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歌手(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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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传媒。

正午, 室内日光明亮,来了一位鲜少来“上班”的稀客。ben注好一杯手冲咖啡, “噔”地轻轻一声放到桌前,简明地问:“今年想安排新工作吗?”

ben是傅野经纪人。

傅野工作量很少,极少上门, 基本只会为了工作的事才会来一趟天行传媒。有合适的剧本就一年一部电影,这是傅野雷打不动的工作量。放到别的演员身上, 一个艺人对工作挑挑拣拣一年到头除了拍戏什么工作也不接这事跟天方夜谭差不多, 可放到傅野身上就不一样了。

傅野就有这个资格。

六年前傅野要选择进圈本来就是件天方夜谭的事,傅野的身家背景是他要出来当个演员非得跟家里闹崩的水准。

以前肯定是闹崩了, 但现在有没有重归于好ben也不清楚。ben就真心实意地觉得,凭傅野的能力, 比起当个演员,他更适合去从商当个互联网新贵—— 当然傅野家里肯定也不希望傅野从商,但从商比当演员好太多了。

毕竟旧时代的正派人看不太上演戏的。

“嗯。”傅野和ben的交流一向开门见山,“我需要一个商业化的电影剧本。”

ben很惊讶:“今年想加班?”

“我希望在十一月份开机,在十月前,把班底剧本都定下来。”

ben大吃一惊:“现在八月底了, 你这么着急?时间这么赶,投资方都谈不下来。”

“投资的事不需要你担心,”傅野轻笑, “你筛出一个合适的剧本就可以了。”

ben吸了口气,往后靠在沙发上。他又忘了,傅野这位不是个缺钱的主, 也不是缺人脉的主。担心傅野有没有钱筹拍电影,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行,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剧本?商业片,还有别的具体要求吗?”ben问。

傅野微一沉思,说:“主要戏份在两个男性角色身上。”

ben:“热血向的英雄屠龙片?”

“不是。”

ben:“催泪向亲情片?父子还是兄弟?”

“都不是。”

ben想了想,敲着额头问:“喜剧?喜剧兄弟?傅野,我不建议你演喜剧,可能你不在乎,但喜剧真跟大众对你的形象定位差太多了。”

ben说了一串,傅野连动也没动,还是那句云淡风轻的话:“不是。”

“……”这次ben沉默了三五秒钟,“你说的不会是,同性恋片吧?”

傅野放下了咖啡杯,鞋尖微动,声色不动:“只剩这个了吗?”

ben:“……差不多了。”

“这类……”

ben眼皮一跳,赶着在傅野把那句可能要把他卷进大,麻烦里的话说完前,说:“同性恋片商业价值不高,你不是要拍商业片吗?”

“选择商业化剧本是因为筹拍周期短,可以尽快开机。”傅野不紧不慢道,“如果能满足开机时间要求,换个类型的剧本也无伤大雅。电影的磨合、拍摄时间可以久,我希望的是演员尽早进组。”

ben:“……”

要完。

傅野这样的演员去拍一个gay片,怕是舆论要炸。公司和工作室到时候还要负责给老板惹出的争议做好善后处理,别招惹出“疑似出柜”的这种狗屁绯闻来。

“好,我尽量安排,剧本类型如果定下来,我争取一周……”

ben在说话,傅野手机一震。

傅野看了一眼,微信,备注“男朋友”。

这个备注是今天上去周齐刚刚给他改的,周齐改的第一个备注是“哥哥”,被他删掉了,改的第二个备注是“daddy”,也被他删掉了。

有了前面两个傻逼备注,第三个“男朋友”就顺利通过了。

点开消息。

傅野手一僵,迅速按了关机键,抬眼看了眼ben。

这一眼很不友好,看得ben戛然而止:“怎么了?”

“没事。”傅野已起身,依旧彬彬有礼的样子,好像无事发生,微笑道,“剧本的事我还需要询问另一个人的意见,具体方向下周一我会通知你。下周见。”

“……好……稍等,你是换香水了吗?是柑橘吗,很年轻的味道。”

傅野脚步一顿。“是的。”

进了车,傅野才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微信页面又调了出来。

是张半身镜自拍,吊儿郎当地坐在洗手台上,离镜子咫尺之距,牙齿叼着t恤下摆,掀出单薄的腹肌轮廓,裤子勾到膝弯。细长的手指按压在红痕上。

一句文字消息都能听出他招人恨的语气:“快破皮了,他妈的没法去公共小便池了,弟弟。”

