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

大都会的街道红灯的时间也比斯莫维尔长很多。

克拉克一只手抓在方向盘上，手指有意无意地点着方向盘,“所以……我们就这么一直跟着他,”

“只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兰斯说。

“……”克拉克抿了抿嘴唇,他侧头看，兰斯皱着眉，嘴角僵硬,盛满了愁绪,他不希望他这样。其实他想问问兰斯为什么他会觉得莱克斯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可能遇见危险,为什么他会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知道。他想问很多，还有刚刚才聚会上的事，但最后张口的却是,“你看上去很累。”

兰斯正在咬手指，思索入神。克拉克提高声音，重复，“兰斯，你看上去有点累。”

兰斯像是惊醒过来，“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很抱歉。”他说，“我很抱歉。”

“我说，二十四小时对你来说太累了。保护莱克斯，我可以一个人干。”克拉克抬头看，还是红灯。

兰斯愣了一下，才说，“不，我……”说到这，兰斯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心中的疲惫更深一层。

“你最近看上去很疲倦。”克拉克第三遍说。

累，当然累。

前几天你突然变成坏孩子，你爸又交代我莫名其妙的事，现在莱克斯又和闹脾气。当个哥我容易吗我？！兰斯闭上眼睛，捏捏鼻梁。

“我不是说我不需要你了。”克拉克赶紧辩解说，“我只是不想你这么累。”他伸手摸了摸兰斯的头。

兰斯顿时囧了。

“爸爸妈妈这么说：克拉克在吃的时候，兰斯在喂他，克拉克在睡的时候，兰斯在盖被子，克拉克在读书的时候，兰斯在打灯。妈妈还说过，有了兰斯，她都只能算半个妈妈。你总是在担心，担心这，担心那的。我总想着你能发现我长大了，不止是证明我长大了，我想给你分担重量，我也担心啊。我担心你累倒。”克拉克说，“这不公平。兰斯。这真的不公平。”

兰斯看着克拉克脸上绒绒的光晕，怔怔地问，“什么不公平？”

“我有比你更强的力量，兰斯，这些应该让我来。”

兰斯想说什么，眼角突然瞥到红灯熄灭，绿灯亮起，于是话到嘴边一转，“绿灯了。”

克拉克的手从兰斯的头顶滑到他的肩膀上，用指间摩挲了一下，再扭头回去开车。

在这个庞大的城市，他们仿若一片尘埃，在无根之水中起伏。浸在喧嚣之中，愈发感觉与世界融为一体，光、影、音汇成庞大的洪流缓慢而快速泱泱而过，一种兰斯无法言喻的感觉有如扑面而来，涤荡过他的眼睛、指尖、四肢百骸。

他不知为何有这种感觉，他们置身于人群，被人群包围着，被人群的声音包围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工地的打泵声，街边男女的争吵，蛋糕店里孩子的啼哭，一些让人不愉快的声音，然后渐渐的，也有一些让人愉快的声音快进耳朵里，比如广场上白鸽啾啾的叫声，和是那个从拐角传来的歌声。

又或这些都是不真实的，只存在于兰斯的想象中的。然后他听见克拉克这么说：

“我得继续说。”说到这，这段话随着车流前行，他停顿住，又皱起眉，“反正，就算要拯救世界，那也应该是我来。”

兰斯说，“……莱克斯停车了。

“……你能看见那座建筑里面是什么吗？”

克拉克尝试了几遍，过了大约十几秒之后回答，“不，有东西挡住了我。”

“我们得跟进去看看。”兰斯转过头，像是无可奈何，“好吧，我的男孩。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就在车里。你进去看一下，稍微看一下莱克斯在干些什么，然后出来，我们碰头。我放你去拯救世界，你一个人。就算我再担心，也只站在你背后，这样好了吧？”

莱克斯轻车熟路地走在阒然无声的过道上，天花板低低掠过，顶灯随着他的脚步声逐一亮起和熄灭。

密码、瞳孔、指纹三重验证之后，哑光的金属大门缓缓滑开。

“卢瑟先生。”实验室负责人满脸兴奋。

“你在电话里说有东西要给我看。是实验有进展了吗？你解决了口感问题？”

实验室负责人愣了一下，说，“不，没有。”

莱克斯现在心情真的不好，他翻了个白眼，就准备转身走人，还没动几步，就被人拉住，“卢瑟先生，卢瑟先生，我说的‘不’是没解决口感问题。事实上，我们已经停了这个方向的研究。今天让您过来，我也想和您说这个事。”

