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云寺,原名潭柘寺,康熙三十一年时皇帝亲拨库银一万两整修潭柘寺,在震寰大师的主持下,历时近两年整修了殿堂共计三百余间,使这座古刹重换新颜,到三十六年,康熙皇帝重游潭柘寺,亲赐寺名为“敕建岫云禅寺”,并亲笔题了寺额,从此,潭柘诗成了京城最大的一座皇家寺院。
从震寰大师开始,每届的岫云寺主持都是皇帝钦命,皇室对这座皇家寺院的赏赐从御书经卷、寿山石观音、十八罗汉、“金镶玉”“玉镶金”竹到安装在雄宝殿顶上的镀金剑光吻带都是前来上香的皇亲宗妇不得不拜见的。
云珠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透着薄纱看着外面的景色。从京城内城到岫云寺,驾着车马,走御道,也要一个时辰左右。出了城,一路丛林繁茂,远山层林染着青黄红各种绚烂而丰富的颜色,象征着丰硕的收获季节。
做为京城附近最大最有名的皇家寺院,一路,也有几处茶寮,更有老百姓沿途卖着各种时令水果、自家做的小吃及银纸香炷,到是给这一路优美的风景添了几分俗世生气。
岫云寺背倚宝珠峰,坐北朝南,周围有九座高大的山峰呈马蹄形环护,宛如在九条巨龙的拥立之下。云珠远远就感受到一股庞大而沛然的佛气,慈悲的白色、罡正的金色……里面竟还隐隐透着丝龙脉所特有的紫色?
她水眸微眯,难不成这岫云寺还藏了爱新觉罗家的什么秘密?!
十月的北京,已能感受到淡淡的寒意,特别是在郊区,迎面的秋风更是清冷。不过,岫云寺周围高大的山峰挡住了从西北方袭来的寒流,从地理位置上却比别处气候更温暖、湿润,难怪这里的植栽显得格外的蓬勃。
都说秋天是岫云寺最美的季节,潭柘山的红叶名冠京城,山上长满了柿子、红果、山楂、秋梨等果木树以及黄栌、丹枫,虽不知金风过后,这里是否“霜草萦浅碧,霜梨落半红”,可现在它已经是漫山如火似霞,宛如丹桂涂朱,层林尽染了。
真是美极。
“福晋,到了。”素问和灵枢扶着她下了马车,叶嬷嬷已指挥着几个二等宫女带好供果,冯益也让随扈的侍卫将车马安顿好,自己则带着几位身手好的紧跟在云珠和富察府的几位女眷身后。
“几位施主请这边走。”岫云寺早派了知客僧等在山寺门外,见她们下了马车,但合掌念微了声“阿弥陀佛”,深邃黝黑的目光在看到云珠时掠过一丝讶然,遂又复古井般平静。
近距离才能感受到整座寺院依山势巧妙布局,错落有致,殿宇建筑巍峨,要走完一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对古代养尊处优的女性而言。
“额娘,怎么样?”瓜尔佳氏毕竟快五十的人了,云珠担心她坐了这么久的马车,不知能不能再走看着就不短的阶道。马佳氏一落车,就体贴地扶着她。
“精神好着呢。”瓜尔佳氏拍了拍马佳氏的手,对问话的云珠笑了笑,放眼四望。
活了两世,她还未曾真正游过岫云寺。云珠一路行来为沿途天然的美景感到心旷神怡,这会儿却也为这座名寺的风华感到惊叹,以前听说北京故宫的设计灵感是来自于潭柘寺,她现在相信了,如果这寺内的建筑规划在康熙修整时没做太大改变的话。
只见寺内建筑以一中轴纵贯当中,左右两侧基本对称,随着山势高低而建的殿筑群显得规矩、严整、主次分明、层次清晰,然,殿、堂、阁、斋、轩、亭、楼、坛等多种多样的建筑形式,红墙碧瓦飞檐翘角,巍峨与清幽,尽在古树名木鲜花翠竹点缀之间,又使得它的环境变得极为优美,情趣各异。
“每一次来岫云寺,我的心就会变得宁静下来。”瓜尔佳氏说道。
