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有两人露出真容, 其中一人把玩着手里的黑球, 上下抛了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另一人身着黑袍，神情冰冷，目光了无波澜，就像一潭死水, 却有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无形中透着一股蔑视天下，傲视群雄的气场, 跟他相比，曾经在上界掀起滔天波澜的天族老祖天一，就像个顽劣成性、长不大的凡夫俗子。
谢宇策愣了片刻, 笑了。在他脚下, 三道骨龙拔地而起，中间那道托着谢宇策，来到和那两人平齐的虚空高处, 衣摆随风鼓动, 面带笑容：“我说是谁, 原来是上界上古十族之一的天族第一人, 天一前辈！当年您金口一开，三言两语决定了晚辈的去向, 略施小术，便将我送去了神魔不愿进的最强位面凡界，我还没有感谢您呢。”
天一道：“我哪有这本事, 但你心有不满，我很理解。”
谢宇策又笑了：“天一前辈神通广大，又有先见之明，晚辈甚是佩服。”
“我怎么从你的夸赞里听出了讽刺的意思。”天一从上古活到如今，虚长谢宇策不知凡几，却被后者后来居上，老脸不知往哪儿搁。当年他高高在上，虽说欣赏谢宇策，但确实没把复活后的谢宇策放在眼里。
再加上对原始宇宙知之甚少，送走了人以后，才知道一些秘辛——
凡界不是什么好地方。所谓永生仙界也只是永恒界打出的噱头。去了凡界的人魂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当谢宇策是死的。不过是个低境界魂魄而已，死了也不可惜。
至于那几个自弃壳子护送谢宇策去找仙缘的老不死们，死了就当是给这位生在上界时运不济的天之骄子、上界之主容帝的至交好友陪葬了。
但容玄不这么认为，叶天阳也不这么认为。总之在谢宇策是死是活的问题上，他无聊时曾和那对师徒打过多次赌……并没有赢过。
天一道：“我在那么多死人中独独选中了你，就认为你有独到之处，我一直坚信你能活到最后，果不其然。你想想，若非我看重你，你或许只是上界一个小小的帝王，也没有与容帝争辉的机会。你这具肉身很不错，已经摆脱了姬族血脉桎梏，你的神魂也堪比真龙魂，强悍得很。要知道感恩。”
“我念着天一前辈的好，一直铭记见到前辈定要道谢，如今终于有机会，很想报答当年您的送行指路之恩，就是不知这位是？”谢宇策视线落在他身侧，神色肃然了几分。
这两人看起来都在笑，笑得和颜悦色，但气氛却说不出的剑拔弩张，一字一句中，两人都在相互试探对方的深浅，无形中的气息碰撞，中间的虚空接连出现裂纹。
而陪着天一来的那人只是在天一的推囊下后退了一步，给他们空出了相互试探的区间，从头到尾没有气息外露，但两人交锋的虚空裂缝却波及不到他周围。
就像是他周围的虚空坚固到无法撕裂一般。由不得谢宇策不忌惮。
天一很不经意地摆手道：“这是我所创大陆的先天至尊之一，名号渊落，名不见经传，不值一提。”
谢宇策表情变了变，这就像自身实力和自己差不多的对手说，你看，这是我随便炼制的灭世级神器，名不见经传，不值一提。
谢宇策和渊落点头见礼。谢宇策道：“先天至尊之一？这么说，天一前辈所创大陆中的先天至尊不止一位？”
天一道：“也就是和渊兄齐名曾妄想撬我墙角的小妖精，穷乡僻壤长大的天地兽，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小麒麟……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说出来别笑掉大牙。”
渊落刚听到开头那句，万年不化的脸上，唇角竟微微上扬。
谢宇策道：“我也没什么帮手，也就能使唤很多条神龙而已。”
“有我呢，我帮你！”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入谢宇策脑海中，谢宇策瞳孔微缩。
“你一定想问我是谁，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让你强大起来，”傲慢说，“他们人多欺负你一个，看在你年纪轻轻就能让主宰怒目瞪你，还能让以前的老祖对你好声好气的份上，我帮你！先天至尊不算什么，听了你的励志经历，我感动非常，你有傲的资本！”
谢宇策道：“傲慢，大本源法则？”
傲慢喜欢被称为“大”，见他能听懂自己说的话，还能认出自己，顿时对他的好感更深了些。
谢宇策收功：“不用你帮，老熟人之间的友好交流而已。”
天一道：“你有实力，接下来我们联手如何？”天一看向前方混战之地，也是原魔眼万方锥覆盖的地方，眼下已经沦为仙魔交战的战场。
