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婵婵本拿了诗集要走, 到底心中一动,又扭头回来了。因对茯苓道:“我要跟林姐姐说说悄悄话。”
茯苓笑着应了, 与雪雁两个离了屋里,一并连小宫女也都带了下去。
商婵婵眨了眨眼:“林姐姐,我问你件事, 你可别恼。”
黛玉正在执笔为她圈下一本要背的诗, 只漫不经心道:“有话你说便是, 我恼你作甚?”
商婵婵语出惊人:“林姐姐想过自己的婚事吗?”
黛玉手一抖, 落了一滴墨在书上, 因嗔道:“你今儿说起胡话来了!还好这就我们两人, 否则叫人听了去,吴夫子定要罚你抄书的。”
商婵婵凑过来:“就是因为只我们两个,我才问的。我赌咒这只是咱们之间的私话如何?”然后观察着黛玉的脸色道:“我瞧史太君的意思,倒想姐姐嫁进荣国府……”
黛玉早已斩断与荣国府的情分, 不管是贾母还是宝玉, 对她来说如今就是寻常亲戚。
然而商婵婵这里并不知道。原著给她的影响实在太大, 以至于这件事始终是她的心病,生恐黛玉还记挂着贾宝玉那块顽石。
若是旁人问这么一句, 黛玉指定恼了。
但这些日子处下来,她也明白商婵婵倒是一心为她,于是直接道:“那外祖母也只能想想罢了。莫说爹爹绝不会同意,便是我自己,难道愿意再回去过从前的日子?”
宝玉是个怜香惜玉爱重女孩的人,但黛玉自问, 如今却根本不需要他来怜,那只凭他呵护别的姊妹去吧。
商婵婵心里大石落地,面上露出喜色来:“既如此可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越发走近了拉着黛玉问道:“那姐姐想寻个什么样的夫君?”
黛玉白玉一样的脸颊上顿时一片绯红,只道:“我私下跟你说句贴心话,你倒越发胡闹起来了。”
然后不由她再说,只道:“除了那诗集,我桌上有一本字帖,你也拿了去,每日描上十张来我瞧。看你还有没有这些古怪的心思!”
商婵婵发问不成,反得了一堆功课,于是只得苦着脸来黛玉桌上取字帖。
谁知随手一翻,居然看到一张诗稿,起头两句便是:“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心中大惊,连忙抽了出来,果然是那首《葬花吟》,上头还落着早已干涸的泪痕。
于是连忙拿了问黛玉:“林姐姐怎么做此不详之语?”
黛玉见了倒一怔:“你怎么将它翻了出来。”
如是接过来看了看:“这还是上回我从荣国府回来,因哭的久了,睡得也不安稳,于是便做了个梦,梦见许多荣国府之事。醒来却都记不清了,只觉得心里发酸,忍不住落泪,倒写了这首诗出来。”
“本搁在家里,谁知父亲偶然见了,心中不受用,只连连嘱咐我不要多思多虑,做此悲切之语。我又不舍得烧了它,便带进宫来搁在案上,偏又叫你瞧见了问。”
商婵婵虽然经历过穿越这样的神异旅程,但她从不将这世界的神鬼当一回事——就算要敬慕鬼神,她也该拜穿越大神才是。
此方世界的太虚幻境,号称各司中贮藏普天下所有女子过去未来的簿册,却也不当有她这个世外之人的。她才不入那薄命司,更不是这世上的痴男怨女。
且商婵婵偏不信这世上有不能更改的命运,何况到了今日,黛玉已然与书中所历截然不同,便是再有梦境所扰又能如何,也不过是一梦一诗罢了!
因而商婵婵只说:“林大人说的是,姐姐断不可做这些悲切之语,尤其还有,断不能再掉泪了。”
黛玉忽然一笑,促狭道:“你倒是会劝我,等来日作诗,急的哭出来的必然不是我。”
商婵婵:……
如今且将承恩公府与黛玉婵婵两边都放下,只说柳贵妃母子。
柳贵妃这些日子过的颇为郁郁,自打年前被大长公主打了脸,这都过了多久,皇上对她还是没有恢复往日的浓宠,只让她伤心不已。
其实这是柳贵妃自己看不破。
对皇上这样的男人来说,权利才是唯一真爱。首先得醒掌天下权,然后醉卧美人膝才有意义。
且在他看来,自己给了爱妾贵妃这等四妃之首的位子,已经是无上荣宠了,以贵妃的出身,还要求什么呢。
谁知她居然不安分守己,反而要生出事端来,害得皇上自家也跟着丢脸,当然叫皇上不满。只不过多年旧爱,一时割舍不下罢了。
关于帝宠之事皇后就看得很破,如今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趁着贵妃在皇上面前落寞,皇后已经在着手选秀之事了,只待来年就为皇上广择名门淑女——现成的理由就在这里,如今宫里无论是贵妃还是贤妃,在出身上实在差些。
待到时候宫里的新人如同御花园的花朵一样新鲜娇嫩,皇上对柳贵妃的心自然就更淡了。
如今柳贵妃虽不知道皇后的打算,但只瞧皇上这些日子的态度,就够她发愁的了。
不比皇后有个好母家,她唯一有的只是帝宠。
此时她看着坐在下首的儿子,叹气道:“好在你父皇还是看重你,没有叫我牵累了。”
二皇子皱眉道:“看重我?父皇年后就屡屡带着大哥往勤政殿或御书房去,与那些重臣们一同议事,母妃可曾见我去过一回?再这样下去,我还拿什么与大哥争?”
