有的物质都变成了无法再分解的中子,而排斥力仍然无法阻挡无休止地进行下去的收缩过程,一切湮灭,可怕的引力吞噬邻近的所有光线和任何物质,也吸引了孤独的恒星系和尘埃,旋转着靠近着形成壮阔的银盘。
星光与星际尘埃气体混合在一起,缠绕成一条烟雾缭绕的光带。光带摆动,将恒星和球状星团从既定的轨道拉出,无数次碰撞融合中形成包裹银盘的银晕。
托尼?斯塔克漂浮在无数瑰丽炫目的星系之间,斑斓的星际尘埃和气体云令他晕眩,巨型黑洞喷出的相对论性喷流汹涌,被电离的氢氦等物质流泻而出互相吸引压迫形成新的恒星,大小麦哲伦的气体不断被银河系的引力所牵引,形成麦哲伦星流流淌进银河之中。
他被星流裹挟掉落,落入光和声都无法逃脱的黑洞。
然后他与那双睁开的纯黑色的眼睛对视。
他掉进那双古老沧桑却清澈的神秘眼睛泛起的涟漪中。
目睹了创造、摧毁、湮灭、一切事物的终结,和注定的因果。
光和暗同时刻冲刷他的灵魂,他颤栗着,恐惧着,感受到了万物初生时第一记最微弱也是最洪亮的啼哭。
他控制不住伸手,触摸那双无比悲伤的眼睛。
然后他看到了关于生命、宇宙和万物的唯一并终极的问题的答案。
只是一眼,他便死去,逃逸溃散的灰烬狼狈拼合,他又重生。
那双可怕到无比美丽的眼睛缓缓闭上,最后一道光消失,淡金色的长发擦过他的面颊,年轻的姑娘蹦跳着冲开星尘跃入宏伟的太空港,走到了人类和无数外星生命中间,接过象征着和平与秩序的勋章,然后开始了穿梭于时间与空间的漫长旅程。
下一秒他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狠狠弹开了。
“你――”
他被汹涌的情感击溃,巨大的恐惧和悲恸贯穿他敏感的灵魂。生理性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再也无法支撑沉重的躯壳,轰然垮塌。
“你是――”
海德拉伸手,接住了坠落的西比尔。
“这么长的岁月,这么多的情感,这么冰冷的寂寞……”
托尼?斯塔克哆嗦着,泪腺的闸门好像坏了,眼泪不停地往外汹涌,说不出来完整的话。
“我之前看到的就是你――”
他不停地拼命呼吸,但是无法喘气。他感觉身体某个地方被扯破了,血液和热量呼啦啦向外奔逃溃散,冰凉的空气蔓延进胸腔,包围了五脏六腑,渐渐拧紧,冰得人无法动弹,紧得人无法挣扎。
好冷啊。
“放松,慢慢深呼吸。”
海德拉迅速捂住过呼吸了的托尼?斯塔克的嘴。
“你怎么可以这么……”
人类的西比尔无法思考,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四肢逐渐感受不到控制,发麻。头晕目眩之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海德拉的手,不让自己彻底坠入那足以要他的命的情绪中。
――孤独。
那漫长的能让人发疯的生命,有那么多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