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虚真君的寿辰正日被左律这么一搅和,已然不成样子,便是琼华众竭力周旋,左律后来也勉力入座,然寿宴终究没了欢愉之气。雅*文*言*情*首*发草草聚完后,众修士皆借口先走,生怕迟了半步,这位太一圣君又抽风,自家莫名其妙要遭池鱼之殃。
然这日的事后来还是传了出去。左律来去古怪,且对琼华派一内门女弟子颇有青睐,更明言要该名女修改投宗派,入他门下,可却被那女子严词拒绝,这等奇事便是千百年也未有一遭。无需刻意,流言蜚语顷刻间便传遍玄武大6。而有好事者将此事与上回小弟子大比中禹余城弟子碎琼华弟子丹田一事联系起来,发觉此二事皆绕着同一名女子,而后面又有文始真君一怒上禹余城,太一圣君一怒上琼华派等等续文。一时间,琼华女修陵南之名头,较之其师傅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琼华派历来韬光养晦,弟子们多以温良恭俭著称,这回出来个风头一时无二的女修,倒也让旁个门派于修炼夺宝之余有了些谈资,大伙再说起琼华派皆有了几分心照不宣的微妙,再传出那惹事的女弟子貌美无双,众说起什么太一圣君、文始真君等可望不可即的高,便更有些暧昧的快慰了。
愈到后来,有关曲陵南的辱骂便愈多,男修们觉着她美色误修为,女修们认定她狐媚惑神智,而关于她的相貌,后面也开始普遍贬低,其行为粗鄙无耻,也渐渐夸大。太一圣君、文始真君等大能高自然不过一时被那女修惑,而所有过错自然必须算曲陵南头上。
于是好事者皆发出惊叹;或显摆自己有先见之明曰早晓得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装通晓相术而曰此女面相带克夫之状,必定如何招祸;或忽而自封琼华戒律堂长老曰此女品性卑劣,琼华中定唾弃,个个嫌恶等等,留言纷飞,莫衷一是。
可任外头风言风语,于曲陵南却无半点干系。便是6棠芳珍等与她抱不平,她也很是诧异,她看来,旁爱说什么是旁的事,难不成因着多说一句,她便不是曲陵南,抑或少说一句,她便又是曲陵南?
琼华经有云,天助不可常恃;事不可终怠,那亘古的天道体悟起来都难找,哪有空去琢磨稍瞬即逝的蜚短流长?
更何况,此时的她,满心都是如何前往左律当日所指的“泾川”一地。
曲陵南对左律无好感,却奇特地熟知这。他那些不拐弯抹角的念头,也很得她的心。她晓得太一圣君是真正一字千金之,断不是欺瞒蒙骗之徒。他说泾川有上古神器,那么该处便一定有。
至于那玩意叫什么名长什么样有什么用,这些个关键细节,却被这两个脑结构与众不同的给齐齐忽略。
左律不说,乃是因为上古神器皆有器灵,器灵认主皆讲缘法,说得再多也无益;曲陵南不问,却是因为这玩意听着很高级,如果问太多,将之具化为一柄多长的剑,多宽的刃,未免太过没劲。
一来二往,有关这件上古神器到底是什么,闹了半天她完全不清楚。
可曲陵南不以为意,她想反正要给师傅整件厉害顺手的家伙,打架固然拳头重要,然而对上左律那种怪物,还是有趁手的兵器更好。
更重要的是,自那天以后,她明显察觉到孚琛心事重重。雅*文*言*情*首*发
往常修炼闲暇,孚琛也会外出云游一月半月,若不外出,他更愿意呆浮罗峰。整个浮罗峰长林古木,绿意森然,明月当空之时,初阳绽放之刻,常常可见她师傅或独酌、或吸纳灵气,或懒洋洋地舞那几百年不曾变过的健体剑。
偶尔亦有些同门抑或远朋来访,青松石凳,笑语风声,为了让他们更高兴,曲陵南还自酿灵酒,自煎灵茶。
每逢这些时候,曲陵南都觉着,一辈子便这么瞧着师傅足矣。