柳贵妃疑道:“你父皇前些日子不还夸了你的功课,并御笔写了一联题与你?”
二皇子更为烦躁:“那不过是书房里的营生。三弟是个寡淡人不出头,四弟六弟更是只求无错。而那位嫡出的五皇子只会惹是生非,这才显出我来。哪里算什么能为。”
“大哥那里却刚领了父皇一件好差事:山东有一位大儒天下游学,如今正到了京城。父皇也曾听过他的名声,便叫大哥去安排此事,请他入朝为官。一旦成了,大哥便又有了个举荐贤臣的名声!可见父皇偏心。”
柳贵妃也一筹莫展:她的能力都在后宫争宠上,说起前朝的事可谓两眼一抹黑。
二皇子坐在当地思虑片刻,忽然就笑了。
“母妃方才倒是提醒了我,父皇可不是亲提御笔给我写了一联题目嘛!”
今日皇上考了二皇子等兄弟几人的书。
五皇子这些日子光惦记着跟堂姐拌嘴,还有打鸽子呢,面对父皇的考教可谓是错的五花八门,得了皇上一句:“下回再如此你就给朕仔细了。”这样的威胁。
二皇子则是得到了几句表扬并一附加题目,叫他回去好好破题做了再拿回。
“我那位五弟心思何尝在功课上。”二皇子在宫中自然也有自己的经营耳目:“他们四日后还约定了在御花园千秋亭打鸽子呢。”
“五弟这样不思进取,若是再因为顽劣而不慎毁了父皇的御笔,那就有趣了。便是他是皇子,无需重罚,可那谢家小子却不是。他进宫来是陪五弟读书的,如今只跟五弟胡闹,岂不是该罚?他受罚自然丢的是谢家的脸面,也是皇后和大哥的脸面!”
既知道了五皇子等人会面的时间地点,二皇子就准备拿着皇上御笔亲提的一联题目“偶然路过”,再被五皇子等人的弹弓“意外击中”,以至于毁了圣上手迹。
损毁御赐之物,可不是一个小罪。
可见二皇子为人之性窄,不思正道,只将这些小巧用来陷害弟弟。
他因想了这个主意,就格外盼望四日后,五皇子等人在千秋亭打鸽子之行。
与二皇子一样盼星星盼月亮等着那天的,还有谢翎。
他必要当面问一问商婵婵才好。
在谢翎说出商家之名后,自谢国公起所有长辈都震惊了,不由得连连追问,他为何有此一语。
谢翎也是满腹疑问,索性直接开口道:“母亲,年前你与皇后娘娘论及我的亲事,我当日是听到了。”
胡氏纳罕:“可那时说的也是林姑娘啊。”
谢翎蹙眉疑道:“那为何商大姑娘手上戴着那只镶蓝宝石镯子?祖母您是知道那只镯子之意的。”
因而看向邹太君。
邹太君一怔:“当真?”
那倒是稀罕,毕竟那只镯子从前邹太君与谢皇后说过要给儿媳传家的,不过是疼女儿入了皇室才给了她。
这样的镯子给了商大姑娘?
邹太君不由看向胡氏:别是儿媳妇搞错了皇后娘娘的人选吧。
胡氏好生冤枉,只道:“娘娘金口玉言,我怎么能听错。”
然后忽然想起来:“林姑娘带着的一围金项圈,正是皇后娘娘当年的陪嫁之物,也是娘娘多年爱物呢。至于那镯子,说不得只是娘娘看在圣母皇太后的份上,才摘了给商大姑娘。”
胡氏歪打正着,这却是没有猜错。
说完胡氏只眼巴巴看着儿子道:“今日我也见了商大姑娘,她还说起你们往日在宫中常常一处顽的事情来。翎儿,你莫不是心里惦记着商大姑娘?”
邹太君打断:“这话在外面可一个字也不许漏出去。保宁侯府是好惹的吗?这话可牵涉人家姑娘闺名!”
谢翎至此已然明白,全是自己弄错了缘由。
他缓慢地摇摇头:“我以为……”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谢国公等人都是过来人,如何看不明白谢翎情状。何况知子莫若父,他们也知谢翎打小就执拗,认准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问题是这不是八匹马的事儿啊!
虽则两人论起出身根基,年岁相貌,倒是色色般配,然而最主要的问题就横在那里,保宁侯府凭什么愿意以独女许给谢家,这么早就站到大皇子的队伍来。
谢羽册深吸了口气:“翎儿,你不是这样糊涂的孩子。事关朝堂,这事儿你该想得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谢翎垂首不语。
第一回见面,商婵婵故意捉弄他,一声叔叔闹得他被京城诸人笑了好几日。
第二回见面,他亲眼见到这小姑娘是如何睚眦必报,脸厚心黑的,当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后来碧波池再见,上元佳节剖白……桩桩件件历历在目。他思绪纷乱,只觉得不忍回想下去。
他也不明白是为什么,让他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却还是固执的误会下去。
他只知道自己见了商婵婵便愿意多说两句话,更愿意听她说话。人道笑语声如珠落玉盘,大抵如是。
如果商婵婵问他十个问题,他是很愿意“嗯”十声作答,而不是一声。
谢家诸位长辈也是叫他给惊到了,谢羽册只得道:“翎儿,你先下去吧。叫我们也再商议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胡氏:好一个没娶媳妇就忘了娘。
商婵婵:不是不是,只是我的十个问题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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