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原来小时候, 爹娘就已经把冰心草给我吃了, 所以你找了这么多年, 也根本都找不到,哈哈, 哈哈哈……”
谈衣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慕容绯却只觉得全身越来越冷,好像沉入了冰湖之底,四面八方的寒意像利剑刺穿皮肤,渗入骨髓。
笑着笑着, 谈衣的眼里却渐渐滑下眼泪,“我为了复仇……违背了娘的叮嘱……与自己最憎恨之人为伍……手上沾满鲜血……”
晶莹的眼泪滑落脸颊,与血水混在一起,一滴一滴,让慕容绯的整颗心就像被撕扯开来。
“从第一次杀人开始……我夜夜都会梦到那些……惨死在我手下的冤魂……整日整夜都睡不好觉……可是到现在……我却已经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慕容绯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拼尽全力地冲击穴道,他想说,那些事都是他让他做的, 错的都是他,与他无关,所有的罪孽源头都是他一个人。
可是, 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谈衣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走向门口。慕容绯大惊失色,不知道谈衣要去干什么, 更加使劲地冲击穴道。直到谈衣打开门,他口里才喷出一口鲜血,嘶哑着嗓音开口,“衣衣,你回来。”
谈衣没有回头,依然径直走了出去。慕容绯苦于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谈衣蹒跚着离开,心中焦急得像被火烧,生怕谈衣一去不回,生怕等到他找到他,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好在过了一会儿,谈衣居然回来了,手上端着一个碗。
他的脸比刚才更苍白,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走两步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整个人宛如一具没有活气的行尸。
慕容绯看得心惊,却又有些庆幸,只要再过一会儿,他的穴道就能解开,只要谈衣还活着,他就能救他。
谈衣越走越近,虽然步履蹒跚,却没有将药碗里的东西洒下一丁点。直到他蹲在慕容绯面前,慕容绯才看清了,原来谈衣的手中竟然是一碗血!
他的眼中露出骇然的惊异,但是还没等他出声,谈衣就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一整碗血都灌进了他嘴里。
浓稠的血腥味充斥满整个口腔,其中却有不可忽视的清新药草香,慕容绯体内窜动的火毒瞬息之间就被压制下去,内伤也渐渐缓解,整个身体宛如得到新生。
可是他却不想喝,他知道,这是谈衣的血,他怎么能再喝他的血。可是谈衣尽管重伤,此时的力气却尤其地大,再加上他无法使力拒绝,那一口口的血还是灌入了他的喉咙。
身体的伤在渐渐治愈,慕容绯的五脏六腑却狠狠纠成了一团,好像有谁拿着刀破开他的胸膛,把他的心割成一片又一片。
等到最后一滴血也被灌尽,谈衣的手才一松,血碗掉落在地,碎成四片。
“衣衣,你快给我解穴。”慕容绯颤声叫他,谈衣却轻轻扯起嘴角,自顾自地说,“你要找冰心草,冰心草却已经没有了。不过,我的心头血却可以代替冰心草,你也算是……得偿……所愿……”
心头血!慕容绯的脸彻底惨白,嘶生叫道,“你给我喝的是心头血!”
谈衣的眼神涣散,却很愉悦地笑了起来,“是啊,我祝教主神功更进一步,从此……咳咳,”他咳嗽了两声,用手擦了擦嘴角,却连手上的血都看不大清了,“从此称霸武林……万寿无疆。”
慕容绯疯狂地用内力冲开穴道,他不要什么冰心草,他再也不要冰心草了。他错了,他真的错了。慕容绯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眼看谈衣的脸越来越灰败,他却只能徒劳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连抱住他都不能。
谈衣的眼前渐渐模糊,耳边撕心裂肺般的叫声也像变得很遥远,他听到远方传来了一道道沉沉的钟声,仿佛在呼唤着他前往另一个世界。
慕容绯的眼睛红得像两个血球,他眼睁睁看着谈衣终于失去最后一丝生气,倒在了他身上。
混杂血污的身躯起初还是温热的,后来就慢慢越变越凉,等到慕容绯终于冲开穴道,谈衣的身体早已经冷了。
【滴,慕容绯好感度达到100,攻略完毕。】
红英台上,沈流半跪在地上,身上插满了刀子。血渗透黑衣流到地上,把他身下的一大片地都染成血色。
原本为了杀谈衣而举行的大会,在沈流的一言之下,彻底扭转成了恩怨清算会。与谈衣有仇的人不算少,却也不能说是很多,其中更有许多曾受过沈流的大小恩义。
沈流一来,就与所有人坦言,谈衣与他关系匪浅,他的仇尽数可以算在他身上。恩仇相抵,想报仇的就来刺他一刀,至今为止,他身上已经足足插了十四刀。
如果是寻常人,恐怕这时早已经没命,沈流却连一丝痛色都没有露出,大声道,“从此以后,在座诸位与我沈流的恩怨全都一笔勾销,谈衣不再是诸位的仇人,沈流也再承受不起诸位的一声‘恩公’。就此别过!”