沦为众矢之的的尸璟魔神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各种空间领域施展开，战地已经被扩大到了无数倍，哪里都有厮杀。对暗灵来说，有血肉的活物就是宝藏本身！
谢宇策问：“怎么个联手法？”
天一说：“你知道找到宝物最简单的方式是什么吗？就是用有意识的宝物去找其他宝物。缺点就是容易丢，但只要能找到就是好的。”
谢宇策道：“用大本源法则去找大本源法则？”
天一道：“我手上有没用的大本源法则，我可以用它去找其他大本源法则，你有吗？如果不多，那么你与我们联手，看在老熟人的份上，得到的宝物三七分，你三。”
“联手可以，但宝物还是各找各的吧。”如果是在得到傲慢大本源法则之前，谢宇策会欣然接受这个条件。
“既然你如此有把握，那也行！”其实天一是想给谢宇策点好处当补偿，这一战就是谢宇策在旁边看着不参加，最后的宝物也会分他三成。
傲慢大本源法则主动送上门来，谢宇策留有一丝警惕。一听说要它找其他本源法则，傲慢不太乐意：“谁有我好？我素来都独来独往，从不和垃圾本源法则抱团取暖。”
谢宇策道：“不要垃圾，只找有用的，宁缺毋滥。方才前辈说他手上无用的大本源法则能找到好宝物且可以胜过你，我不信，我相信你肯定能找到更多。你虽独行，但你有人气。”
傲慢顿觉有道理，它才不会输给同类！
**
“就是这儿了，师父。”
其他人都被凡主收进体内位面，只有伤势最重的吴骇被留在外面疗伤，顺便指路。
吴骇指向前方虚无星域，道：“我先前就在这里看到了一头堪比大陆的火焰巨兽，好多位主宰联手围攻都没能拿下，是真的！”
这处星域原本到处都是残垣，破败不堪，还有上下颠倒的引力场，但是现在，四面八方空空如也，连半点异样的气息都没有留下。
“难道死了吗？看来早就结束了。”吴骇说完拿出那道半固体状的猩红火焰，说，“这就是暗主给我的火焰，从那头火焰巨兽身上斩下来的。”
凡主说：“这不是火焰，而是魂体，你看它最中间有没有个结晶似的小针。那小针就是魂体，魂体自带属性攻击力，这倒是少见。你不用递给我，上面有暗主的禁制，你拿着没事，我若碰了，就会中招。”
“还真有！”吴骇仔细看，发现还真有根小针，太细小了，容易被忽略。赶紧把它拿得离凡主远了些。
吴骇惊讶：“残魂是固体？魂魄可以是固体吗？魂体没有消散，是不是意味着火焰巨兽还没死？”
凡主道：“极高境界的生命死后，没了意识，魂体不会自行消亡，那是一团巨大的能量，可以独立存在。所以，巨兽死没死还不清楚。”
也是，如果这根细针般的残魂能够判别巨兽死活，那么暗主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吴骇长见识了，原来主宰级顶级生命死后魂体竟然还能以半固体的形式存在，而且一根针这么细小的一点，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凡主很想碰这团火焰，却还是克制住了，道：“若你说的没错，被你看到了，自然得转移阵地。这里应该是被清理过，太干净了也很古怪。你说说当时看到的情况，有哪几位主宰？”
吴骇把当时所见描述了一遍。
“佛主也在？”凡主笑着说，“那好，我问问便知。”
吴骇又是一呆，道：“师父和佛主关系不错？”
凡主收敛笑容，说：“没交情，但为师徒弟的转世和佛主有关系。你有什么要问的，问吧。”
吴骇问：“师父，我的大本源法则碎片里有其他属性本源法则的碎片，也很细小，像这根针似的，藏在我神魂里头，师父知道缘由吗？”
凡主皱眉道：“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吴骇老实说：“是本源法则自己告诉我的，我找到它们的本体了，也已经拔除了。”吴骇像往常一样说话的时候直视凡主的眼睛。
凡主神色如常，声音却很悠然，道：“也算是好事一桩。当年有外敌进攻凡界，把融合本源法则打碎了，用一些杂乱的大本源法则来摧毁融合，想必是因为那个原因。我不告诉你，是不想乱你道心。”
吴骇道：“原来如此。我就知道师父是为我好。”
凡主道：“师父当然为你好。还有别的问题吗？”
“还有黑暗之子，”吴骇问，“师父是不是早就知道白起源的魂魄是暗界黑暗之子的分魂？”
有凡主在的地方，等于龙源界、凡界等各大入口。杨钦等人已经回到了位面之中，此地只有吴骇和凡主两人。
“师父哪有这份闲心去算计一个小魂魄，是他临死前自己告诉我的。”凡主道，“他借魂誓来和暗主决裂，也就避免了和暗主同源会被融合同化的可能。而为师救他是为了大局，为了地球。主宰级神傀需要暗主亲自操刀，暗主不乐意助我，黑暗之子却可以，他能参加位面战，将是凡界的最强战力之一。徒儿是不是觉得师父很没人情味？”
吴骇点头：“有点。但可以理解。”
吴骇问：“师父可不可以告诉我，魂誓的条件是什么？”
