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遥一直忙碌到凌晨三点才下班, 要关门的时候, 不光是他, 就是老板和老板娘都要累瘫了。
今天是周末,生意特别火爆, 老板多给了肖遥和另一个服务员孙得在一人一百块:“辛苦你们了,回去好好休息。”
孙得在家就在附近住,他也是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不过年纪比肖遥还小两岁,才十八,性格很好,自来熟,招呼了一天客人,嗓子都有些哑了:“这么晚了, 你到我家去睡一觉吧, 这会车也不好打,司机还容易宰人。”
“我打算买辆自行车。”肖遥说,“打车太贵了。”
他每次回家都要凌晨两三点,公交车早就没了, 这一片的出租车过了午夜就不打表, 要的死贵。
“那明天我陪你去万汇大市场看看, 那边有卖二手车的。”
肖遥摘掉帽子, 捋了一下头发说:“行。”
要说在周家的这段经历带给了他什么影响,就是现在如果要他和男性朋友共同睡一张床,他会稍微犹豫一下, 不过也只是稍微犹豫一下而已,他认真审视了自己对孙得在的感觉,他觉得完全就是把对方当朋友!
尤其是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听着孙得在的鼾声,在电风扇吱吱呀呀的晃动中,想还好还好,果然自己还是够直的!
但他觉得过去这段基佬经历还是影响了他,搁在以前,和同学一张床上睡觉,他哪会想到要不要避嫌。
他在孙家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孙得在就带他一起去了大市场那边,买了辆八成新的二手车。
他们每天下午四点以后才上班,中午的时候就一起出去逛了逛,孙得在对这附近很熟悉,带着他去了音乐广场,那里每到周末都有乐队表演,而且是免费的。
他骑车载着孙得在到了音乐广场,发现那广场在一个很大的公园里头,里头树木枝繁叶茂,凉快的很,周末有很多人拖家带口地过来玩。孙得在带他穿过迷宫,就到了一处宽阔地带,在广场的一角,种了很多老梧桐树,梧桐树底下,有一个乐队正在表演。
是省少儿合唱团的,老师带了他们过来作表演,童声清脆,和声唱的特别好,他们在凉荫底下听了大半个小时,快中午了,这才往回走。
来的时候孙得在为了让他玩玩公园里那个有名的植物迷宫,从大门进来之后特地绕了一圈,回去他们就走了另一条大路,那条大路也全是凉荫,肖遥说:“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公园人多,做什么的都有,露营的,烧烤的,钓鱼的,放风筝的,肖遥骑着自行车,载着孙得在往大门走,经过公园东南角的时候,见到那边凉荫底下也有演出,只是人没有合唱团那边多。
不过那歌手唱的歌却很好听,他就骑着车子凑了过去,在人群外头停下车子,才发现那里竟然是个装修十分有创意的咖啡馆,咖啡馆设计的像是一个贝壳,外头凉荫底下摆了许多桌椅,很多人在那一边喝咖啡一边听歌。
唱歌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坐在钢琴旁,边弹边唱,声音动人,弹的也很好听。肖遥以为他是这咖啡馆请来的歌手,谁知道那人唱完,有一桌子客人起哄着喝彩,那人笑着跑了过去,在那桌坐下。
肖遥惊奇地问:“客人也可以上去唱么?”
孙得在说:“对啊,这家咖啡馆偶尔才会请专业歌手过来唱,平时都是给客人用来玩的。”
肖遥就有些心动了,心里砰砰直跳,又有些紧张。
孙得在问:“你想上去唱?”
肖遥点点头:“行么?”
孙得在说:“那你去啊,想上就上。”
孙得把从后座下来,直接进去找到了咖啡厅的服务员问了一声,然后朝他招了一下手。
他就走了过去,孙得在说:“你会乐器么,钢琴,小提琴,古筝,他们这里啥都有。”
“钢琴就行。”肖遥便在钢琴旁坐了下来,孙得在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要拍他。
肖遥吁了一口气,他想他要弹好一点,说不定咖啡馆的老板看中了,以后可以请他过来时不时弹一曲呢。其实他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就考虑过找种类似的工作,毕竟他没上过大学,要说最大的才能,也就是弹钢琴了。只是餐厅无数,但餐厅里还有钢琴助兴的寥寥无几,就算有些高档餐厅有,人家也不缺人呀,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在周家装了那么久的琴盲,琴艺都有些生疏了,他翻了翻乐谱,发现上头都是些流行歌,他想了想,就弹了一首肖邦的《幻想进行曲》。
这曲子在外行听来,简直是炫技曲,旁边的客人本来都还在各说各话,逐渐都被急速而欢快的琴声给吸引过来了,孙得在更是整个人呆住,手机对着肖遥的手拍,那双端盘子擦桌子的手,如今仿佛会魔术一般,在琴键上挥洒自如。最后琴音渐渐消融,孙得在放下手机,大叫一声:“好!”
