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言至一觉醒来的时候看见大黄背对着他坐在飘窗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邱言至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大黄,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我叫你,你怎么不出来?”
大黄转过身子看向邱言至:“……我出去玩儿了,可能那块儿信号不好,没听见,你昨天晚上叫我有什么事吗?”
邱言至:“没什么事儿。”
大黄又转过头看向窗外:“言言,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吗?”
邱言至穿上拖鞋走过去,今天天气很好,天蓝的醉人,缀着几朵洁白的云,偶有飞机滑过,在空中留下长长一条白色的轨迹。
邱言至伸了个懒腰,说:“嗯,很美好。”
大黄:“那你有没有想过……永远留在这里。”
邱言至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洗手间洗漱,懒懒散散地落下一句。
“再美也是假的。”
大黄缓缓垂下了头,嘴巴抿地紧紧的。
邱言至一边刷牙一边摇了摇头。
大黄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还突然说什么要不要永远留下这种话。
他邱言至就算是想留下那也留不下呀,人贺洲可是巴不得让他赶紧滚蛋呢。
他还是赶紧走吧,还贺洲一个清静.
不过……离开之前到还是能够再打扰打扰他的。
咳咳,他可不是故意骚扰贺洲,因为他们现在是正经的合作关系,他现在联系贺洲都是在为了离开而努力。
这样想着,邱言至就给贺洲打了电话:“贺洲,找到新的线索了吗?”
贺洲:“似乎有些困难,柳澄应该进行了乔装打扮,现在已经重点锁定了一部分人正在进行重点排查,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邱言至点了点头,然后说:“你现在是在工作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贺洲:“没有,我在外面约了人,还在等他。”
邱言至眨眨眼睛:“这大早上的,你约了谁?”
贺洲:“孟齐康。”
邱言至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声哦。
贺洲:“他快到了,我先挂电话了。”
邱言至:“……再见。”
大约过了一分钟,贺洲又收到了条信息。
邱言至:“你们约在哪里吃东西,东西好吃吗?我好饿,也懒得找餐馆了。”
贺洲低头笑了笑,然后给他发送了一条信息。
“在同搁茶馆,但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你可以去岭东路的月明楼餐馆,那里离你的公寓近,而且有你喜欢的。”
“贺洲,和谁在聊天呢?这么开心。”孟齐康拉开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贺洲敛了笑容,把手机扣在桌面上,说:“和一个合作伙伴。”
贺洲抬头看向孟齐康,问:“齐康哥,你今天约我,是有什么事吗?”
孟齐康温柔地笑了笑,说:“现在我必须要有什么事情才能约你吗?”
贺洲抿了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要出国了。”孟齐康说,“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贺洲有些意外:“你不是刚回来没多长时间吗?”
孟齐康叹了一口气:“我本身便适合国外的那份工作,之所以回来也只是因为……念起往事,但是我忘了世界是不断变化着的,并不会永远像记忆里那样等着我。”
孟齐康说完之后沉默了半响,才缓缓开口道:“贺洲,我现在总是想起原来的事情,我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还那么小……”
孟齐康用温和的声音对贺洲诉说原来的事情。
贺洲只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他觉得有些奇怪。
孟齐康对他讲述的那些事情熟悉而又陌生,乍一听,就像是在讲述一个毫无相关的陌生人的故事,只是认真思索起来,才恍然忆起自己似乎是有那么一段记忆。
可又总是看不真切。
甚至他让他刻骨铭心的——
那个出了车祸,下着倾盆大雨的晚上。
司机发出惨叫,父母拥抱着彼此在他面前死去,他额头的鲜血落到睫毛上,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朦朦胧胧一片红。
那个时候是孟齐康把他从车子里拉了出来。
孟齐康还在说:“当时你已经长得很高大了,我记得我当时把你从车子里弄出来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劲……”
可贺洲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双小小的手。
那是一个男孩的手。
惨白而又细瘦,却又仿佛带着无尽的力量,死命地拉着他的胳膊,把他从车窗里拉了出来。
贺洲额头的血,滴到了男孩的手腕上,却又很快被雨水晕开,露出男孩手腕上青蓝色的血管。
贺洲想要去看清那双手的主人,却突然感觉整个脑子都疼了起来,极致的痛苦甚至让他产生了一阵耳鸣,即使紧紧地捂住耳朵,也能听见那股尖锐的鸣叫。
孟齐康慌张了起来:“贺洲?贺洲你怎么了?!”
“啪——”
贺洲胳膊不小心碰掉了面前的茶具,瓷器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贺洲睁开眼睛,看见了孟齐康一脸担忧的面庞。
一秒,两秒,三秒。
贺洲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招手让服务员打扫了一下地面上的餐具残骸,语气平缓:“齐康哥,当时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
孟齐康愣了一下,说:“……当时那辆车侧翻,车窗半开,我把手伸过去,打开了门,才把你拉出来的。”
贺洲也记得自己明明是孟齐康打开车门把他拉出来的。
可是,他刚刚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分明是一个小男孩把他从窗口里拽了出来。
“也许刚刚他脑海中闪过的那一瞬,又只是一个小小的,无关紧要的bug。”
贺洲平静地想。
“你现在,还在接受精神治疗吗?”孟齐康皱着眉头问。
贺洲摇了摇头,低头抿了一口茶:“没有,我已经康复了。”
——从他知道自己是个npc那一刻起。
既然那个他失去了父母,却又被孟齐康救出的车祸都只是一个被生硬植入,甚至还带着bug的程序,那么这个车祸所给他带来的梦魇,自然也都消散如烟。
“那你刚刚……”
“不是什么大事,就只是突然觉得头痛罢了。”.