周齐觉得他估计又得被傅野删好友了。

但真的不爽,要不是基地有卫生间单间,不然他妈的他还不能去男厕所尿尿了。

但没被删好友。

还收到一条回信——

“以后别再拍这种照片。”

傅野盯着周齐的微信头像,周齐微信头像是张他自己随手拍的自拍,角度不讲究,光线不讲究,迎着光随手远远地一拍,半眯着眼,五官被迎面的光照得极清晰,还是习惯似的笑。

等了半分钟。

对面回了:“那你叫我声哥。”

“……”

又间隔一秒钟:“要语音的。”

“……”

傅野皱着眉,正在修修改改地打出“别胡闹”几个字,还没发送,对面又发:“现在先欠着吧,等上床的时候再叫哥。”

于是在发送下一句不符合文明公民交往规范的文字消息前,周齐在自己小绿框框旁边看见了一个眼熟的红色感叹号。

傅野又把他删了。

江正鸣把周齐那份外卖单独拎回了自己屋,丢给了刚好从卫生间出来的周齐:“接着。”

周齐单手接了牛皮袋:“又是快餐?腻不腻啊?”

“你哪来的这么多屁事。”

周齐坐到电竞椅上,开了牛皮袋,在里面找着了两份kfc儿童套餐:“……”

江正鸣翘着腿,点了根烟:“合你口味吗?”

“行吧,也能吃。”周齐随手拣出袋子里那俩赠送的儿童套餐彩色玩具,扔给江正鸣,“送你了。下午有安排吗?”

江正鸣把玩具又狠狠地扔回来了:“谁跟你一样天天闲着没事往别处跑,下午队里有训练,下下周就是参加总决赛的三号种子选拔赛了。”

每年的全球总决赛,lpl赛区只有三个参赛名额:一号种子,二号种子,三号种子。每年的赛区职业联赛分为春季赛和夏季赛,春季赛和夏季赛的名次不同,积分不同,譬如春季赛第一名加90分,夏季赛第一名加180分。

夏季赛的冠军就直接是一号种子队,除去一号种子,春季赛、夏季赛全年积分最高的队伍是二号种子。三号种子是全年积分排名第二到第四名的三支队伍通过两轮比赛角逐出的最后一个名额。

说来好笑,去年夺冠、意气风发的cmr今年失利到还需要参加三号种子的选拔赛。

夏季赛冠军一号种子是re,积分最高的二号种子是一支往年基本查无此队的新俱乐部战队。全年积分比一支新队伍还低,cmr今年的成绩到底多差可见一斑。

lpl赛区名头上能打的也就是re和cmr两支队了,去年re止步四强,cmr夺冠。

今年怎么样——真的悬。

去年的四强已经是re好几年来最好的成绩了,今年夺冠基本不可能,唯一的夺冠希望全押在cmr身上。可cmr到目前为止的表现又实在让lpl赛区的上千万玩家押不起。

这是几千万玩家的期望,太沉了。

让人怕得连觉也睡不着。

周齐喝了口冰可,挑眉看江正鸣:“下下周的三号种子选拔赛cmr能赢吗?”

“嘁,”江正鸣撇嘴,“cmr还没差劲到连总决赛名额都拿不到的地步上,不劳你费心了。你少来几趟,少骚扰我几天,就是帮了cmr大忙。懂?”

下下周的比赛cmr的确十拿九稳,cmr状态是差,但是那是跟强队比起来的差,还没差到一落千丈,谁也打不过的份上。

“行,那你请个假,下午跟我出去一趟。”周齐说。

“你想干什么??”

周齐笑了:“让你爽爽。”

江正鸣一下子警惕起来,扔了烟往后退:“你这他妈的什么意思?”

“过来,少装出这副被欺辱的小姑娘的样儿,”周齐朝他招招手,“下午跟我去趟你们俱乐部的青训营。”

江正鸣瞪他:“滚,你才小姑娘。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齐想也给自己点根烟,但烟到嘴边又想起来傅野不喜欢烟味,就只能咬着烟屁股,说:“去网吧也行,你选个地方,反正你去网吧就得跟四个白银队友五排,去青训营就能跟四个大师队友五排。你选吧。”

“我傻逼吗,我凭什么选?”江正鸣冷笑。

下午一点半。

在青训队训练室门口,江正鸣僵着脸问:“你让我来这儿干什么?”