他带头鼓掌,旁边的客人也笑着跟着鼓了几下掌。肖遥太久没好好弹钢琴了,钢琴,这个陪伴他一起长大的,几乎每天都会练习的乐器,仿佛瞬间填充了他如今略有些空洞的生命。他真的很想再接着弹下去,可是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红着脸走下台,到了孙得在旁边坐下。
不过他红脸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有些兴奋。
孙得在说:“原来你钢琴弹这么好。”
肖遥说:“以前学过。”
“真棒,你往钢琴前面一坐,整个人感觉都变了,特别……特别正经。”
肖遥笑着问:“我平时不正经么?”
“哎呀,我形容的不准确,可能是更认真?”
那倒是,他从小学钢琴,家里人就要求他要有态度,他不是为了玩才学钢琴的。
他们俩又在那里坐了一会便回去了。手指接触琴键的感觉他却久久不能忘怀,这次和当初给王姨弹曲子的感觉又不一样,他有着强烈的,想要继续弹钢琴的愿望。
孙得在爱说话,下午上班的时候就把这话说给老板他们听。老板娘笑着问:“你还会弹钢琴呀?”
“何止会弹,”孙得在说,“他弹的还特别牛逼。”
“能当老师么?”老板娘问。
肖遥忙说:“当老师,我还不够格,我也就比一般业余的强一点。”
说真的,他钢琴虽然弹的很好,但年纪还小,自己都还要音乐学院的教授教,从没想过要出师。
“不用特别专业呀,”老板娘说,“我们楼上的张大姐,她儿子正嚷着要学钢琴呢,不过现在南城的钢琴课太贵了,普通老师一小时也要一两百,他们家想让孩子学学钢琴,又不想花那么多钱。你要是能教,我介绍你过去,你少收点费呀。”
肖遥很是心动,但他没当做老师,又怕误人子弟。老板一边和孙得在搭桌子一边说:“没事,穷人家的孩子,学这个不过是个培养个业余爱好,她是见学校里其他孩子都在学弹琴画画什么的,所以跟着凑个热闹。钢琴哪是咱们这种人家的小孩学的。”
肖遥觉得赚钱还在其次,自己能借机摸摸琴,也是好事一件,就说:“那我试试。”
“那你打算怎么个收费,给我个大概,我好跟张大姐提。”
“随便给吧。”他怕要多了,再把人家吓跑了。
老板娘说:“那这样,我帮你尽量多争取点,不过肯定没有人家琴行老师收的多。”
肖遥高兴的很,他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一个赚钱的门道。
五点以后,客人逐渐开始上门,等店内坐满,天也黑了下来,再来的客人便都安排在外头的洋槐树底下。入夜是最忙的时候,肖遥正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周海荣来了。
周海荣基本上隔一天就要来一趟,来了就一人占一个桌子,一个人给四个人的钱,老板也没话说。因为他打着消费的名义来的,肖遥也奈何不了他。不过今天来,周海荣却没点什么吃的,就要了一点素菜。他对肖遥说,他上火了。
“你天天吃烧烤,不上火才怪呢。”肖遥见周海荣嘴角起了个包,把他的冷饮换成了加多宝:“你多喝点这个。”
“我也不想吃啊,这不是想多见见你么,你又不肯出来,我就只能来这见你,我到这如果不点点东西,干坐着,你们依么?”
他说的还很委屈。
肖遥也没空跟他扯,因为客人太多,孙得在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周海荣在烟火气里看着肖遥不断地在人群里穿梭,他觉得肖遥还是瘦,肉还是没补回来,不过人却精神多了,因为太热,他把围裙摘掉了,一身黑,黑t黑裤子,倒显得身上特别白,像高中或者大学生,全身冒着青春的热气。
这么年轻,又这么好看,却差一点因为他死掉,一想到这里,周海荣简直心就软成了一团,不是揪心,不是悔恨,而是甜蜜。
他自己都觉得这甜蜜来的诡异。
肖遥偶尔闲下来,在店门口站着,总能感觉到周海荣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看。店里的人并不知道他和周海荣的关系,但是孙得在还是看出了端倪,问:“那人是不是变态啊,怎么总盯着你看?”