“不解决这个问题，我就无法推出这个产品。”

实验室负责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很抱歉这么说，但是，使用了这个催生素产出的粮食和果实有很大的后遗症。”

“什么缺陷？”

“很多，各种不一样的。我们用小白鼠进行了投喂并观察，三个月之后，在同样生活环境下给予同样条件的实验体出现了各种症状，比如变得残暴，体型更大，极具攻击性，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大多数是病态变异，比如不停地颤抖，高频颤抖，直到死去，又比如说迅速地消瘦，或者迅速地发胖。”

莱克斯捂了捂眼睛，简直敢肯定今天他的运气一定用完了，他快速地说，“所以快要弄丢工作了你现在很高兴？”

“不不不，”他给莱克斯看了一株植株，“我用那个‘化肥’催活了已经灭绝百年的植物标本细胞。这太神奇了。起死回生，卢瑟先生，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一下研究方向。”

莱克斯·卢瑟打量着这株植物，叶子绿色发黑，花瓣红的像血，电脑控制的小花洒细细地对着她喷着水雾，好叫她舒适地伸展柔嫩的花瓣，那花瓣上的露珠闪着异样的光让莱克斯情不自禁地靠近，那花朵好似好修似的微微合拢了花瓣，他凑近到边上的时候，那花瓣又弹开，他嗅到一阵味道古怪的香气，不由打了个喷嚏，这才像惊醒似的，注意到边上人喊了好几遍他的名字。

“……卢瑟先生请不要靠近那朵花……请不要……”

莱克斯看了看手上提着的玻璃罩，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真是见鬼了。

“真难闻。这种东西有什么复活的价值啊。”

莱克斯说。

***

骗子先生醒了过来，浑身肌肉酸痛，脑袋又涨又晕。

意识模模糊糊地从完全无意识过渡到了清醒，闭眼的时候是黑暗，睁开眼，还是一片黑暗，夜幕早已拉下。

他躺在地上嗅着泥土的味道，回忆了一下自己是怎么晕过去了，可当时事情发生的太快，他实在记不起，只记得被什么快速的撞了一下。

不管是那个没有被他异能控制的小子还是那个不知从哪蹿出来袭击他的黑影，又或这个农场、他原本要调查的克拉克，还有那个神秘洞穴的归属人，那个肯特的哥哥兰斯。一切都让他觉得太古怪。

过了一会儿他才坐起来，发现自己手上绑着绳子，但随意挣了一下就挣脱了。感谢那个臭小子没有搜他身上的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状的小手电筒，照了一下，紧接着他发现自己手上原本绑着的尼龙绳断口太平齐，是被人剪断的，这没有道理，但现在不是深想这件事的时候。

他扶着背后靠着的东西站起来，好像还不小心扯掉了一块布，手掌触摸到冰凉的金属让他吓了一跳。

他用他的小手电四处慌乱照着，左右前后都是堆满东西的墙壁，并未看到门，这让他心生恐惧，以为被关在小黑屋。但很快，他把灯光打在了头顶，那扇半开的铁门上，隙缝里漏进一抹淡淡的光线。他朝着那道门摸过去，爬上台阶，费劲儿地推开门，怀着一股诡异的心情，抵着铁门的时候他总有一种有人在那头推门不让他出来的错觉。

他喘着气推开门，刚跨出半步，突然间弄明白自己那股诡异的感觉是从哪来的了——

他的灯光照到的第一个地方。

那个他靠着的地方。

他在通往外界的门边停顿了片刻，才折返回去。

他莫名地冷静了下来，好奇心驱使着他的双腿前进，旧木板搭的台阶在他压低的脚步下仍发出“吱——”的轻响，因为走的稳而谨慎，这声音被拉的格外长。

他的脚重新踩在地窖潮湿的地面上。

布满尘土的遮雨布被彻底拉下。

光落在上面又被反射，让这东西像是在发光，叫人移不开眼睛。

“这太神奇了……”骗子先生喃喃说，他走过去，把手贴在上面，“这会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吧？”

“这种事，怎么可能……”他一边说着，光照到飞船的边缘，那里刻着几个形状奇怪的象形文字，虽然不认识这几个人，但十分眼熟，他清楚记得曾经见过这些字。

在杂志上，那篇刊载了神秘洞窟的报道，洞窟壁画上的文字。

他的心底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这东西说不定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的话，这家人岂不是骗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