马佳氏展眉道:“额娘说的是,我是最不耐烦这些……事的了,可每次来岫云寺觉得就是看这些景致也是美的。”
是啊,也不知是建筑规划的原因还是千年古刹的佛力凝聚,这是她在清朝看到的第二处拥有“力量”的所在。
寺院东路由庭院式建筑组成,有方丈院、延清阁和清代皇帝的行宫院,主要建筑有万寿宫、太后宫等。这些庭院幽静雅致、碧瓦朱栏、流泉淙淙,修竹丛生,颇有江南园林的意境。负责招待她们的恒实律师将她们安置到一处宽敞清幽的庭院里整理休息,又让小沙弥端来清茶与果品,方退了出去。
休息了约一刻钟,瓜尔佳氏身体缓过了劲,云珠和马佳氏这才陪着她到大雄宝殿去上香拜佛。沿路的有著名景点便在恒实律师的介绍下一一观看,如“猗轩亭”,它是方形流杯亭,亭内巨大的汉白玉石基上雕琢有弯弯曲曲的蟠龙形水道,当泉水流过时,放入带耳的酒杯,任其随水飘浮旋转,止于某处,取而饮之,并饮酒作诗,这是取自古代有名的“曲水流觞”习俗了——云珠想不到在一座寺院内竟也有如此风雅的景观。想起后来网络上不少小说写佛儒道本一体,难道真是这样?不由神情有些古怪。
大雄宝殿位于中轴天王殿后面,宝殿正脊两端各有一巨型碧绿的琉璃鸱吻,是元代遗物,上系以金光闪闪的鎏金长链——这是先帝康熙初来潭柘寺时,看见鸱吻跃跃欲动,大有破空飞走之势,于是命人打造金链将它锁住,并插一剑,即“镀金剑光吻带”。
大雄宝殿正中供奉着佛祖塑像,神态庄严、后有背光,背光上雕饰有大鹏金翅鸟、龙女、狮、象、羊、火焰纹等。佛像左右分立“阿难”、“伽叶”像。
从大雄宝殿出来,她们又在几处主殿上了香,照例供了果品、添了香油钱,便往寺院西路去。
寺院西路大多是寺院的殿堂,主要建有戒坛、观音殿和龙王殿等等,一层层排列,瑰丽堂皇。
“观音殿的签颇灵,几位施主不妨请一支看看。”恒实律师是岫云寺钦命第三任住持林德彰律师的弟子,律学高深,这次大师令他来接待香客,本以为只是王公亲眷,不想竟隐隐在最年轻的女香客身上看到陵光神君之象……大惊之下差点将手中的佛珠捻断,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之后心神才定了下来,知道大师是为了自己铺路,心中十分感激。
从来佛道门派的兴盛都离不开君主的扶持,佛门要普渡众生,就必须立于众生俗世,这也是修行。观这几位香客的衣着打扮,气度谈吐,再看她们眉宇隐含忧色,联想到朝廷对西北的动静,定是家中有男儿上了战场,他心中一动,有了此建议。
求签?瓜尔佳氏和马佳氏闻言心动,来到岫云寺肯定是要求签的,若是不好也能快些许下愿,以保平安。
瓜尔佳氏给傅恒求了一支签:出入营谋大吉昌,似玉无瑕石里藏;若得贵人来指引,斯时得宝喜风光。
恒实律师在一旁接过一看,道:“此卦石藏珍宝之象,凡事称心大吉。”说完,马佳氏也得了一支签,面上方露喜意的瓜尔佳氏不由又揪紧了心,生怕一好一坏。云珠离马佳氏近些,接过签一看:当春久雨喜开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消散新事遂,看看一跳过龙门。
这是给二哥傅清求的签了,云珠转手递给恒实律师,道:“大师请看看这支。”
“此卦久雨初明之象,有灾无危,遂意荣归。”
瓜尔佳氏闻言,脸上紧张之色顿去,两个儿子在西北战场,傅恒虽是她嫡出幼子,心里更得她疼爱,可傅清也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她也关心他的安危。
“有灾无危……”马佳氏念了两次,心中松了口气,绽颜道:“平安就好。”转头问云珠:“姑奶奶不给四阿哥求一支?”
