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失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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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皇后日渐病重,皇帝索性暂停日常早朝,晨间只在上书房处理紧急事宜,云琅的婚事也因公主本人不同意而暂停。窗外依旧是白雪纷飞,椒香殿内宜人的温度稍微缓解帝妃的情绪,只是说到皇后不免想起她的病,二人神色均是暗淡。

明帝少有这般愁眉不展,叹气道:“佩缜的这个病,多半是因为朕给耽误了。”慕毓芫不便插话,只听他接着说道:“那年佩缜诞育寅柃难产不顺,勉强生下来却只养到半岁,此事对她打击不小,拖来拖去就落成病根了。不过,这还只是次要的----”

慕毓芫心中一动,那个皇后守口如瓶的秘密就要揭晓,不知为何此时反而有些不愿听下去,明帝正陷入往事的回忆之中,自然没留意她脸上的神色,接着说道:“其实自皇后勉强生下寅柃之时,太医就已经诊断她不能再有身孕,朕怕她伤心过度就一直悄悄瞒着,时间长久更不想说出来。”

“难道,姐姐已经知道?”

当时只有太医和王伏顺在跟前,莫说那太医原本谨慎小心,便是口无遮拦也是没有机会的,再者王伏顺决计不会去跟皇后说这个,到底是怎么传到皇后耳朵里,竟然惹得她日渐憔悴如斯,岂不是提前枉送性命么?明帝原本柔和的神色转为肃杀,冷声说道:“朕也为这个生气,佩缜定是知道这件事才会病重如此。只是不知道是何人走漏消息,实在是居心叵测,此人当诛!”

“原来如此……”眼前走马似的浮现出皇后近日种种,先前对自己和徐贵人的态度竟像个诱人的局,慕毓芫心底一阵发凉,豁然起身道:“皇上,皇后娘娘此次病重非同寻常,臣妾想现在去看看。”

明帝稍微吃惊,问道:“怎么如此着急?皇后虽然病重,但也不至于----”只见王伏顺不顾礼仪闯进来,脸上神色大变,“皇上,快起驾去凤鸾宫看看,皇后娘娘那边出事了!”

半个时辰前,徐贵人如常过来侍奉皇后,原本汤药都是她亲自尝试温度,谁知只一勺下去就砸盅倒地,原本俏丽小脸早已扭曲变形,乌紫唇角溢出一缕缕污血,竟离奇的中毒而亡!这汤药原本是给皇后服用,如此说来竟有人陡胆妄为谋算中宫,凤鸾宫立时戒严禁止所有人走出,只等皇帝和太医院的人过来调查。

明帝边走边听文绣在旁边哭诉,赶到里面已不见徐贵人的尸身,只余下一滩没收拾干净的污血痕迹。皇后似乎受到极度惊吓,连素淡嘴唇都已失去颜色,等到明帝握住自己的手才失声哭出来,颤声泣道:“皇上,徐贵人她死的蹊跷……,只怕背后之人原本是想让臣妾去死的……”极度的震惊让明帝拳头上青筋暴露,俨然恨不得就此扼死背后下毒之人,皇后哭的几乎喘不过气,接着咳道:“……其实臣妾早已不贪恋这人世,自从……,自从臣妾知道不能再孕那件事后,心也就跟着被掏空了。”

“佩缜----”明帝唇角都颤抖着,恨声问道:“到底是谁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你告诉朕,非要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皇上何苦一直隐瞒着,臣妾心里真的好苦。”皇后用力合上双眼,热泪沿着脸颊滚滚而下,“你怕我病上加病所以不忍心,可是----”

皇后看着殿内的人欲言又止,明帝朝身后怒道:“还不统统滚出去,难道你们这些反天的奴才余心不足,还想生出别的事故才满意么?!”众人吓得腿脚发软,悉悉的衣袍磨擦声过后,殿内便只余下帝后二人。

“只怕……”皇后猛然睁开双眼,漆黑的瞳仁中已经失散往日的光辉,仿佛是没有底界的无际空洞,“这些年臣妾一直心中不安,那些过往的罪孽,就象虫子一样啃噬着臣妾的心,只怕……,这一切都是上天的惩罚罢。”