“我跟他认识,是我一个朋友。”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朋友,好像很喜欢你。”
肖遥拿着单子,说:“他这人就那样,不用理他。”
其实他也很纳闷,苏林不应该才是周海荣的真命天子么?难道因为剧情到跳江就断了,所以这俩人的姻缘也断了?
这个周海荣的爱情,不会又回到他身上来了吧?!
肖遥简直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决定和周海荣好好谈一谈。
周海荣每次只要来了就很能耗时间,基本上可以耗到十二点,偶尔还能耗到他下班,会在车里睡一觉。不得不说,在追人方面,周海荣如果认真起来,真的颇有花花公子痴情男的架势,舍得花钱花时间花心思,条件又好,怪不得情场上无往不利。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和孙得在的腿都要断了。他背着包走到周海荣车子旁,敲了敲他的车窗。周海荣醒过来,笑了一下,摇下车窗说:“终于下班了。”
肖遥坐到了副驾驶上,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现在咱们俩好好谈谈吧。”
“路上谈吧,”周海荣说,“我送你回去。”
车子开走的时候,周海荣看见孙得在正站在路口盯着他们看。他还跟孙得在打了个招呼,然后问肖遥:“你这个同事,貌似很关心你啊,叫什么?”
“孙得在。”
周海荣就笑了,说:“这是什么鬼名字。”
“咱们俩当初不是说好的,你不准干扰我的正常生活么,你怎么还老过来?”
“我想你啊。”
“周海荣。”
周海荣就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现在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么?就算你完全不记得我了,把我当陌生人,我重新开始追求你,你也不心动么,总不至于连性取向都跟着忘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我喜欢男人,就该喜欢你么?”
“不是我吹,还真没有我追不到的男人。”
“那这样,咱们先离婚,离了,你再重新追我,怎么样?”
周海荣就闷笑出声,手敲了一下方向盘,说:“我会中你的奸计么?”
肖遥一时有些无奈,人也疲惫至极,便把手搭在额头上,叹了一口气。
“你说奇怪不奇怪,你突然这么抗拒我,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之后,我反倒心里痒痒的,怎么看怎么觉得你好,舍不得放手了。我以前真是个瞎子,傻子。”
“人都是这样么?”肖遥闭着眼睛,声音略有些沙哑,“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我得到你也会珍惜你的,真的,我向你发誓,我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肖遥笑了笑,手放下来,说:“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跟我离婚,是么?”
周海荣说:“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情话boy,不是吹的。
“如果我给你戴绿帽子呢?”
“你试试。”周海荣说着就笑了:“你如果真随便就能给我戴绿帽子,你也不会到现在是个处男了。”
肖遥扶额,周海荣扭头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觉得他真的要采取措施了,总不能真的拖到两年后申诉离婚吧?
周海荣送他到小区门口,却没有进去,不过还是下了车,手搭在车门上,说:“你早点休息,晚安。”
小区外头有些暗,他立在夜色里,长身玉立,眉目俊美,肖遥把包背上,说:“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你喜欢一个人,会越看越喜欢,讨厌一个人,就会越看越讨厌,不管他做什么,你都只会越来越讨厌。我发现我好像跟你一样。”
他看着周海荣,biubiubiu地发射刀子:“我怎么觉得你这样纠缠不清,我心里越来越烦了呢?”
周海荣愣了一下,脸在夜色里变了又变,最后还是自嘲一样笑了:“你忘了,我如果喜欢一个人,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喜欢。”
我擦,这是抖m啊。
“都是我该受的,”周海荣说,“报应不爽,该你虐我一回了。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
他说着就坐进车里面去了。肖遥避让到路边,看着车子转头,周海荣从车窗探出头来:“走了!”
肖遥一直看着周海荣的车子消失在路口,这才回身进了小区,回到家里之后,往沙发上一躺,就懒得动了。
他其实一直都不大习惯一个人住,总觉得家里缺少点什么。刚搬回来的时候,他曾把陈哈哈接了回来,但不知道是不是不适应的缘故,陈哈哈刚来没两天就生病了,他要上班,下午出去,凌晨过了才能回来,没办法照顾,所以就又把陈哈哈送回去了,已经好几天了,还没接回来。
明天要把陈哈哈给接回来,他需要有条狗陪着他,不然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里,太孤独。
不过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索这些东西,因为太累了,躺了没两分钟,就困了起来,他迷迷糊糊地想,明天去接陈哈哈的时候,顺便去一趟周家,见见周家人,说一说周海荣的问题。
离婚不离婚,区别还是很大的。他要抓紧时间搞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