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吸声、隐约还有几句尖锐的喊叫, 隔着一道屏幕,被滤去了好几分, 甚至有些变调, 何子殊没听清。
两人像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何子殊不知道在问什么,刘夏也不知道在答什么。
“就是对面时代广场那个最大的led屏!是不是你包的!”
“还有这边这个堤岸!”
“艹电话上说不清!你等着,我给你发个小视频!”
刘夏自顾自说完, 便匆匆挂了电话。
何子殊勉强听清其中几句,正想开口, “滴——”的一声忙音, 耳边所有杂音散了个清静。
挂断电话的同时, 微信界面,消息提示音不断响起。
何子殊只潦草扫了一眼, 心里一惊。
只一个电话的功夫, 满打满算也就四五分钟,这轮番的消息怎么回事?
何子殊忙打开微信。
【子殊啊, 哥年纪大了,受不住这刺激啊!】
【小殊,你这操作,哥的朋友圈都炸干净了。】
【子殊子殊!你在哪里?我想去那条野河!我要看现场!】
【在哪里?】
【是你还是陆队?】
【看视频!看视频!看视频!马上!】
涂远的、杨浩的、谢沐然的、纪梵的、刘夏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消息一条盖过一条,连内容都来不及看清, 紧跟着就有新的消息提示。
最后一条是刘夏发的,连发三句“看视频”,何子殊被带的手心都差点出汗, 忙点了进去。
视频不长,只有半分钟。
何子殊都没打开,只看了看那封面,心跳便漏了一拍。
野河,对岸的时代广场,广场上的led屏。
那上面映着的……是“blood”。
何子殊屏着呼吸点了进去。
是“blood”的演出视频。
视频中的他,还坐在那张被涂鸦的看不出原来面貌的高脚椅上,戴着口罩。
身后也依旧是涂远他们。
何子殊半天没回过神来,刘夏便发了条语音过来。
何子殊点开。
“视频只拍了一点点,也拍不长,后面你可能看不到。不止是我们blood,后面还有其他乐队,都是当时跟我们一起在这边排练的刘哥、蒋哥他们。我朋友圈、还有涂哥他们朋友圈都疯了,说你这操作太要命了,一群三十好几的男人了,看到这视频,一边红眼睛一边‘骂’,哈哈哈哈你是没看到,好几个连夜开车就往这边跑的。”
“对了对了!还有这一排的灯,也太他妈秀了吧!从堤坝头亮到堤坝尾!”
“你不会真的包了一天吧?大年三十唉,这全市最大的led,多少钱?”
“算了算了,你也别跟我说了,我怕受不住。”
何子殊来回听了两遍,发了个消息回去:什么灯?
刘夏:就野河这边的堤坝上啊,一排的灯,都是新的。
刘夏说完,消息框便弹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野河还是那条野河,但堤岸上多了一排新灯,就立在那些掉漆、锈蚀、再也亮不起来的旧灯旁,像是替它们亮着似的,历久弥新的模样。
紧接着,刘夏又甩过来一个链接。
何子殊点了进去,是最大的自由论坛。
帖子的标题写着《最后一天的时代广场,不做告别,只撒野》
而发帖人的名字,叫“老狼几点钟”。
这名字何子殊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
当时在野河这一批乐队里,最出名的,就是“十二点钟乐队”。
虽然玩地下音乐的,不兴辈分那一套,可“十二点钟”是最早成立的一批,也是他们带的头,很多玩音乐的年轻人才在这边扎了根。
哪怕是何子殊的前东家“blood”,在他们跟前也是弟弟。
而“十二点钟”的主唱就是老狼。
何子殊:“是狼哥?”
刘夏:“对,是狼哥,不是今天这事我还真不知道,‘十二点钟’解散后,狼哥自己建了一个工作室,搞新媒体的,你也知道狼哥的性子,不一直就是个野生诗人嘛,用‘老狼几点钟’这名字写文章,粉丝还不少。”
何子殊笑了笑。
时代广场的led屏已经上了热搜,这明显带着“知情意味”的帖子一经发出,又因为发帖人是“老狼几点钟”,很快便建起了高楼。
【老狼几点钟:很多人来私聊我了,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就建个帖子。是的,今晚时代广场上的演出视频有我,有“十二点钟”。
除了“十二点钟”之外,还有“blood”、“九门”、“废土”、“蓝房子”、“八十一”。
很多人可能不认识这些名字,可对我来说,都是老朋友了。
不用怀疑,你们狼哥我年轻的时候还真是玩乐队出身的,虽然现在是老狗比一个,但玩乐队的时候,不是老狼,是小狼。
开这个帖,也就跟大家聊聊天,因为有个小姑娘来私聊我,说在时代广场看到视频的时候,停了下来,看着看着就哭了。
当时她手上还抱着女儿,三岁了,在怀里待着很乖,还帮她擦了眼泪。
广场上人很多,停下的也不少,除了第一个“blood”外,能认全的,几乎没有,她是其中之一,于是每闪过一个片段,她便跟大家一一介绍过去。
后来怎么突然就哭了,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记得她被拉去第一次看演出的时候,还是小姑娘,可现在都是孩子他妈了。
我跟她说,小姑娘永远是小姑娘,哪怕有了迷你小姑娘,也依旧是。
等回完这句话,鼻子半天没通过气,才发现我也哭了。
小姑娘还是小姑娘,我这小狼狗已经是老狗比了。
