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琳最先做出反应。她冲身边给童君皓剔蟹肉的吴阿姨使了个眼色, 让她赶紧把童君皓领走,一边急急忙忙拦在童廷凯和童甄妮之间:“妮妮,跟爸爸有话好好说。”
“滚开!”童甄妮暴躁地推开姜琳,一个健步冲到餐桌边, 指着童廷凯的鼻子:“你做的是人事吗?我是你女儿!你找鸡勾引你女儿的男朋友!?”
“……”
屋子里弥漫一股诡异的沉默。
鹿行雪垂首摘剥蟹的手套,姜瓷的目光掠过她, 落在姜琳身上。姜琳被童甄妮推得背过身, 听见这番话后,震惊地转向童廷凯, 看她的神态, 显然事先也不知情。
“混账东西!”童廷凯重重一拍桌子:“你从小到大吃我的用我的, 现在翅膀还没硬,就敢对我大呼小叫?”
童廷凯在家威严惯了, 眼珠子一瞪, 原本吴阿姨拉都拉不走的童君皓立即脚底抹油,溜的比兔子还快。而童甄妮被他吼了这声, 条件反射地缩起肩,又立刻抬高下巴, 气势十足的和他对吼:“难道我冤枉你了?”
童廷凯脸色铁青:“不分好歹,找这么个东西, 还口口声声‘男朋友’, 你不害臊,我还嫌丢人!”
童甄妮尖叫:“我找谁当男朋友那是我的自由!你有什么资格用这么恶心的手段去摧毁我的爱情!!”
童廷凯不耐道:“自己去反省反省,我让你看清现实, 到底是为你好还是在害你!”
“你是为了你自己!是不是要我跟姜瓷一样,卖给哪个总,给你资源给你便利你就不丢人了是吧?”童甄妮眼锋一转:“姜瓷!你不是挺有主见的吗?当初你去调琴,能跟你妈对着来,怎么到了结婚这种大事,反而就任人摆布了啊?哈,也对,谁让鹿家有钱有势!你是你妈养大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姜瓷没料到童甄妮这把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鹿行雪蹙了蹙眉,童廷凯正留心她的反应,见状下意识冲童甄妮怒喝:“你胡说八道什么!”
童甄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哪里说错了!?——鹿大小姐!我们家就是看上你的钱,看上你的身份地位,要不然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找上门,说和姜瓷有婚约,你猜他们会不会同意?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好吃好喝地款待你啊?”
当着鹿行雪的面,童甄妮这么口无遮拦,童廷凯真是打死她的心都有了,当即甩了个巴掌上去!
“啪——”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童甄妮被扇得退了半步,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几道清晰的手掌印。她捂住脸,难以置信地愣了愣,随后失声尖叫:“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你们一屋子人都欺负我——我妈被你们逼死了,是要把我也逼死你们才满意吗!?”
“我看你是疯了!”见她不仅不收敛,还搬出亡故的母亲,童廷凯气得再度扬手,这时姜琳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都在气头上,你现在打了她,事后心疼的不还是你吗?”
童廷凯喘着粗气道:“你听听,这个小畜生她说的是人话吗!?”
姜琳也被童甄妮气得够呛,可她在童廷凯面前识大体惯了,只得咬牙拦着他劝解:“妮妮说的都是气话,你一把年纪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又对童甄妮道:“你也少说两句吧,向爸爸认个错,不管你爸爸做了什么,你都不该这么跟他说话。”
童甄妮向来不把姜琳放在眼里,此时更是直接无视她,一个劲顶着童廷凯叫嚣:“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
童廷凯怒不可遏:“我今天要不收拾了你,对不起你当这么多人面装疯卖傻!”