看到他高兴心里就乐呵,听到他训斥心里才踏实,有时特地被他摔两下,让他抓弄一二,曲陵南也情愿。
蜉蝣青松,皆是一生,龟鹤蝼蚁,俱是一世。
曲陵南觉得,能看到师傅,她蛮知足。
可自那日被左律单手碎刀后,孚琛却变得沉默寡言,他当日连曲陵南都没顾上,回了浮罗峰便自顾自入洞府闭关。
曲陵南有心劝慰他,却连师傅的面都见不着。
她初时还有些担忧,后等了一月,师傅仍闭关不出,她忽而就释然了。她的师傅纵使比旁的师傅好上千万倍,聪明上千万倍,可有些事,他若拧成麻花,旁再想麻清爽,也帮不上忙。
如此又过一月,有天夜晚,孚琛悄无声息地出了关。曲陵南正忙着将从后山偷来的“清灵果”等好果子埋到一个瓮里做灵酒,猛然一回头,便见到孚琛目光深邃地盯着自己。
她吓了一跳,骂:“师傅几时改修鬼修一道?连个声响都没有。”
孚琛没有回答,却掉转视线,转身缓步离去。
曲陵南只觉莫名其妙,也不顾上那堆果子了,忙小跑跟上,叽叽喳喳地问:“师傅出关了?这次怎的这么短?”
“师傅可要喝茶?去给煎。”
“师傅可肚饿?尚有辟谷丹,上品的哟,云埔童子那顺的。”
“师傅……”
孚琛充耳不闻,只自顾自走向庭外,皓月清辉,映照他脸上,宛若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一般。曲陵南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慌,她一把上前扯住孚琛的袖子道:“师傅,要做甚么?”
孚琛转头,问:“以为要作甚么?”
“不知道,”曲陵南张口结舌,“,不管要干啥,反正别走。”
孚琛淡淡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师徒缘分若尽了,自然便要分开,难不成一辈子呆这浮罗峰?”
“一辈子呆这有什么不好?”曲陵南大声道,“这里有吃的穿的,不缺东西用,不缺钱花,还能修炼,还能喝酒吃茶,有甚不好?”
孚琛嗤笑一下,低头道:“修仙一道,本就修到无欲无求,这么多念头未泯,难怪自筑基后,这两年了就没再长进。”
曲陵南有些羞愧,她咬牙道:“,最多努力便是。”
孚琛问:“的青玄功法已至几层?”
曲陵南小声道:“已至五层。可是师傅,觉着那功法威力不大,用打架上还不如太师傅教的虚空剑诀……”
孚琛却不理会她,自顾自低语道:“五层了,现下已然筑基,那便是再由一层,功法的奇效便能得……”
“这功法有何奇效?”
孚琛抬起头,看着她道:“青玄仙子亲创功法,自有神功妙用,待日后功力大进自会得知。”
“好吧。”曲陵南撇嘴。
说来也怪,曲陵南修炼旁的功法皆万流归宗一般顺畅无阻:“驳火术”能喷出三昧真火;“虚空剑诀”能使出双手虚空剑;就连“天心功法”亦能奇迹般将灵力导入经脉,与体内那股奇怪的气息融为一体。
可她没跟孚琛说的是,“青玄功法”艰涩难学,每进一小段,皆要耗费大量精力灵力,就如一个顶着千斤巨轮勉力登山,走一步均要花费比轻装上阵者多出不知多少的气力。
这六年来她勤恳练功,一刻也不敢耽搁,而“青玄功法”因师傅格外看重,众位同门中也无有福分修炼,故她六年来,倒有一多半时候耗费“青玄功法”之上,却收效甚微。第一层练到第三层还好些,至第四层后,有近两年时光,她的“青玄功法”停滞不动,毫无建树。功法中所载绿色灵力亦从未得见,倒是修炼中,她常常不得不以“天心功法”来补充“青玄功法”所需大量灵力。
她也不知道这其间有何缘故,为何旁的功法她一点就通,而偏偏师傅最看重的“青玄功法”,她却真正步履艰难,踯躅不前。
“师傅,可否,不修青玄心法?”曲陵南小心地问。
孚琛脸色一变,目光凌厉,冷冷盯着她问:“为何?”
