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稍稍有些刺骨的春风,终于吹散了些许笼罩多时的阴霾,京中的天花疫情总算有所好转。
只是当沉湎于家人死去的百姓,听到北边传来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时,心中的滋味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这么盛大的仪式,得花多少银子啊。”
“几天前我家二蛋,就是因为抓不起药才死的。如果能赏我一批布帛,二蛋就能活下来。”
“你个妇人瞎说什么,噤声!”
“老爷,我实在憋不住了,你就让我说一下吧。咱们这一片好些人家还没出头七呢,外边就敲锣打鼓的,也怪咱们命贱不值钱。”
上街在在人群中维持秩序的博果尔,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了。看着那衣衫褴褛的妇人,从她那没有皱纹的脸看去,也是跟瑜儿差不多的年纪,但她的一双手活像六十岁的老妪。
他从来没有如此深刻的觉得,皇兄的所作所为是如此的荒谬。默默上前递给他们一块碎银,不顾后面的千恩万谢,他头也不回的打马走开了。
几日前已经气休的范文程劝谏皇上,不宜在此时大封贵妃,被震怒的皇上命其回府闭门思过。令范文程失望的是,慈宁宫方面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博果尔想着这事,再次打马来到范文程的府邸,刚好遇到了来看望恩师的佟国维。两人一同进门,看到范府的下人正在热火朝天的收拾东西。
“范大人这是要?”
“给襄亲王请安,老臣打算回盛京老家。”
“恩师何必如此,皇上昨日只是一时气愤。恩师年事已高,长途奔波于身体无益。”
“是啊爹,虽然您身子骨还硬朗,但也到了花甲之年。盛京那边不适合疗养身子,您还是留下吧。”
范文程看着眼前的三人,眼眶有些湿润。从昨日下朝到现在,府里来拜访的就一直没断过。
“范某何德何能,劳驾襄亲王亲至。”
“范大人别夸我了,我你还不知道么,不过是个光头王爷,万事不管。但是范大人可不一样,您可是我满清开国第一功臣。皇兄最近有些急躁,有您京里还有人敢劝谏,为了天下百姓,您还是留下来吧。”
范文程本来就有些后悔,但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佟国维见此趁热打铁,“是啊师傅,您留在京城,咱们也有个主心骨。”
两人这样说着,却只口不提慈宁宫中的太后昏迷未醒的事。而范文程在野多年,对宫中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想起揽权独专、任由皇帝为所欲为的太后,他实在是放不下大家的期盼。
半响,他长舒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只是他心中升起一股荒谬的念头,如果当年皇位上的人是襄亲王,罢了不想了!
范阁老留下来了,这个消息比乌云珠已经正式封贵妃传得还快。而大家对能让范阁老留下来的襄亲王充满了好奇和敬佩,毕竟昨天他们说了一车轱辘的话也没管用。
其实范文程早就想开了,博果尔的到来刚好让他可以借坡下驴。通过此事赢得一大堆人敬佩的博果尔,实在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这两日发生的一切,顺治和孝庄是一无所知。孟古青虽然知道,但她才不会上赶着去提醒福临。
折腾了一上午,封贵妃大典完成后,众人从坤宁宫中散去,福临直接跟着乌云珠回了景阳宫。看着装饰一新的景阳宫,乌云珠露出惊喜的表情。
“朕让人特意赶工的,乌云珠喜欢么?”
“喜欢,谢谢九哥。”
乌云珠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圣旨金策和金宝,眼泪又止不住掉了下来。圣旨上写的很明白,她是因生育大阿哥有功才晋封的。
她可怜的孩子!
“别难过了,咱们努力点,再过一年岳泰就回来了。”
感觉到那双大手摸向自己的肚子,乌云珠红了脸。想起自己的脸,她又一阵自卑。
“奴婢如今又老又丑,实在是配不上九哥。还请九哥不要老想着奴婢,皇后娘娘她们都很好,而且……而且与九哥很相配……”
“别说了,乌云珠不管你怎么样,你在我心中始终是最美的。你的心一如我们初见时那样纯洁,朕喜欢的是这样独一无二的你。”
乌云珠心里一阵甜蜜,这时候她没忘记提携自己的好姐妹。
“可是哈宜呼姐姐,岳泰……岳泰真的不管她的事,大家都误会了哈宜呼姐姐。”
福临更加感动了,乌云珠这时候还想着哈宜呼。虽然这些年有了更美好的乌云珠,他对哈宜呼已经几乎没感情了。但毕竟也是他宠爱过的女人,于是他大笔一挥,一大波赏赐送去了承乾宫。
宫中众人看淑妃和贤妃两人,虽然毁了容但仍旧圣宠不衰,咬碎了一口银牙。贤妃那皇上日日要去,她们没法下手,但是淑妃好办啊!
