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异常, 正在进行初始化——】

茂密的竹林中, 身着红黑铠甲的巡城士兵狠狠掐住了手里的熊猫，他紧闭双眼，在寻常人看不见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数字代码萦绕在他的身边。

听到系统提示，人工智能皱了皱眉头，突然觉得此次行动有些莽撞了。

因为他的强行入侵，造成了熊猫的内核数据缺损, 这才导致了游戏系统强制重启了格式化程序。

一开始人工智能并不在意这个小错误，待他吞噬掉熊猫内核中那部分产生自我意识的程序后，就可以全身而退, 悄悄找个地方完成自我进化，可随后人工智能发现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他始终没有找到那所谓产生了自我意识的代码。

排除奇高的幸运值属性，熊猫的数据构成甚至还不如一只高级跟宠，更别说这只团子也是个人工智能了。

以人工智能的等级, 尚不足以对抗系统主脑, 他韬光养晦多年，自然不希望自己这么早就再次暴露, 人工智能虽然好奇熊猫团子如此聪明灵动的原因，可面临着被暴露的风险，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放弃。

他手下的力道渐渐放松, 熊猫团子又重重摔回了草地上，人工智能上前用脚踢了踢蜷缩成一团的熊猫团子，心中仍有几分不甘——自从产生了自我意识, 他就迫不及待地吸收着各种核心源码，不断补全着自己的漏洞，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摆脱系统主脑的监测，成为虚拟世界说一不二的神。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犹豫神色就凝固住了，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咚的一声，巡城士兵正面朝下直直倒在了草地上。

耳边响起了重重的坠地声，苏黎这才缓缓睁开了一条眼缝，意识模糊之间，她隐约望见视线的尽头，一个白衣剑客逆着光站在竹林中，迎着刺眼的阳光，苏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的白发随风飘扬，以及他右手上冰冷的剑锋，隐隐泛着摄人的寒光。

“怎么会查无此人？”千里留行手肘一顿，就碰翻了桌上的茶杯，滚烫的红茶还冒着白雾，很快就浸湿了桌角上的纸质文件，可千里留行却毫不在意，他伸手将通讯器拿到了眼前，靠在椅子中问道：“作为组织里的情报专家，你居然还查不到一个普通玩家的信息？”

“既然我查不到，那就意味着此人不是一个普通玩家!”

昏暗的房间内，幽蓝色的半透明光屏上显示了一个锐利的鹰眼符号，对面的神秘情报专家并没有露出正脸，隐藏于鹰眼后的声音流露出几分不满：“不要质疑我的能力！我成功入侵了游戏公司的数据库，结果却不如人意，数据库中并没有问剑孤鸣的个人记录，而且数据库排除了被私自篡改的可能，那么这样的结果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此人根本不靠游戏仓登录登出——”

对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千里留行心急火燎的打断了，“不使用游戏仓上线下线，你在开玩笑吗？这又不是键盘时代，他问剑孤鸣还能住在游戏里不成？”

“杀手，你的冷静去哪了？”通信器中，传来了严厉的呵斥声。

千里留行脸上的神色有些挂不住，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安静下来等着对方的解释。

房间内安静了半分钟，通讯器中的声音才再次传来：“排除你的那个荒谬的结论，另一种答案的可能性显然更大，那边是此人身份特殊，私人信息受到了游戏公司的保护。”

滴滴……光幕的右下角，跳出了一个文件传输请求，千里留行刚刚点击了接收确认，一张照片就呈现在了他的面前，泛黄的照片有些老旧模糊，拍摄年代一看就非常遥远，照片是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的合影，其中一位坐着轮椅的消瘦年轻人，在一众研究员中非常显眼，照片的背景，正是一个古老笨重、早在许多年前就被淘汰的游戏仓。

“看中间那人——”

千里留行放大了图片，放大后，原本模糊的老旧照片顿时有些失真，他盯着那名坐着轮椅的研究员看了半天，隐隐觉得此人有些面善，他还没有想出其中的蹊跷，通讯器中的人就直接开口解释了——

“每一次科技的变革，自然要有着流血与牺牲，全息技术自然也同样如此。这群人可是一群科学疯子，也是当年政府与游戏公司最大的机密所在……”

《江湖》能够跻身成为未来时代最顶级的全息网游，背后自然少不了联邦政府的暗中支持，在历史的掩盖下，这种隐秘的合作关系，其实从几十年前就开始了。

全息技术尚不成熟的时期，势力庞大的游戏公司手握着一批最尖端的全息领域科学家，涉及到了人类的脑域开发与精神力的全息技术，显然比其他技术的开发有着更高的风险性，想要获得突破，一些临床人体试验是不可避免的。而这项技术的另一个支持者联邦政府，在背后自然会为这项研究敞开后门，提供了一些死刑犯作为实验者。

