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丞相冷哼一声, 丝毫没有尊重她的意思,“陛下看了这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老臣以为送陛下两幅美男画像更妥当。”
“准了,不过朕要的是真人, 两人太少最好送六个来,要年轻好看的。”苏绾看都不看他,仔细将图中标记的山峦河流记下。“爱卿送来的三十六名学子朕已经收了, 再多六人更好。”
殿内响起几声意味不明的笑, 韩丞相气得脸色通红, 像是哽住了一般,许久才又继续出声,“国事岂可儿戏。”
赵珩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
之前是徐太师,这回是韩丞相, 这女帝像是这二人的克星一般。
“难道不是韩爱卿把国事当儿戏?朕在看地图, 爱卿却要送朕美男画像。”苏绾偏头看他, “朕只提醒一句,不要画像要真人这错竟扣到朕身上来了?”
韩丞相无言以对, 殿内的笑声又大声了些。
“启禀陛下, 自黎川县送出的赈灾粮,因山洪导致河水暴涨冲断官道无法运送, 此事如何解决。”徐太师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 一副你也有今天的模样。
“不急,朕再看看。”苏绾回他一句,继续看地图。
按照两幅图中的标记, 黎川与洛州中间隔着兴南县,三县之间却无官道相通。从黎川调运的赈灾粮,经过兴南便到了洛州,中间还无河流阻挡。
最快捷的办法,应该直接从兴南调运赈灾粮。
他们没选这个办法,两县之间的官道不修也就罢了,从黎川调运粮食还要舍近求远绕过兴南,自另一个与其余三县都有交界的县穿过去,还要过河才能抵达洛川。
苏绾抱起手臂摸了摸下巴,将四个县的地图全部又看了一遍。
会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黎川和洛州的知县都是徐太师的人,两个县相对也比较富庶。
兴南和另外一个县的知县,则分别是她或者说现实里的太子和韩丞相的人。
不仅如此,北梁的地图上好几个县都有这种不通官道的情况。
很明显的有意为之。
她没猜错的话,这些连官道都不通的县异常穷困。
当朝太子身为储君,手底下只有几个穷得叮当响的县,如何有钱有人与他们对抗。
百姓靠天吃饭,但凡出了天灾必定人心浮动,官府不作为进而造反。小规模的造反可以镇压,若互相串联便成了起义。
如此一来,他们又多了一条废除太子的理由。
梦境里的徐太师拿这件事来为难她,估计是在洛川县做好了准备。她处理不好粮食送不过去,洛川灾民造反,他所做的布置随即发挥效用。
百姓在妻离子散还吃不饱时,所有的怒火都会冲着当权者来,尤其是帝王。
南境一乱,东蜀又在北境开战,北梁内外交困赤虎军出动,到时候她这个皇帝就真成了傀儡被幽禁起来。
什么美人都看不到不说,没准还会变成残废。
苏绾琢磨一阵,缓缓回过头看向殿内的一众朝臣。
许是她看得太久,谢丞相和礼部尚书以及另外几个侍郎,脸上都透着紧张。其他人则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有几个的表情还特别鄙夷。
“工部尚书上前来。”苏绾环顾一圈,沉下脸摆起天子威仪,“洛州县与黎川县中间隔了一个兴南县,兴南与洛州的交界处地势平坦并无崇山峻岭,为何不修官道。”
“回陛下,老臣……”工部尚书看了眼徐太师,支支吾吾,“老臣……”
“看来爱卿是没想好怎么回答,”苏绾转过身,目光冷淡地看着徐太师,“那太师告诉朕,赈灾粮明明可从与洛州交界的兴南县运送,故意绕远可是有什么深意。”
徐太师被她问住,脸上的戏谑笑意收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朝堂上安静下去,韩丞相一脸震惊,就连林尚书也目瞪口呆,只有谢丞相和几位侍郎仿佛松了口气,面露微笑。
赵珩手指动了动,目光深深地看着女帝傲然挺直的背影。她不止看得懂,还看出了问题所在并当场质问。
那些官道并非不修,而是屡修屡坏。他曾下令命县府府衙的驻军驻守,然官道太长匪患频发,最终守了一年官道又被堵上。
没有官道,两县互通只能依靠山路,消息传达也颇为困难。
南境离汴京虽不如北境远,奈何他人在汴京到底鞭长莫及。
“工部尚书可是想好了。”苏绾偏头看去。
“回陛下,老臣……老臣不知。”工部尚书的脸色难看至极。
“如此重要的事都不知,自明日起革职查看。”苏绾目光笔直看着一众朝臣,不怒自威,“工部的诸位侍郎,可有人知晓为何这官道要绕道,若是没有,也都革职查看。”
她不清楚在现实里是不是也能这么简单粗暴,直接革职,理由都不用找。
在梦境里,她是帝王,下属办事不力必须重重惩罚。
徐太师拉长了脸,像是未有料到她竟将工部尚书革职,还威胁工部的诸位侍郎。
林尚书左右看了看,咬牙出声,“臣以为此举不妥。”
苏绾抬眸看他,“既然林爱卿觉得不妥,那便与工部尚书同受过,撤去尚书一职,回乡颐养天年。”
等的就是他。刺客混在他送来的面首当中,他竟然不为这事负责连探望都想省了。
至于徐太师,他是不会站出来的。他要开了口,自己可直接让他回家养老,好好当那个奶娃娃的老师,别再想出现在朝堂上。
她敢如此胡来,按照梦境给的剧情,他们必定以为她身后的秦王已做好准备,暂时不敢直接造反囚禁她。
“陛下息怒,望陛下收回成命。”林尚书扑通跪下。
“陛下息怒!”徐太师也跪了下去。众朝臣见状全跟着下跪。