“春和与他一处,自是一好同好了。” 弘历出行前她已经在萨满那里求了个平安符给他了。
“求一支安安皇后娘娘、熹妃娘娘的心也好。”瓜尔佳氏将签筒塞给她。
也是,特特求了旨出宫来上香的,总不好两手空空地回去。云珠对于拜佛抱着无可无不可之意,接过签筒闭目跪在蒲团上,她默念着“保佑大清”摇了两下,筒里掉下一支签,她捡起来前后翻看:时行运遂不须愁,一到桃花皆自由;果然渊内龙飞跃,脱俗超化始出头。
“施主问的什么?”恒实律师问道。
怎么不是直接解吗?云珠诧异地瞅了他一眼,也不隐瞒:“问西北亲人、战事。”
恒实律师含笑道:“求得此签者,正处运势交接关头,一旦跃过,就会超丹脱俗,有大作为,正是否极泰来,遇事大吉之象。问签者,心怀家国善道,则贵不可言。”
瓜尔佳氏脸色微变,女儿身为四阿哥嫡福晋,将来自是“贵不可言”,却不当这时说出来。云珠若有所觉地睇了她及马佳氏一眼,莞尔道:“我本是替皇额娘她们问的。”
瓜尔佳氏想起方才自己劝女儿抽签时说的话,眼角不着痕迹地瞥了下恭立一旁的叶嬷嬷和尚嬷嬷,心中暗舒了口气。
“我看天色还早,不如再走走,看看寺中美景,也不白来一趟,额娘姑奶奶觉得如果何?”
“几位施主不如先用斋饭?”
“有劳大师了。”云珠看了看瓜尔佳氏,轻轻颔首。
恒实律师吩咐了小沙弥下去准备,出了观音殿还是顺路带着她们去了西侧龙王殿前看那石鱼。石鱼长约十七米,有三百来斤重,看似铜,实为石,击之可发五音,传说是南海龙宫之宝,龙王送给玉帝。后来人间大旱,玉帝送给潭柘寺消灾。一夜大风雨时,石鱼从天而降,掉在院中……据说石鱼身上每个部位代表一处区域,哪里有旱情,敲击该区域代表部位便可降雨。
“真的会下雨吗?”马佳氏身边的一个丫环问道。
小丫环十三、四岁的模样,可能刚从二等丫环新上来不久,马佳氏有点尴尬,身边的嬷嬷就瞪了那小丫环一眼,“真有这么灵验,大清还会有旱灾这回事?!”这涝灾旱灾好点的几年一次,坏的年运是年年发生,大家户里买来的丫环奴仆多是因灾情家里过不下去才走的这条路,老百姓对这些词是耳熟能详。
这下轮到恒实律师面色有些窘了,“这个,现在寺中的石鱼是后来制的,原先的早损于战火中了。”这是人造的,不是原来的龙宫宝,所以不灵验是正常的……汗。
云珠笑了笑,普通百姓最爱这样的故事,不过这石鱼有了佛印,拜的人多了,寄托了千万人的意念,未尝不能将祈雨之意上达天(龙王或玉皇大帝)听。只是,神仙们有没有空来行雨或者能不能来行雨又是一回事了……得了玉兰树留给她远古记忆,云珠比任何人都明白,就算是神仙圣人,也有躲不开的劫,也有争夺之事。
况且,从洪荒破碎时起,仙凡便已殊途。
石鱼身上的鳞片、鳍纹都被摸得棱角模糊了,它受欢迎的程度估计还超过殿里的龙王爷。云珠心中一动,凝神一看,这石鱼洁白润滑的身体竟隐现水润蒙泽之象,难不成康熙爷用金链锁鸱吻当真不是一时眼花,而是这些器物天长日久闻香听经,又集聚了千万人的意念而真有了灵识?
她不由上前,也学着马佳氏的模样,将手摸向鱼头。手一按上石鱼,一股至软至轻似薄纱又仿佛泊泊然水流般清润的东西倏忽被摄进了体内,云珠抬起手,端详着显得更为莹润白嫩小手掌,有些黑线,玉兰树啊玉兰树,你到底又将什么东西吃下肚了?!将目光转回石鱼,那使鱼显得更鲜活灵动的水润之色好似降了水少,除此没什么变化。
一旁观注着的她的恒实律师佛法修为在二代弟子中算得上翘楚,慧眼通透,可毕竟年青,他想不透其中的关键,却察觉,这位四福晋刚才摸了石鱼一下后身上闪过一层水光,整个人似乎如水般明秀不少。她身上陵光神君的气息似乎浓了一点。
第一次在爱新觉罗皇室中看到这样的人……他有些兴奋,又觉得奇异,想到雍正五年七月那次传得纷纷扬扬的天降神瑞,有凤来仪……莫非正应到了眼前这位皇四子的嫡福晋身上?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