……
这三个人推拉牵扯,乱糟糟的活像一出闹剧。
姜瓷手脚冰凉,平时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鹿行雪就在这里,这一切全都当着她的面发生……
仿佛回到幼时那个雷雨天,惶恐地被人骂、被人打,光鲜亮丽的外表被撕得干干净净,露出肮脏不堪的内里。
——童甄妮说的没错,她的父母确实是因为鹿行雪出身显赫,才会对这份婚约举双手赞成,结婚不够,还热切地希望她给鹿家生孩子。
他们对鹿行雪客气到近乎恭维,姜琳更是耳提面命让她经营好和鹿行雪的关系……
她以为自己和鹿行雪是平等的,是各取所需才开始了这段婚姻,可其他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高攀了鹿行雪。
……
鹿行雪站了起来,厚重的椅子擦着地板,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揪在一起的三个人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
鹿行雪:“我和姜瓷还有其他安排,就先走了。”
“有事先走”不过就是句场面话,大家都心知肚明。童廷凯撑着已经丢光的老脸:“是我平时教导不严,小白,让你看笑话了。——你们慢走,我不送了。”
鹿行雪垂下眼睑看姜瓷,姜瓷沉默地坐着。
鹿行雪顿了顿,拉过她的手腕,缓声说:“走吧。”
姜琳急忙追了一句:“……小白,你爸这些天心情不大好,所以被妮妮一点就着了,你看本来大家开开心心吃饭的……你千万别介意啊,妮妮也是年轻气盛,不够懂事。”
童甄妮嗤声,又想发表见解,童廷凯及时喝止:“你还没疯够!?”
鹿行雪对姜琳点了点头,带着姜瓷离开了。
街面上车流如织,姜瓷头抵椅背,望着车窗外发呆。车里安静许久,鹿行雪打破沉默:“我看你刚才都没吃多少,要不要找间餐厅?……我记得那家‘林记’离这儿不远。”
姜瓷有点脱力,童甄妮的那番话,让她在面对鹿行雪的时候,有种卑微的、抬不起头的感觉。她慢吞吞地看向鹿行雪精致的侧脸:“我不饿。”
鹿行雪:“那喝点什么?”
她问得极有耐心,哪怕姜瓷再度拒绝,她肯定还会继续第三种提议。
姜瓷看出来了,只是不明白鹿行雪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她茫然地注视着前方,不想再难为彼此,只能妥协:“随便吧。”
车子滑入辅街,鹿行雪找到空位停下。她解开安全扣,看了看姜瓷,说:“你等我一会儿。”
姜瓷陷在座椅里,透过车窗,目光追随鹿行雪过了街,看着她推开沿街一间茶饮店的门。
鹿行雪让门里一对母女先通行,等人走了,她才踏进去,玻璃门自动关合的瞬间,她回头朝停车的方向看。
从外面是看不见车里的情况的,何况还隔了这么远距离,姜瓷却忍不住撇过头,避开这道视线。她无意识地划拨黑着屏的手机,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叩她这侧的车窗玻璃。姜瓷抬眼,鹿行雪就站在车边,捧着两杯热饮,唇边笑意妩媚盎然:“前面有个公园,姜瓷,下车走走啊。”
人造公园被居民区围着,晚上八点过,来这里夜跑的、散步的比比皆是,竟然十分热闹。
夜风微寒,姜瓷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鹿行雪给她买的是热可可。
姜瓷不露声色地瞄看鹿行雪,口中的液体不很甜,暖暖的,顺着咽喉,妥帖地淌入胃部。
两人沿着公园缄默地走了大半圈,后来鹿行雪指着一张长木椅:“我们坐过去聊聊。”
该来的总是会来,童甄妮这通大闹,鹿行雪不可能没有想法。她主动提总比自己硬着头皮开场好,于是姜瓷点头:“嗯,聊。”
她们并排坐下,一时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远远的一对情侣走过来,不知道男孩子说了什么,女孩儿娇嗔地拍他,两人拉拉扯扯走到离长木椅三四米的地方,男孩子旁若无人的将女孩一把拉进怀里。
男孩:“你别闹了。”
女孩:“谁闹了!?”
男孩:“再闹亲你了啊。”
女孩跺脚:“你讲不讲理啊?”