苏绾看了一圈,漠然掀唇,“现在有人懂了吗。”
“臣……有话要说。”当中一位朝臣站出来,迟疑出声,“今日是商议如何运送赈灾粮,而不是讨论官道该如何修。”
“很好,那爱卿告诉朕,官道舍近求远,被山洪冲断导致赈灾粮无法运送一事,谁来担责。”苏绾抬脚朝他走去,居高临下地看他,“爱卿如此主动承认自己办事不力,自明日起,与两位尚书一道革职查看。”
“臣并无此意。”那朝臣面如土色,“臣以为……”
“朕不要你以为。”苏绾打断他,掉头折回地图前淡淡出声,“都起来吧。”
殿内安静了一瞬,众臣陆续站起。
“赈灾粮如今到了何处,距洛州县还有多远。”苏绾的目光又落到徐太师身上,“徐爱卿,你来说。”
“回陛下,赈灾粮日前刚送到黎川与兴南交界处。”徐太师咬牙切齿,“此事当如何处理。”
“兴南既未受灾,那便责成兴南知县,随同府衙和驻军召集百姓,在两日内抢修一条通往洛州的官道,赈灾粮经兴南送往洛川县,此事由韩丞相督办。”苏绾抬眼看他,“参与抢修官道的百姓,每日发放口粮与工钱。”
韩丞相和徐太师不对付,要扶持的人也不同,让他们互坑去吧。
梦境里的人没有意识和思想。在现实里,这两人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怕是恨不得送对方上天。有机会插手对方的布置,必然下黑手。
“老臣领旨。”韩丞相瞥一眼徐太师,明显喜形于色。
“臣也觉得如此安排甚为妥当。”谢丞相含笑出列,“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余下众臣附和。
苏绾冲谢丞相笑了下,复又看着韩丞相,“韩爱卿别忘了要送给朕的六个美男,若无其他事,今日便到此。”
赵珩抬手摸了摸鼻子,目光复杂。
他竟是不知该生气那女帝,总惦记好看的少年郎,还是佩服她与韩丞相等人周旋的智慧。
兴南知县是他的人,洛州知县是太师门生,让韩丞相督办此事绝无办不成的道理。说不定韩丞相还会趁机针对徐太师,在赈灾粮上做文章。
“恭送陛下。”众臣恭敬行礼。
苏绾回头看向龙椅上的赵珩,唇角弯了弯,招手示意他下来。
赵珩起身走下台阶,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相携往离去。
出了殿门,孙来福抱着拂尘挪到苏绾身边,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老奴留下那送安神汤的伴读了,陛下回去便可看到。”
“你到是聪明。”苏绾唇角上扬,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跟一群老狐狸斗智斗勇实在是累,幸好还有美少年看,那三十六个学子留着下次有机会入梦再看,今天先看美貌又阳光的少年郎。
赵珩偏头,目光在女帝的脸颊上巡梭一番不动声色挪开,眼底杀意凛冽。
孙来福应当拉出去杀一万次。
“驸马方才可是烦了?”苏绾想到要在梦里出宫的事,顿住脚步示意他停下。
赵珩垂眸,假装自己的眼神没有落在她身上。
苏绾眨了眨眼,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亲了下他的唇,笑意融融,“好些没有。”
能不能在不冒险的情况下,提前在梦里看一看汴京城全靠他了。
赵珩抬了下眼皮,摇头。
“下次。”苏绾抽回自己的手,翘着唇角大步朝轿辇走去。
梦里的工具人越来越有意思了,还知道得寸进尺。
赵珩垂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抬手摸了下自己唇,目光晦涩。
这女帝在梦里的话不能信,嘴上说只有自己一个驸马,转头就跟韩丞相要了六个少年郎。
坐上轿辇回到长信宫,苏绾从轿辇上下去,回过头看了眼文德殿的方向,心底莫名升起一丝狐疑。
礼部尚书还不找她说学堂一事,是无人反对还是没有走漏风声。
以徐太师和韩丞相的手段,不应该还没发现这件事。
进了宫门,苏绾想到刚才的事,瞬间了然。
跟造反比起来,学堂开了也影响不到他们。士绅贵族和朝廷官员的子女从小便识字,这点小事不值得他们费神。
应该是这样没错。
苏绾又开心起来,脚步轻快地踏入太初殿。
赵珩跟在她身后,身上冷意遍布。
苏绾转去花厅,笑起来单纯又好看的少年起身行礼,“陛下万福。”
“爱卿叫什么名字。”苏绾坐下来,懒散靠向椅背,单手撑着下巴看他,“可是等的烦了?”
“陛下操劳国事,微臣等着是应该的。”少年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坐到她身边的椅子里,伸手解开汤盅的盖子,“微臣姓程名少宁,字平安。安神汤还温着,微臣喂陛下可好?”
苏绾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闻到奇怪的中药味,黛眉霎时皱起,“这安神汤为何如此难闻?”
有点像她在现世去度假时喝过的凉茶。
“很难闻吗?”程少宁的脸庞浮起暗红,人也紧张起来,“估摸着是没做好,微臣不是……有意的。”
“噗……”苏绾忍俊不禁,身体往他那边靠过去,“少宁在慌什么?”
心虚脸红的美少年,实在是太养眼了。
赵珩徐徐偏头,绷紧了神经做好出手的准备,只要她去亲那少年郎就把她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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