周齐半侧着身,往训练室里面瞧。

训练室和走廊之间是一层透明的玻璃墙,在门前就看得见训练室内的光景,二三十台机子排成几排,拥挤堵塞,十几岁的男孩子灰头土脸地在训练室里汗流浃背。

一坐就是一天,然后再一星期,再一个月。撑不住就退出,这行业人来人往,不缺哪个。

青训队的条件比cmr一队、二队的训练条件差很多,在寸土寸金的a市狭窄地缩着,等出人头地的那天。

但能锋芒毕露的天才很少,大多数人灰头土脸地来了,没声没响地走了,谁也记不住。

可就是挤在这里的十几个不起眼的小孩儿,还是俱乐部从上万名报名者里选出来的万中挑一的“尖子”。

周齐望着那些小孩儿,插着兜说:“我跟青训队教练谈好了,你选四个,我选四个,组两队我跟你打训练赛。”

江正鸣沉默了一会儿,看神经病一样地看向周齐:“你神经病啊,拉我到青训队就是为了跟我组房间打比赛?你就这么闲的没事干?”

“去挑吧,接触一下正式队员对他们也有好处。”周齐没听见似的。

“你……”江正鸣迟疑了一下,咬着牙说,“你能不能靠点谱?你就是想跟我打训练,cmr有一队,一队不够还有二队,凑十个人肯定没问题,你拉几个十来岁的小屁孩算什么事?他们有用处?”

周齐竖起一根食指,比在嘴前,勾出一个笑,犬牙尖利:“你不熟悉你的队友,我也不熟悉我的队友——公平比赛。”

“你,哪有这样……”

“江正鸣,十个人的比赛,但我打的只有你。所以别让你的队友干涉到我就够了。”

青训队没单间,只能在训练室里打训练。

两排桌子,一排五台机子,两队正好坐对面。周齐对面是江正鸣,能从显示屏上边缘瞧见一溜卷卷的不屈的棕毛。

周齐右手边上的男孩子矮矮的,腮上冒着几颗青春痘,拘束地一直在搓鼠标。

第一局还没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齐,又扭过头去了,什么话也不敢说。

第一局。

游戏时间22分48秒。压倒性胜利。

打完第一局江正鸣才明白了周齐说的那句“我打的只有你”的话的意思。

他3-7,周齐8-4。

他的七个人头数,全在周齐手里。即使是冒着必然一换一的风险,周齐依旧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一换一,全图十个人,却凝缩成了他和周齐两个人的训练。

隔着两台电脑的距离,江正鸣听见周齐懒洋洋的嗓音:“下一把了,开吗?”

江正鸣牙关紧咬:“开。”

下一把。

毫无变化,对面二十多分钟的优势局,全图周齐只盯他一个人。

这把他2-4,周齐4-1。

又是周齐,又是周齐:“行了,下一把,继续。”

江正鸣没开。于是周齐问:“江正鸣,不敢打了?”

江正鸣声音冷到了冰窟里:“继续。”

又是周齐:“先别继续,你要觉得不公平,咱俩换个位置,换个队友……换吗?”

可恨的又不是队友,又不是那几个青训队的小屁孩。

“不,换。”

第三局——第三局了。还是输了。

有个屁的区别,第三局跟第二局,跟第一局,都没任何区别!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打三局还不如打一局就结束,有用处吗?

打比赛哪有这么打的,哪有这么凶、这么死追不舍的,哪有这么……让人躁怒的。

周齐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玩针对?告诉他,再告诉别人,他打得差劲透了,不配浪费职业名额?

三局,大半下午过去了。

周齐没急着新开第四局,仰在椅子里,慢腾腾地问:“小江儿,感觉怎么样?”

两三个小时过去,薄薄的一层汗湿在衣里。训练室有中央空调,可也耐不住按天计时地钉死在训练室,一局、一局又一局无止境地训练下去。不像是电竞青训队,倒像网瘾少年戒网中心。

周齐就是从青训队上正式一队的。

江正鸣也是。

江正鸣这辈子都不想时光倒退到三四年前,退到这段在青训队呆过的做梦都想着出人头地、向家人证明他的选择没错的日子。

但周齐不这样。

他没想过出人头地,也没家人会在乎他做了什么样的选择。青少年时期浑浑噩噩,直到青训队教练把他带进青训队,告诉他,他以后可以留在这里。

教练不允许他打架,他就不打了;教练不允许他酗酒,他就再也没宿醉过,教练逼他戒烟——这一点周齐到现在还没改得了,不过不会再在那老头面前抽烟了。

但到头来,他还是没好好听老头的话,如果他好好听,他今天也不会在这里。

过去的事太多,梦一样,周齐恍惚了一会儿。

江正鸣紧闭嘴,不回答他,周齐便又问:“你在想什么?”

“想你他妈的这么玩有意思吗?证明你比我强,我可以退役,你来替我打比赛了,是吗?”江正鸣冷笑。

周齐笑了声:“那就继续。”

江正鸣猛地起身:“谁陪你浪费时间!”