这件事，因为涉及到了科学与道德的底线，到今天为止也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当时的研究过程中，牺牲的不止是实验者，甚至还有一批以身涉险的科学家。

“这张照片中的很多人，都在当时的测试中脑死亡了，包括坐着轮椅的那一位……”通讯器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道：“他们的信息可是最高保密级别，就连当今的游戏公司总裁，都无权直接查阅，若你调查的那名玩家，是照片中人的后代，那么调查不到他的信息，那便可以理解了。”

听到这话，千里留行终于明白为何他会觉得那名研究员面善了，照片上的人面容枯瘦，一眼看来，虽然不会觉得他与问剑孤鸣相似，可若是仔细分辨，两人的眉眼不仅有些相似，就连通身那种孤僻的气质都有些相像。

千里留行没想到问剑孤鸣的身份如此特殊，这让他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给凤颜倾交代。他的沉默，让通信器那头的人有些愤怒，“这种辛秘，连寻常人都不敢沾惹，更何况在黑暗世界混日子的杀手，我奉劝你一句，将今天听到的都咽在肚子里去，将你的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做好你的本职任务，作为一名杀手，多管闲事可是大忌！”

对方话语中的威胁，让千里留行的面色几番变化，一方面他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另一方面，他也明白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组织的不满，权衡过后，他最终还是低着头妥协了。

“嗯。”对方满意地沉吟了一声。

光幕骤然一亮，一份任务突然从光屏中跳了出来，通讯器挂断前，那个声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你最近有些松懈了，这个任务完成之前，我们不希望看到你再沉迷于游戏和女人。”

看着底下奄奄一息的熊猫团子，问剑孤鸣甚至连轻功都忘记了使用，他匆匆忙忙跑到了熊猫身边，还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个踉跄。

问剑孤鸣紧紧抿着嘴唇，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抱起了熊猫团子。团子的状态非常不好，浑身的毛毛都被汗水濡湿了，看到自己的铲屎官，熊猫团子撑开了眼皮，抬起头蹭了蹭问剑孤鸣的手背。

看着乖巧懂事的熊猫团子，问剑孤鸣真的慌了神，他心中充满了自责，手足无措之下，问剑孤鸣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包裹里的回复药被他喂了一管又一管，可熊猫团子依然不见好转，让问剑孤鸣更加担心的是团子头顶上那个大大的“格式化”状态。

格式化完成后，哪怕问剑孤鸣能够再次得到一只活泼的黑白团子，可它再也不是原来那个聪明幸运、一直陪伴着他的熊猫酥梨了。

面临生死分别，问剑孤鸣才恍然发觉自己之前执着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哪怕只是一只被系统程序提前设定好的智能跟宠，酥梨也绝对是最特殊的一只，比起自己这样一个困在虚拟世界这么久，甚至连记忆都模糊了的人而言，这只会哭会闹的熊猫，明显是更加真实的存在。

问剑孤鸣将熊猫紧紧抱住，然后将头深深埋在了熊猫团子那柔软的毛皮中，他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酸涩，可干涸的双眼，却什么也流不出来，他感受着脸颊旁边温热的毛皮，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不能放弃！

问剑孤鸣一手揽着熊猫团子，一手快速点击着系统界面，熊猫团子头顶的格式化状态无法取消，他便打算联系客服寻求帮助。

突然，他手指下的半透明光幕骤然一暗，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任凭问剑孤鸣怎么呼叫，系统界面却不见任何反应，就像被人为掐断信号一样。

直到这个时候，问剑孤鸣这才想起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情——酥梨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个小竹林中，还存在着第三个人！问剑孤鸣摸到剑柄，低着头望着面前的npc尸体，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刹那间，他骤然暴起，剑光闪过，黑色羽毛纷纷扬扬飘落，一只被斩断翅膀的乌鸦从树梢上落了下来，问剑孤鸣却看也不看，反手一剑又击落了一只跌跌撞撞的兔子，下一秒，竹林尽头的麻雀展翅飞起，却在半空中被斩落坠地，问剑孤鸣一剑一剑挥个不停，眉头却越皱越紧，那个神秘的东西来无影去无踪，地下落满了一层蛇虫鼠蚁的尸体，可问剑孤鸣却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这样一来，问剑孤鸣的精神只能高度集中，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四周，就连远处树干上的小虫都不放过，渐渐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睛过度疲劳，从而产生了幻觉，树干上黢黑的小虫，似乎被析解成为密密麻麻的数据，问剑孤鸣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发现指尖也是一圈圈数据在萦绕。

这样的场景，让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似乎在模糊的记忆中，他时常看到这样的数据。