“佩缜!!”明帝的声音陡然变调,尖锐的好似一把锋利的冷刀,直刺刺透过帝后二人身体,“佩缜,朕不许你胡说。”勉力支撑着的无奈后,那始终骄傲冷峻的帝王也有些颓然,“哪个帝王不是踏着千万尸骨走上来的,若真有罪孽就让他们冲着朕来,怎么能怪罪到你的头上?苍天如果真的有眼,又怎会让芸芸众生都活在煎熬之中,那么多年苍天何尝怜悯过朕?!”

想到就要亲手割断这尘世纠葛,皇后的嘴角不由浮起浅淡的笑容,内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宁静,终于走到这一天了。往事如云掠过,大婚时拟托良人的欣喜,多年来彼此同心合力的交付,此一生的心血都已经完整的用尽,那么前尘往事的过错还能如何清记?

“哐当!”又是一件花瓷砸碎,自从踏出凤鸾宫后明帝就一脸雷云,寝宫内能砸碎的东西摔得满地都是。眼见再无瓷器玉器可砸,只闻“嗖”的一声,明帝自床头拔出三尺长的九龙錾金天子剑,剑指朝天喝道:“说什么帝王乃苍天之子,为何苍天你丝毫都不庇佑于朕,天上人间的鬼神们,有胆就冲着朕来!!”

“皇上,皇上……”殿内宫人早已经退的干干净净,只余下王伏顺贴身侍奉,只是他如何能劝阻那愤怒中的帝王。

“那些----”明帝眼角笑意因愤怒而显得扭曲,突然仰面大笑起来,恨声说道:“好,好,竟在朕眼皮底下做出如此忤逆之事,那些妄图谋算佩缜的逆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眼前景象紊乱颠覆,那个长年不受父皇恩宠的冷峻少年,纵使被册封为王也依旧被权贵孤立无视,直到大婚娶到那温柔如水的女子,终于重新感受到温暖。有别于王府侍妾的曲意承欢,年幼自己三岁的英亲王妃少年持重、端方大气,彼时还是刚刚及笄的韶龄少女,稳重中的那抹女儿依赖更让自己欢喜无比。

“fd,披好衣裳再出去,当心着凉……”

“fd,怎么还没有睡?不如让臣妾陪在旁边,定然不会打扰……”

“佩缜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并非第一次为人父,自己仍然欣喜若狂将文静的她抱起来,转圈中吓得怀中女子一阵阵惊呼,“你怀上咱们的孩子?哈哈,佩缜要做母妃咯… …”

时光怎么转得这么快?自从登基大宝之后,年轻的皇后总是整日郁郁寡欢,也不肯再唤自己的名字,每每依君臣之礼端守中宫之仪,究竟是什么芥蒂将彼此阻隔?心底并非不知道潜伏的原因,终究只是自己不敢认真的去想,可那些为自身荣宠谋算于皇后的人呢?明帝觉得头颅爆裂似的疼痛开,从前为着朝堂之事对后宫颇多容忍,但如今已远远出离自己的愤怒,杀,杀,杀,祸害一个也不能留!

“皇上,老奴已经派人去沐华宫戒严,只是……”王伏顺小心翼翼地问道:“郑嫔乃寅祺的生母,皇上你看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这后宫中的女子,哪个不会生孩子?!”明帝将剑插进紫檀木面的桌子,手握剑柄冷声说道:“她竟然敢凭揣测告知佩缜不能再孕,佩缜这些年的病,多半就是因此而起。如此还不够,今日竟然在的汤药里面下毒,这般心狠手辣如何能留?寅祺跟着她迟早被带坏,朕的皇子岂能由这等毒妇养大?!”