周齐坐着,抬起眼睑,字正腔圆:“江正鸣,坐,下。”

他说得慢,明明就几个字,却刀子似的压人,江正鸣一下子从愤怒里清醒过来一点——周齐这样子,很吓人。像压着什么,一压不住了,就会出事。

他第一次发现周齐有这副模样。

江正鸣不自觉地坐下了,脸色很差:“操,老子打就是。”

第四局。

第五局。

到傍晚六点,到其余青训队的小孩儿都去吃饭了,训练室还有周齐、江正鸣两个人。

江正鸣一天早饭午饭晚饭夜宵一顿不落,可今天打的这几局憋的气不吃饭都能把胃撑饱了——连着输五局?周齐是个什么j8东西?

前面几局是他心浮气躁,耐不下性子,可第五局他真认真了,比夏季赛还认真。

一局四十分钟,输了。

他7-12,周齐13-6,老样子,他人头全在周齐那里。

周齐喝了口水:“现在什么感觉?”

“等他们回来继续。”江正鸣不信邪,上头了。

六局,七局,八局,九局。

晚十点,青训队的男孩子都该回宿舍了。

九局,八负一胜,赢的一局也让人赢得憋屈——周齐就是输,也要让他死,哪怕水晶快没了,也要在野区跟他一换一。江正鸣没见过这么邪的。

周齐又问:“现在什么感觉?”

训练室中只剩下他们十个人,几个男孩子噤声,只“咔哒”、“咔哒”地点着鼠标。

输第一局的时候,江正鸣觉得丢人,输第八局了,江正鸣现在就一个想法了——“明天继续,我不信我他妈的赢不了你了。”江正鸣咬牙切齿。

“你有多想赢?”周齐问。

“呵呵,你觉得的呢?”

“那为什么输给我,你会想赢回来,”周齐懒洋洋地问,“cmr输给re,输给别的队伍,你就不想赢了?”

江正鸣陡地一愣。

周齐还在说:“可如果你连re,k2这样的队伍都赢不了,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你能赢我?”周齐站了起来,俯视着他,“给我一支磨合半年的队,re赢不了我,k2也赢不了我,而以你现在的状态,到你退役的那天也都不可能赢我。我是否够强的这件事,不需要证明。”

江正鸣愣愣地看着周齐,慢慢地、死死地攥紧了鼠标。

就是这副样子。

他恨透了。

江正鸣眼睛瞪得发酸,面色差到了极点:“周齐,你有什么资格说……”

可周齐打断了:“赢我,要么认可我。”

气氛冷到跌破了零点,训练室一片死寂。

几个男孩子从未见过周齐,也从未见过江正鸣,他们只听闻过这两个人的名字,艳羡过“前辈们”的成绩。这两个人比他们预想过还要厉害,也出人意料的……剑拔弩张。

周齐右手边的男孩子犹豫了一下,打破僵局:“那个……哥哥们要通宵吗?”

周齐瞧他:“你们乐意通宵?”

“我愿意……向教练申请就好了。”

“小江儿,通宵吗?”

下午五点到六点半,傅野在查阅相关的演员初级教学课程,偶尔,很偶尔的三四十分钟,会去看看成功的同性影片的教科书式片段。

有接吻,拥抱,上床,耳鬓厮磨。

下午六点半到七点,傅野一个人吃完了晚餐。

七点到十一点半,傅野一个人读了很多个小时的书,偶尔,很偶尔的二三十次,会去查看手机消息。

十一点半,傅野给“男朋友”打了个电话,显示拨打用户已关机。

十二点,傅野一个人躺在床上,开始浏览“777”超话相关微博,发现了几百张周齐的表情包,酷酷的,又很欠打的气质。

十二点半,傅野发现了一个叫“粥姜”的超话和相关话题。

这是一个cp超话,周齐x江正鸣。

两个人作为各自出圈的表情包大户,被捆绑到了一起。

浏览该“粥姜”超话到下半夜一点,傅先生点击了“举报”,举报原因“涉及传播淫/秽/色/情信息”。

下半夜两点,没睡着。

下半夜三点,没睡着。

下半夜四点,没人回来。

下半夜……下半夜个屁,早上了,早上五点,傅先生起床了。

早上六点,刚进峡谷,已经数不清第几局了,全员打哈欠,周齐听见了皮鞋鞋底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向他越来越近。

然后峡谷黑屏了,机子主机受到关机重创。

“周齐。”

周齐猛地扭过头,瞧见了傅野彬彬有礼的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男朋友夜不归宿怎么办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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