凡主沉下脸：“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只需好好修炼，别的都不用你管。”
换做别人，听到这话肯定住嘴了。
吴骇顿了下，说：“师父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是不是杨钦？”
凡主看向他，道：“是。”
吴骇沉默了：“杨钦是我朋友。”
“但他毕竟不是你，”凡主很无情地说，“一边是地球，一边是个人。若舍弃一人有可能成就凡界，我身为位面之主，义无反顾。”
“师父，你这么做，我能理解，但我怎么能放任杨钦死在黑暗之子手里！”吴骇道，“如果他要杀杨钦雪耻，我会先杀了他。战场上少他的那一份，我会想办法补回来。”
“死？”凡主道，“你误会了，他只是想得到杨钦而已，还让为师助他一臂之力……不是捞他出暗界，而是助他，追人。”
吴骇：“……”
黑暗之子，凡主，一个界主，一个主宰，居然用魂誓这种凶残的玩意儿干如此不正经的事！
原本对杨钦的惨淡遭遇很是悲愤不满自责内疚，此刻心态变了，莫名开始同情起来，同病相怜的同。
凡主道：“徒儿，你仗义，师父也能理解，但你多管闲事得有些过了，白起源，黑暗之子，杨钦，他们之间的事复杂到你理解不了，也管不了。你到现在都没问问你谢师兄，反倒为杨钦同学忧心忡忡，你谢师兄知道了会不高兴。”
吴骇说：“师父你真是糊涂了，不是我多管闲事，但你们乱点鸳鸯谱至少也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考虑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师父你是站在黑暗之子那边才这么说，但我替杨钦不公。”
吴骇觉得自己情路坎坷，但杨钦学长比起他来，有过之无不及。
先是一个被夺舍的白起源，魂魄肉身记忆各种混乱，恩人仇人一体傻傻分不清楚，被拖累到现在好不容易解脱了，结果又冒出了个异魂真主人，依旧不放过杨钦。
暗灵的样子他见过不少，都是不能看的，而且这状况太折腾人了！
不过，复活了真正的白起源，夺舍之仇就可以忽略不计？杨钦怎么想？
吴骇搞不懂杨钦的想法，从杨钦和白起源在一起就搞不懂了，后来见他在白起源区长的病床前哭得一塌糊涂，对真的白起源很照顾却被无视时微微揪起的脸……
尽管吴骇觉得以杨钦的本事，没必要在“白起源”上栽倒这么多次，却还找黑暗之子，不妨独行或者找其他更好的，但是……
他自己也在一个人身上跌倒无数次，爬起来依旧还是放不开那人，所以他没立场给人指点感情上的迷津。这个问题还是要杨钦自己来解。
凡主说：“原先不是正轨，现在才是正轨，你替杨钦不值，但他闷不吭声的付出却也有了加倍的回报，他本身底子就很好，起步之初落后于你，但今后有黑暗之子这样的强大助力在后边扶持，那他闯荡宇宙夺得机缘的可能性大大提升。你该担心的是三万年多年后，你俩的实力究竟谁强谁弱……”
吴骇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当然是我强，他有黑暗之子，我有师父！”
凡主笑道：“就你会说。”
吴骇说：“对了，师父，黑暗之子究竟是谁，长什么样，目前在什么地方，他打算怎么待杨钦？”
凡主扫了他一眼：“别打着讲义气的名号，打听八卦。管好你的好奇心。”
吴骇嘿嘿一笑，乖巧点头。
吴骇伸了个懒腰，直到这时候，他身上的伤势这才全部恢复，那些乌黑的斑点全都祛除干净，通体顺畅。
凡主道：“那头火焰巨兽并没有死，但转移到了更远的地方，为师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你是要陪为师去找路，还是回地球？”
吴骇好奇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巨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没死！”
“稀有巨兽相当珍贵，当然是捕获为上计。主宰境的巨兽来历不明，也许能通过它找到新宇宙入口，镇压的过程很惊险，难得一见……怎么眼睛睁得这么大，你想见识一下？”
吴骇直点头。凡主道：“确实多见识有好处。你若是听话，不多管闲事，努力修炼，为师到了以后如果没有太大危险，我会叫你出来。”
吴骇说：“太好了，多谢师父，那我就先去见师兄了！麻烦师父开龙源界入口！”
凡主缓缓点头，待他跨入光门离开后，这才摇了摇头：“不孝徒弟，也不陪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扔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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