“唉,可惜徐贵人倒是枉死……”

“还提她做什么?”明帝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厌恶,冷笑道:“她算什么好女子,先前在宸妃的册封礼上做手脚,接着又连亲生骨肉都不顾,借此诬赖郑嫔对莫须有的皇子掉包,跟着后来还敢送浸过红花的雪参给宸妃,这样的祸害通通都消失才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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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 …”慕毓芫俯身替皇后掖好刺花蚕丝被,回头才发现说话的原来是王伏顺,他自来跟少有离开皇帝身边,如此大乱的时候难道还有什么要紧事?不过眼下已经是心力憔悴,只是淡淡说道:“王总管,本宫还要照看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去跟吴连贵说罢。”王伏顺不敢当着说出来,也不好在皇后面前过去贴耳说话,只是不住的使眼色过去。

皇后精神却仿佛恢复许多,素白的脸颊也稍微有些血色,朝慕毓芫微笑道:“你去吧,王总管定是有要紧事跟你说,本宫现在觉得胸间舒畅些许,不碍事的。”

正说着就见明帝自正门步进来,对王伏顺蹙眉道:“你怎么在这里,朕让你去办的事呢?还不快去,莫非你也要惹朕生气么。”王伏顺不敢多加辩驳,焦急的瞥了慕毓芫一眼,赶紧给帝后告安退出去。

慕毓芫见他神色不比寻常,况且此时也不想打扰帝后二人相处,遂裣衽告安急步追出去,果然王伏顺还在台阶口等候着,乃问道:“王总管,到底有什么事就说罢。”

王伏顺摒退众人,压低声音说道:“郑嫔阴谋毒害皇后娘娘之事已定案,皇上赐郑嫔清酒一盏,让她速速领命。可是郑嫔说定要见到宸妃娘娘才肯饮酒,此刻在沐华宫发疯似的抱着三皇子不放,众人怕伤者皇子都不敢用强。”

郑嫔?慕毓芫刚要步下台阶却停住脚步,太长时间不曾见到仿佛都有些遗忘,一时失神,脑子里回旋起皇后方才说的那些话。

“徐贵人心狠而智不足,况且早已经失去皇上的恩宠,将来六公主长大容貌必定在人前显现端倪,她的命迟早都是要断送的。而郑嫔城府良深、计谋严密,若非给她定下谋害皇后之大不赦的罪名,将来必定会凭借皇上对寅祺宠爱而生波浪,况且寅祺这个孩子太聪明,若不如此也难以让皇上离弃,长大后难免会成为祉儿他们的障碍……”

“从前你总怕伤我的心,步步都不敢僭越妃子的本分,从今往后这后宫就全都是你的,想怎么管就怎么管罢。有你照看着佩柔就很好,将来也必定能为皇上治理出一个清静的后宫,那时候再焚香告诉姐姐……”

“不论你从前是什么身份,今后都只能是皇上的妃子。后宫嫔妃争宠从来就不会休止,即便你不争宠,也未必能阻止他人清除路障。有些事不是你能避开的,与其万事退让倒不如谋划于先。事到如今,本宫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娘娘----”王伏顺在旁边出声,补道:“老奴特请娘娘过去一趟,保证不会伤到娘娘半丝毫发,只盼事情速速平息,免得再惹皇上生气。”

慕毓芫回头掠了王伏顺一眼,点漆般的双眸中的光线清凌透彻,“王总管也太过担心,本宫并没有对郑嫔做过不见光的事,她为什么要伤害本宫?走罢,眼下不宜多出纷乱。”

“是,老奴说错。”王伏顺陪着小心,跟随下了台阶。

郑嫔早就抓扯的衣衫零乱、花容失色,往昔的贞静从容已不复存在,见到慕毓芫步进才安静下来,“宸妃娘娘果然是女中豪杰,此刻竟然还肯来给嫔妾送别,你不怕嫔妾临死前对你不利么?”