男孩子直接亲了上去。
姜瓷:“……”
鹿行雪:“……”
姜瓷喝着热可可,转头看别处。
鹿行雪无声失笑。
小情侣的这个拥吻持续了一两分钟,才分开继续往前走。
姜瓷放下饮料,撑着椅子看鹿行雪,鹿行雪也正好看过来。
“我……”两人异口同声道。
鹿行雪没有让着姜瓷:“我先吧。”
姜瓷:“好。”
鹿行雪目光真挚,娓娓言道:“姜瓷,其实我很感激你。爷爷一生言出必行,所以当年没有践行婚约的遗憾,一直压在他心底,以至郁郁寡欢,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你能答应这场婚事,对我而言、对鹿家而言真的是意外之喜。……坦白说,我把这场婚姻当成,当成是我们之间奇妙的缘分,一个美好的礼物,我很珍惜。相处三年,我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不需要听从别人的评价。我不会把童甄妮说的那些放在心上,我希望你也不要介意。”
没有人过问姜瓷介不介意,除了鹿行雪。家人眼中她可有可无的比如“尊严”这种东西,被鹿行雪珍而重之的从泥泞中捧了起来。
酸意涌上鼻尖,姜瓷忍住眼底翻涌的泪意,努力点头,从咽喉里挤了个字出来回应:“嗯。”
路灯的晕黄柔光,像倾泻的金色流沙,溢了鹿行雪满身。迎着光,她的瞳色变成琥珀般的棕色。这双晶莹剔透的眸子望着姜瓷:“如果你还会因为这个不开心,那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可以责备我。”
姜瓷捂住眼睛,当机立断:“别看我。”
“……”鹿行雪配合道:“没在看了。”
温热的眼泪淋湿指缝,顺着手背蜿蜒而下,姜瓷蒙着眼睛抬起头,也不管说出来的理由多么拙劣:“我只是……只是眼睛里被风吹了沙子。”
鹿行雪没有拆穿她,过了会儿,她轻道:“姜瓷,看对面。”
姜瓷渐渐冷静。她移开双手,眼泪打湿了睫毛,泪意朦胧中,她看见公园对面高大的住宅楼里,灯光星星点点。那里面偶尔有人影在窗口走动,哄孩子的、晾衣服的……
每一盏灯,都是一个家。
回家的路上,姜瓷又一次陷在座椅里,实在不能接受自己居然会在鹿行雪面前这么失态。
好在鹿行雪没有多提一个字,充分照顾了尴尬病患者的感受。
半小时后,两人从车上下来,鹿行雪从后备箱里提了个透明袋回家。
袋子上印着“xx中医馆”几个字,袋子里装着一包包深褐色液体,看样子是中药药剂。
姜瓷终于找到了缓解尴尬、调节气氛的话题,她问鹿行雪:“你不舒服?”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和妈妈一起出现吗?”鹿行雪看向手上的袋子,“她今天约我去医院,让中医给我把脉开药,说是调理身体。”
姜瓷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鹿行雪:“你告诉她我们之所以分房,是因为我神经衰弱,有睡眠障碍?”
姜瓷:“……”
真的不该低估姜琳女士的行动力。姜瓷从鹿行雪手上拿过药包,又无奈又尴尬:“一时情急,所以对她撒了谎,……我把它们倒了吧。”
鹿行雪跟在她身后,唇角无声地弯了弯,眼中有涟漪散开:“妈妈约了那位中医,五天后还要复诊。她蛮关心我的,对这个病情也很心急,我们这样骗她是不是不太……”
后一句话自动在姜瓷耳中消音,她提取到了关键词。
对这个病情心急?心急什么?心急鹿行雪这个病好不了,她们没法同房睡?
姜瓷:“…………”
这什么缓解尴尬、调节气氛的鬼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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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粲是个蛇精病,货真价实的那种。
她前世是个昏君,糟蹋完国家之后,就一把刀捅死了自己。
没想到死了之后,她还得辛辛苦苦去还债。
这个债,是情债。
在她短暂的生命中,曾经糟蹋过那么一个人的感情。她是叶粲重臣之子的发妻,是叶粲夺来的囚鸟,是天下百姓都知道的王的金丝雀。
生前债,死后也得还,所以她们又一次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