说完以后,他就站了起来,明晃晃的刀刃在将明未明的天色中寒光凛冽。沈流运起内力,十四把刀就一齐从他身上飞出散落,铿铿锵锵地掉落一地。
血滴滴答答地从黑色长袍滴落,所有人看着他走下红英台,没有一个人敢阻拦。
黎明将至,沈流才走到谈衣暂居的小院外。他虽然受了很重的伤,心里却很高兴。从今以后,谈衣可以彻底抛弃过往,也不用担心武林人寻仇,他们终于可以一起回家了。
即将步入庭院的时候,沈流才想起自己还完全没有处理伤口,于是踏出的脚就收了回来。
如果看到他这副模样,谈衣必定要问他是因为什么受的伤。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谈衣肯定要难过。可是他又很想快点见到谈衣,于是思忖片刻,沈流就转到镇上,敲开药店给自己草草包扎了伤口,然后又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一切做完之后,他才兴冲冲地回去,跑到谈衣门前敲门,可是他连敲了三下,里面却没有人应。
他实在等不及,一下子推开了门,却看到室内一片狼藉,还有尚未散去的血腥味。
沈流的心一咯噔,连忙去找谈衣的身影,却看到房间一角,一抹白衣染血。
慕容绯坐在墙角,手里抱着谈衣的身体。他的神情状似疯癫,嘴里不知道喃喃自语着什么,又哭又笑地在与怀里的人说话。
沈流不敢相信这一切,脑袋“嗡”的一声响,整个人跪了下来。
系统空间,谈衣看着几乎快满的积分,问系统,“满了是代表我可以复活了吗?”
系统偷偷抹了下自己的眼睛,把眼泪藏到爪子里,带着鼻音“嗯”了声。
谈衣点点头,匆匆看了眼下个世界——是吸血鬼。
谈衣挑挑眉,点击了穿越。
谈衣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他艰难地坐了起来,发觉身下好像是一块窄窄的木块。一阵阴风吹来,仿佛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抚摸他的皮肤,丝丝凉意钻入毛孔,谈衣忍不住屈膝环抱住自己。
好冷……谈衣努力睁大了眼睛,环顾四周,却还是只看到一片漆黑。一声乌鸦的啼叫忽然在耳边炸开,谈衣吓了一跳,紧接着又听到几声翅膀扑棱的声音。
谈衣把头埋进膝盖里,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有风,风里好像还有泥土的味道和淡淡的腐臭味;有乌鸦,又是吸血鬼世界……谈衣伸手摸了摸身下的木材,果然摸出了长长方方的形状,这里是墓地。
谈衣闭上眼睛,默数十几秒又睁开,眼前依然是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到。即使是再深的黑夜,也不可能什么都看不见。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瞎了。
这次穿成了个瞎子?谈衣悠悠地想,耳边就响起了几声脚步声。
来人鞋底踩着墓地的泥土,发出浅浅的闷响。脚步声不急不缓,仿佛带着一种别样的优雅,却又有着淡淡的诡异。
谈衣一动不动地坐在棺材上,来人在他身边停了下来。过不久,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冰凉的手背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像一块冰贴着他的脸。
冰冷的温度激起谈衣胳膊上一大片的鸡皮疙瘩,这不像是人的温度,反而像是从封印的地底爬起的万年僵尸。
但是与僵尸不同,这人的身上却有着淡淡的蔷薇花香。
这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谈衣也没问。忽然,谈衣感到“他”凑近了他。
冰凉的尖锐刺痛猝不及防地在脖子上产生,谈衣咬了咬牙,闷哼了一声,感觉到自己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脖子上流出。
原来不仅瞎了,还一来就被吸血。
怪异的是,虽然在被吸血,他却不觉得痛,反而有种诡异的快感,让人甚至想就这样让脖子上的这个东西把自己的血吸干。
这只吸血鬼很快就停了下来,谈衣感到自己的脖子被凉凉的舌头舔了舔,然后,那个人就站了起来。
虽然看不见,可是谈衣还是忍不住仰起头,望着虚空中的这只吸血鬼,实在是挺好奇。
谈衣瞪着黑漆漆的一团过了许久,直到感到眼睛有点酸,才不得不伸手,想揉揉自己的眼睛。
这时,他听到了一声笑声。虽然是笑,谈衣却没听出几分愉悦,反而觉得这笑声与主人的身体一样,都冷得像冰。
原来是只冷酷的吸血鬼大大。谈衣懒懒地想,下一秒,下巴就被捏住了,一只手也递到了他嘴边。
冷冷的蔷薇香在无边的黑暗中扩散,谈衣仿佛能感觉到自己心底被勾出的隐隐欲望,他想张开嘴,狠狠地咬破这只手。
心里这么想,谈衣就这么做了。顿时,一股鲜血涌进他的口中。
也是在这一刻,他面前的黑暗一下子就褪去,他看到了天边几颗零落的星子,看到几颗荒凉的枯树,看到了自己身处的一整片荒凉墓地,还有面前正给他喂血的男人。
月夜下,男人一身黑衣,胸前一缕黑色长发被风吹起,飘飘摇摇,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宛如冰封的湖泊,诡异而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