“本宫为什么要怕?”慕毓芫朝身后的太监挥手,立即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高大太监,不容分说将三皇子架到一旁,“其他人都退出去,本宫有话要跟郑嫔娘娘说,没有吩咐都不许进来。”

“好,你果然厉害。”郑嫔突然大笑起来,对旁边犹豫着的王伏顺说道:“公公只管放心,耽误不了时辰的,本宫只是有几句话要问宸妃娘娘而已。”王伏顺见三皇子在自己这边,谅郑嫔也不敢对慕毓芫怎么样,不想此刻节外生枝,只好带着嚎啕大哭的三皇子退出殿去。

“说吧,本宫知无不答。”

“宸妃娘娘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也不枉皇上费尽心机将你迎进宫。”郑嫔恢复平日的镇定,嘴角的微笑也平和下来,“可笑我跟徐贵人竟然步步皆错,到最后你只用这一招就将我们置于死地,当真好手段!”

“呵----”慕毓芫轻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郑嫔变了脸色,不可置信的问道:“难道不是你在皇后娘娘的汤药下的毒?本宫不过去给皇后请安片刻的功夫,就被污上这等洗刷不掉罪名,皇上如今不肯见我,难道不是你在从中挑唆?”

“本宫笑你的小人之心!”慕毓芫慢慢侧头定住视线,裘衣内的锦茜红的刺金广绫宫装衬出夺魄容光,云鬓间九转赤金玛瑙步摇灼灼生辉,刺得郑嫔微微垂眸,“本宫能活到现在,绝不会象你和徐贵人这般,聪明反被聪明误。册封礼上,你枉费心机做的手脚,对付陆容华身孕的卑劣手段,还有后来在雪参里添加的红花,你以为本宫都不知道么?”

郑嫔苍白脸色几乎震惊成透明,慕毓芫接着说道:“本宫若当真想谋算你们,岂会忍耐到今日?岂会借谋害皇后设计你们?你们眼里只有荣宠和名份,何曾知道什么是相知相通的情谊?今天明白地告诉你,徐贵人中毒的事与本宫毫无干系。这个时候,难道还有心思哄你么?”

“不,不可能……”郑嫔站起身步步后退,直到碰到角落里的青铜镀金博山炉才止住脚步,陡然清醒明白过来,笃定冷笑道:“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那个看起来端庄大方的朱皇后,早就知道她假装贤良!”

“本宫劝你,还是不要妄言的好。”慕毓芫拂了拂椅手上的碎屑,就近找了张干净的梨花椅坐下,“免得皇上听见,认定你是在污蔑皇后,若是因此而迁怒于三皇子,怕是你最不想见到的罢。”

“寅祺,寅祺……”郑嫔好似猛然间醒神,突然跪在慕毓芫面前痛哭起来,“宸妃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嫔妾一个人的错,求你日后不要为难寅祺,嫔妾定然……”

“这些污秽的事,与孩子们什么相干。”慕毓芫径直站起身来,带动双绫掐金菡萏纹的宽大广袖卷起寒气,轻笑打断道:“一样都是皇上的亲生儿子,郑嫔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你想说的话本宫都知道,无非是对三皇子有什么手段,便化为厉鬼来报仇,若是好生对待三皇子,来生再报答之类。呵,这一生都管不过来,哪里顾得上来生?”

外面王伏顺等得不耐烦敲起门,慕毓芫朝外扬声道:“让三皇子单独进来。”看着郑嫔几欲将咬出血的嘴唇摇头,叹道:“三皇子自小就聪明伶俐,本宫会教导他怎么做个好王爷,只要他肯安分过日子就会平安,你可放心了?”

“母妃,寅祺不要离开你!” 三皇子哭花脸跑了进来,一头扑到郑嫔的怀里,抽噎道:“他们要带母妃去哪里?寅祺听父皇和母妃的话,乖乖的念书,让父皇把母妃留下来好不好?寅祺不要离开……”

郑嫔拉着寅祺跪下,含泪笑道:“傻孩子,母妃只是暂时去别的地方,你就好好跟在宸妃娘娘身边,过些时日母妃就回来看你。要好好念书识字听父皇的话,今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许惹慕母妃生气,来,快点磕头!”六岁大的孩子似懂非懂,眉清目秀间是不能掩藏的聪慧,认真听话的磕头下去。

“娘娘!!”王伏顺已经在外面出声,慕毓芫情知不能够再拖延下去,遂蹲下身微笑道:“寅祺,跟本宫去吃你最爱的松子糖,等你母妃收拾好再回来。”三皇子只是拽着母亲的衣襟不肯松手,郑嫔狠心的将小手抽出来,毅然拭泪往内殿慢慢走去。