曲陵南没想到师傅反应这么大,倒心虚了起来,嗫嚅道:“那,那功法练了这些年也没个大进展,本来资质就差,三灵根,练功就慢,花那么多时候练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寻思倒不如不练了,集中精力做能做好的……”
孚琛深吸了一口气,温和道:“原来的小徒儿是知难而退啊。”
曲陵南没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她瞥了眼孚琛的脸,见他似乎没有不愠之色,遂大声道:“为何不能知难而退?明知不行,偏要做,又做不好,自己也累,也烦,何苦来哉?就好比让云埔童子穿丈二长的道袍,还不许他拖地,这不是为难他么?再不然,让师傅穿云埔童子的小衣裳,有心穿也塞不进去哇……”
她还待唠唠叨叨,忽而肩上一沉,孚琛的手扶住她的双肩,那一张俊脸近咫尺,呼吸相触,曲陵南心中一跳,呐呐说不下去,脸上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
“不许这么说自己。”孚琛看着她认真道,“的徒儿,乃是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大才,不要这么说自己。”
“师傅……”曲陵南喃喃地道,“,夸哇……”
孚琛禁不住笑了,他一笑,曲陵南仿佛觉着整个浮罗峰静了下来,什么鸟鸣虫鸣统统不见,就连月光亦粘稠如乳汁,浇身上,似乎都动弹不得。
“可知为师如何得这青玄心法?”孚琛问。
曲陵南老实地摇摇头。
“自幼负了灭门深仇,来得琼华时,日日夜夜练功,恨不得顷刻间修为大进,血刃仇家。可要修为大进,无非两条路,一是有天地宝材练就奇兵神器,二是有机缘造化得极品功法。后来多方历练,四处寻找,终于让寻得这部《青玄心法》,可知那时心底有多欢喜?”
曲陵南想起自己当初下山要砍爹的念头,点点头,道:“晓得的。”
“可后来才发现,这功法只能女子练,寻常女子还不行,须得身负土金木三种灵根的女子,且这三灵根中,金、木二灵根需强悍凸出,土灵根需萎靡衰弱,这样的女子,才能继承青玄仙子功法,成为她的传。”
“为啥练功便练功,还有这许多破毛病?”曲陵南摇头道,“青玄仙子真有空闲。”
“错了,她这么做,乃是因为当年她自己便是一个有这么三种灵根之女修,皆瞧她不起,以她平庸,不将她放眼里。可这样一个,却最终傲视群雄,成为玄武大6千万年来头一个差一步便羽化登仙的大能修士。”
曲陵南带笑道:“她可真了不起。”
“现下晓得为师为何逼着练这青玄心法了吧?”孚琛柔声道,“的资质本是平庸,可却极为难得。当年青玄仙子能以这样的资质登凌云绝顶,也一定可以。”
曲陵南听得心潮澎湃,重重点头道:“师傅,晓得了,再不与说那等丧气话了。”
孚琛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随后转身负手远眺,目光悠远。
“师傅,心底,才是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大才。”曲陵南磕磕巴巴地道,“旁远不及的,师傅。”
孚琛摇摇头,但笑不语。
“真的师傅,就是那个什么太一圣君也赶不上,现下还未及百岁,可他都活了多久了?总有一天定会超过他的,不,总有一天,定会成为玄武大6第一个荣登仙界的修士!”
孚琛轻声道:“知道,可那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