又聊了一会儿,孟齐康问:“你和那个男学生……就是上次在酒吧遇见的那个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分手了。”贺洲说。
孟齐康有些意外:“为什么?我以为你们……很相爱。”
贺洲忽然笑了笑,说:“他不爱我,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替代品或者是……”
他顿了一下,说,“或者是网络游戏里,一个外形符合他审美的npc。”
孟齐康感觉贺洲的比喻很奇怪。
他看了眼贺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你,还有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
贺洲静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打算谈恋爱了。”
“……为什么?”
因为这只是个游戏世界,他只是个npc。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数据。
甚至他曾经“喜欢”孟齐康的那段时间,都只是既定好了的程序。
他一无所知的时候还好,当他全都知道了,他又该如何劝告自己去爱上一团数据。
他将永远清醒,永远游离世界之外,永远失去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就在这时。
不远处桌面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立起的菜单忽然倒了下来。
露出了一个少年的脸。
下一秒,菜单又被慌忙地立了起来,把那人的脸又遮了个严严实实。
贺洲忽然就笑了。
他纠正道。
不,应该是失去了爱上其他人的能力.
邱言至明明觉得自己隐藏地很完美。
可还是被人敲了敲桌面。
邱言至假装没听见。
结果就被人直接拿走了菜单,贺洲低头看着他,说:“邱言至,我早就看到你了。”
邱言至见事情已经败露,便也不再遮掩,端端正正的坐在位子上,伸着头朝刚刚的座位上看了一眼,问:“孟齐康呢?”
贺洲说:“他走了。”
邱言至轻咳两声,先发制人道:“贺洲,我觉得你最近知道自己是npc之后就变得十分不努力啊,这怎么行,现在是几点,下班了吗?你就出来和别人吃饭,你不要以为自己是npc,总裁人设不会崩,就这么不努力,你这样做让你底下的员工怎么看你怎么想你,就算这是个游戏,你也不能自暴自弃,要积极奋进,不断努力,只有这样才能……”
“今天是周六。”贺洲说。
邱言至:“……”
贺洲坐到了邱言至对面:“你来这里做什么?”
邱言至夺过贺洲手中的菜单,指着上面的菜品说:“你坑我,你说这里没有好吃的,这个茶馆明明还有特色菜。”
邱言至说着便招来了服务员,指着菜单说:“我要这个茶香红烧肉………”
服务员:“不好意思,我们的茶香红烧肉从中午才开始做,你可以先尝尝我们的特色菜,茶香包子。”
邱言至:“……那好吧,一屉茶香包子,再来杯可乐。”
服务员有些为难:“我们这里没有可乐。”
“那来杯奶茶……”邱言至看着服务员的表情,皱了皱眉:“奶茶也没有?”
他低头在菜单上翻了又翻,有些不情愿地说:“那要一杯普洱茶吧。”
贺洲叹了口气,拿走了邱言至的菜单,递给了服务员:“抱歉,这桌点的不用上了,另外再给刚刚的3号桌结一下账。”
贺洲结过账之后,就直接拉着邱言至往外走了。
邱言至看着贺洲拉着自己手腕的手,也没挣开,只抬头看着他,嘟囔着抱怨说:“做什么啊,我都点好餐了。”
贺洲转头看了他一眼,说:“刚刚点的哪个是你自己想吃的?包子还是茶?”
邱言至偏过脸,小声说:“……凑合着也不是不能吃。”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明月楼餐馆的一个分店。
进了店,贺洲就松开邱言至的手腕。
邱言至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两秒,然后有些不自在地甩了甩胳膊。
贺洲拿了份菜单递给他:“看看有你想吃的没。”
邱言至坐到位置上翻菜单。
忍不住感叹:这里才是真正的餐馆啊。
邱言至一下子就点了三四个菜,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问:“贺洲,你刚刚没吃饭吧?”
贺洲摇了摇头:“只喝了些茶。”
邱言至又低头加了一道汤,然后把菜单寄给服务员,弯着眼睛开心地说:“就这些吧,再要一瓶可乐!”
“好的,先生。”
邱言至等待着菜上来的时候,满足地垂下头,吸着可乐。喝了大半,他才抬起头来:“贺洲,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啊?”
贺洲说:“他要出国,来和我告别。”
“出国?”
邱言至脸上立刻就洋溢出喜气来,但他又轻咳了两声,把嘴角又死死压制了下去,低头装模作样地吸了两口可乐:“他出国做什么啊,学习还是工作?”
贺洲说:“应该是移民吧,他说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咳!咳!咳咳咳……”邱言至忽然被嘴里的可乐呛住了,咳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邱言至拿着纸巾擦了擦嘴,明明心里开心地不行,却还是特虚伪地说:“咳咳……你说这个人,咱国家多好呀,非得去外国做什么……”
“邱言至。”
贺洲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起头,喊他的名字。
邱言至看着贺洲,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就觉得心跳加速了起来:“……怎么了?”
然后,邱言至看见贺洲忽然抓住了他拿着纸巾的左手,拉到自己眼前,摊开。
这只手线条利落,白皙纤长,手腕上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皱了皱眉。
“邱言至,你的手本来就是这么好看的吗?”
邱言至:“……”
贺先生,你本来就是这么有病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