凤鸾宫外鹅毛大雪四处纷飞,层层堆垒的积雪几乎快要淹没宫墙内的道路,仿佛是在妄图掩盖人间的无限凄凉。寒冽的雪风吹得的三皇子猛地一激灵,慕毓芫看着这个失去庇佑的孩子不禁感慨,弯腰下去柔声问道:“寅祺,是不是觉得身上冷?来,躲到母妃的银狐绒披风里面来,现在可觉得暖和些?”

三皇子顺势往银狐裘披里缩了缩,脖子被狐绒摩挲的暖暖的痒着,似是找到依靠般将大人紧紧抱住,仰着红扑扑的小脸道:“母妃,寅祺不冷了。”

王伏顺在旁边说道:“宸妃娘娘,你还是快进去看看皇后娘娘,三皇子此刻不宜进去,就交给老奴照看吧。”说着就去拉扯,或许是他满脸纵横的皱纹让孩子害怕,三皇子反而更往披风里躲进去,垂着脑袋不肯出来。

正在僵持,只见文绣悲悲戚戚从里面跑出来,上前拉着慕毓芫泣道:“宸妃娘娘你总算回来,赶紧进去吧。皇后娘娘她……”慕毓芫心跳似乎猛地一停,方才走的时候不是都好好的,难道只是回光返照的假象?急步要赶进去,可是三皇子却紧紧抱住她不放手,只好朝双痕吩咐道:“你好生照看着寅祺,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出乱子。”

殿内已经被妃嫔挤满一地,锦绣堆里躺着苍白如素的年轻皇后,皇帝正握着皇后的手坐在床边,脸上因过分悲切而没有半点表情,侧旁的朱贵人哭得哽咽难言,抽抽噎噎耸着肩膀却不敢大声,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变故。

皇后的光景几近弥留,用力睁着的双眼仿佛要把灵魂也带出来,费尽力气在大殿内四下环顾,奶娘赶忙将年幼的公主抱上来。她嘴角不断的嗫嚅着,声音却细弱蚊虫不可辨,慕毓芫不得不将身子凑到皇后嘴边,哽咽道:“姐姐,但凡有我在的一日,就必定如你一般照顾好寅雯和佩柔……”

明帝几乎要将手中衣襟抓裂,上面的九纹金龙也好似知道主人的悲伤,龙目破框欲出的怒视着,仿佛在质问苍天为何要带来这生离死别,“佩缜,佩缜……,朕将来一定会亲自照顾寅雯长大,必定让她成为大燕国最骄傲的公主……”

皇后一如往常,只是恬静微笑着。在她临死的眼里,再次看到如梦往昔,幼年的天真烂漫,少女的义无反顾,多少爱恨连接成的十余载岁月。此时回想,竟恍然好似繁华虚幻的大梦一场。怎么有些难以呼吸,到底是什么扼住咽喉?皇后仿佛听见身后呜咽之声,真真假假的悲切都淹没在人堆之中,可是此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那些功与名、利与禄、爱与恨、情与仇,生前步步重负换来的所有光芒,都好比盛夏萤虫绚烂短暂的一夜,都会随着死神的巨大力量而宣告终结。

延禧三年腊月,皇后朱氏薨逝,年仅二十四岁,谥曰仁襄皇后,葬于皇陵之东即关景陵。元徵城东北角清晰的传来金钟之声,一长一短,连绵不断,那是宣告皇后薨逝的丧钟之声。许多年前,慕毓芫曾亲耳听过自己的丧钟之声,人世间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么?殿内散发着暖热的干燥之气,仿佛烤干她身体内所有的水分,丧钟一声声砸得心口碎裂似的疼痛难抑,却始终哭不出声来。

良久,终于在仰面的那一刹那,两行热泪自眼角沿着脸颊顺势蜿蜒而下,曲曲折折似那难以述说的无尽悲伤,最后跌落在大殿无尽良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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