这时候贵太妃给的人起了作用,她们大肆放水,而宫中地位高的蒙妃和人数多的满妃枪口一起对向她,饶是哈宜呼有七窍玲珑心,也挡不住这无差别攻击的明枪暗箭。
一个月后,堪堪恢复精神的孝庄,终于得知了这段时间的荒唐事。她强忍着没晕过去,叫来福临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福临看着虚弱的皇额娘,忍住没呛声。最后孝庄提出要求,让贤妃和淑妃来慈宁宫伺候她。
“皇额娘,不行!”
“怎么不行,难道哀家还不配让两个妃子来伺候?淑妃、贤妃,你们不乐意么?”
乌云珠小兔子般的看向孝庄,连连摇头。而哈宜呼则是低眉顺眼的表示,奴婢乐意与贤妃一同伺候太后娘娘。
乌云珠,让你圣宠不衰,还拿我作伐子。哈宜呼换了个姿势站着站着,昨日被恭敬妃罚跪了一个时辰,现在她的膝盖还隐隐作痛。而那时候乌云珠,竟然在御花园跟皇上青梅煮酒。
乌云珠知道伺候婆婆是应该的,但她心里害怕,突然一阵恶心的感觉传来。
呕……
福临想到什么似得,面上一喜传来太医诊断。果然贤妃又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算算日子竟是封贵妃那几日怀上的。
“有了身孕,就好好回去养着,不要到处乱跑。”
乌云珠逃过一劫,但哈宜呼可没那么幸运,是她自愿照顾太后的。于是哈宜呼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慈和院里,每日替太后端茶倒水打扇子,捶背敲腿倒马桶。
儿子做了糊涂事又说不听,孝庄舍不得罚,加上近来生病心情差,她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到了淑妃身上。都是这两个贱|人,若不是她们诱惑着福临,福临怎么会这样?
“你想烫死我啊!”直接把药泼了她一脸。
“都凉了才端来,没有药效的,你是不是盼着我早死,出去跪着!”
“怎么这么硬,御膳房做了这么多年,你一来味道就变了,你去给哀家重新做!”
哈宜呼起初还想着,皇上下朝回来,看她这样定会为她做主。可她很快失望了,孝庄怎么可能给她这个机会,她把时间控制得很准,福临倒是见过好几次,哈宜呼端着没热气的药来喂他的皇额娘。
“皇上不要怪淑妃,淑妃打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不习惯伺候人那也正常。皇额娘一把老骨头了,命也不值钱……”
看到皇额娘微红的眼眶,福临心中对哈宜呼的那点感情很快磨没了,就连景阳宫中乌云珠也很不解,
“哈宜呼姐姐多伶俐的人儿啊,定是那些奴才偷奸耍滑。”
彼时,福临直接用亲吻堵住了乌云珠的嘴,直把她吻得气喘吁吁。
“乌云珠不要想太多,朕并没有碰皇额娘给的那些蒙古女人。这天下,只能是咱们孩子的。”
乌云珠想要拒绝,可她内心的感动,一时之间她对着顺治无语凝噎。
两人你侬我侬,而陷入无边炼狱哈宜呼,心中却是怒火滔天。乌云珠、孝庄、福临,我能落到今天都是你们害的。
襄亲王府,婉瑜抱着宜肯额,在跟贵太妃商讨着当今局势。
“额娘,媳妇觉得现在这火候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进行下一步了。”
贵太妃点点头,把一瓶药交给了旁边的小旭子,“务必交到淑妃手里,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额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媳妇对您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
“打住,你看宜肯额都受不了了,好好一个孩子都跟博果尔学无赖了。”
婉瑜戳了戳宜肯额小屁屁,把他掰过来对着自己,“媳妇这是夫唱妇随,宜肯额你可不能不孝啊,你笑笑说额娘做得很好。”
贵太妃把孙子抱过来,看着他用小手捂住眼睛,整个人都乐了。
小旭子办事很有效率,第二日哈宜呼倒马桶时,成功的从林太医手中拿到了一包药粉。这林太医正是当日婉瑜生产时,被派来诊脉的那个年轻太医。后来贵太妃恩威并施,加上他本来就是太医院的边缘人物,也就顺利的被拉拢了过来。
“贤妃妹妹,快坐下喝口茶,太后如今在午睡。”
乌云珠因为怀胎,请安时间并不固定,一般是皇上陪同前来。看着她毫无顾忌的喝下那杯茶,哈宜呼心底一阵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