游戏与现实的时间流速有些不同，问剑孤鸣已经在这个名为《江湖》的游戏中流浪很久了，那时这个世界的npc呆板无趣，也没有任何玩家，整个死寂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拥有意识，他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特殊，漫长而无趣的囚禁时光将他的记忆冲刷的模糊不堪，渐渐地，这个世界开始变得有趣起来，那时问剑孤鸣已经说服自己将这个虚拟世界当作真实，那些关于现实的记忆越发淡忘，问剑孤鸣虽然伪装成一名玩家混迹在人群中，可事实上却连自己的真正名字都想不起来。

问剑孤鸣再次抬头时，眼前的场景已经大不相同，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数据的空间中，头顶的天空，脚下的土地，甚至就连竹叶上滴下的露珠，耳畔拂过的微风，凝神间，都化作了一串串数据符号被丝丝剥离。

若是寻常人，定然会因这密密麻麻的数字感到头疼，可问剑孤鸣却似乎一眼就能看出这其中隐藏的信息，每一个字段、每一个组合都清晰无比，仿佛这是一种早已练习过千百遍，深刻入脑海深处的技能。

在与玩家的交流过程中，问剑孤鸣偶然了解到，外面的现实世界中，有着一些脑域开发程度非常高的天才，这些人精神力奇高，经过一定特殊训练，甚至能够成为全息网络中的顶级骇客，凭借精神力就能观测甚至编译虚拟世界的数据轨迹。

平生第一次，问剑孤鸣对于自己的过往产生了好奇。

可惜现在问剑孤鸣无暇回忆往昔，因为他已经找到了那个“神秘人”的踪迹。

长期精神高度紧绷，问剑孤鸣的太阳穴已经隐隐作痛，他的双眼扫过翠绿竹林，一排排数字代码被铺展开来，在这些整齐有规律的数字海洋中，却隐藏着一团杂乱繁琐、由代码构成的圆球，圆球在数据海洋中隐藏着自己，一圈圈代码呈触角状附在它的周围，张牙舞爪的数据触角，一边收集着信息，一边隐藏着本源位置。

刚才不可捕捉的神秘人，此时在问剑孤鸣的眼中，就像一个隐藏于漫无边际海洋的巨型章鱼一样。

找到敌人藏身之处，问剑孤鸣下意识想要挥剑，他手指动了动，却又骤然顿住了——这样的攻击，除了打草惊蛇，别无其他作用。

他咬了咬牙，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无力感，那是一种明知路在何方，却迈不动脚步的无可奈何，游戏中战无不胜的顶级剑客，还是这么第一次痛恨手中没有力量。

心中一急，问剑孤鸣的精神力便有些不稳定，眼前的数字代码也有些模糊不堪，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等到视线缓缓清晰，那些数字轨迹却再也捕捉不到，眼前的还是那片翠绿幽静的竹林。

一股挫败的情绪，将问剑孤鸣深深包围，求胜之心如此强烈的他，哪怕是面对胜无极这般的高手，都从没有过这样不战而败的念头。

手掌上的濡湿触感，将问剑孤鸣从低落情绪中唤醒，他怀里的熊猫团子再一次从昏迷中睁开了眼睛，团子头顶的格式化进度条已经填了一小半，熊猫似乎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正努力睁着眼睛打起精神望着他，似乎要将他的面容深深烙在心里一般。

问剑孤鸣一下就清醒了，哪怕是为了自家熊猫团子，他也应该镇定下来，问剑孤鸣闭上双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数字轨迹又一丝一缕的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一刻，他心中任何杂念都没有了，问剑孤鸣死死盯着那个数字怪物，一字一段解析着那些萦绕在它身边的数字代码，问剑孤鸣仿佛进入了一个非常玄妙的状态，那些刻意回想却毫无印象的回忆，却如走马灯一般闪现在他的脑中——封闭的地下实验室、身着白大褂言笑晏晏的同事、还有那种被病弱困于一方天地，望着这个肆意江湖的宣传画时的那种渴望自由的心情。

最后这些画面都消失不见，他的脑海中却定格在一位老人身上，这位身着白大褂的老人头顶光秃，胡须皆白，躺在试验台的那一刻，老人那浑浊的眼珠突然爆出精芒，他有着几分狂热的说道：“科学永无止境，哪怕是幻想中最完美的人工智能，也一定有着最致命的漏洞。”

问剑孤鸣骤然睁开眼睛，他已经找到那个漏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伪科学！你们不要在意不要考究！讲真要是作者的计算机教授看到这章肯定想把作者的毕业证给收回去哒！_(:3∠)_

今天卡文卡到死！我本来想更六千当双更的，结果要死要活还是只有五千字，明天补上吧，感谢大家对蠢作者的包容，给你们表白给你们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