回去打开朋友圈,嘿,原来哭鼻子的老狗比不止我一个,挺好,哭的脸红脖子粗的,谁也不丢脸。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这面led屏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当年吹过的最大的牛逼——“等哪天我们出名了,就包下对岸时代广场那个led屏,放一整天,到时候你们这一个个的,什么‘废土’、‘蓝房子’也别练习了,就搁这里看一整天”,实现了。
虽然实现的时候,已经没有“十二点钟”,没有“blood”,没有“废土”,没有“蓝房子”、“八十一”了。
虽然实现的时候,没分出个第一、第二。
虽然实现的时候,已经不是“年少有为”。
但还是很荣幸,能成为一些人的“青春”。
野河在,老友也还在,差不多是时候喝杯酒了。
最后,说了这么多,最想感谢的,还是小朋友。
真的真的感谢,用这最后一天,给了我们这些老狗比们一个最年少的浪漫。】
帖子热度越来越高,除了老狼外,还有很多其他乐队的成员、追过他们的粉丝纷纷冒了出来。
他们口中的“小朋友”是谁,也逐渐明晰起来——何子殊。
不是“apex”的主唱何子殊,是“blood”的主唱何子殊。
“blood”和“apex”首度聚首的热度还没消,这“led屏幕”顶上来,顷刻燎原。
哪怕是纯路人,都被何子殊给出的这份“礼物”惊到了。
不是因为钱,而是用心。
哪怕真的是炒作,他们也愿意照单收。
微博、论坛,全都被这消息刷了屏。
谁知道,在这迎新的最后一天,最大的风竟然是“怀旧风”。
一时之间,#不告别,只撒野#这个话题横扫,很多老牌乐队的歌都冲上了各大音乐app的“飙升榜”。
何子殊把论坛看完,眼圈也红了。
他没有回答,是那头的刘夏觉出了不对劲,停了语音,半晌,发来几个字:“不是你?”
何子殊:“嗯。”
刘夏:“这灯?还有对面的led屏?”
何子殊:“嗯。”
刘夏:“……”
刘夏:“那是???”
何子殊退出了和刘夏的聊天界面,看着涂远那条最新消息——【是你还是陆队?】。
一分钟后,给涂远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瞬间,涂远先开口:“小殊,新年快乐!”
他说完,便把手机贴在他儿子嘴边,笑着说:“跟哥哥说新年快乐。”
小奶音咯咯笑了两下,何子殊语气很温柔:“宝贝新年快乐。”
涂远把孩子抱给媳妇,走到阳台,开口:“是陆队吧。”
何子殊怔了怔,轻笑:“嗯。”
也只能是他。
涂远:“我就说,后来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聊了一个多小时,原先也没太在意,今天这事一出来,转念想想,你不知道的话,就是他了。”
何子殊起身走到阳台:“他给你打电话了?”
涂远:“嗯。”
何子殊顿了顿:“都说什么了?”
涂远笑了下:“很多,从你刚来暮色到后来,你上学时候的事,老狼、刘叔他们的事,有的他问的,有的我说的。”
何子殊没说话。
涂远被风呛了一口:“陆队人很好。”
何子殊垂眸:“嗯,他很好。”
涂远:“那个‘led屏’的事,陆队没说,对外就都说你做的,也好,少些议论。”
何子殊知道涂远的意思,应了声。
恰好这时,楼下院里亮起两束光。
陆瑾沉的车就停在门口。
何子殊手肘撑在银色护栏上,一边抬手,撑着下巴,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哥,新年快乐,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涂远:“好。”
涂远挂完电话,何子殊就在二楼的阳台上静静看着。
等陆瑾沉走近,他才笑得眉眼弯弯,咳了一声。
陆瑾沉抬起头来。
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陆瑾沉才开口:“站阳台干什么,进去,外面冷。”
何子殊:“不要。”
何子殊放下手,大半身子都倾出护栏,就像在一点一点靠近陆瑾沉,轻笑道:“在这里等你。”
陆瑾沉怔了怔。
怕何子殊着凉,于是想上楼看他。
在他进门的瞬间,二楼也有了动静。
陆瑾沉刚走近楼梯,何子殊便从楼上跑了下来。
大抵是有些急,还有些微喘。
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何子殊堪堪停住。
两人之间,隔了两道台阶。
何子殊半垂着眸子,看他:“那个led屏。”
陆瑾沉笑了下:“嗯。”
何子殊早就有了答案,可闻言,指尖还是颤了颤。
他佯装镇静,又道:“还有那个灯。”
陆瑾沉轻笑:“嗯。”
何子殊眼尾有点红,下意识开口:“为什么。”
陆瑾沉莞尔。
为什么?
因为喜欢他。
因为想让这人开心,所以把“老地方”变成原先的模样。
因为知道这人怕黑,所以让那些暗掉的街灯,全部重新亮起。
因为这是他十八年岁月里,在没有遇到自己之前的岁月里,最怀念的人和事,所以想让那些随口说的话,都变成真的。
因为喜欢他。
陆瑾沉朝着何子殊走过去。
一步,两步。
站定,把人抱在怀里,语气中的笑意和温柔淌在何子殊耳边:“哄你。”
为了哄他家小朋友开心。
陆瑾沉轻笑:“哄到了没?”
何子殊红着耳根,好半刻,点了点头。
“我想去那边看看。”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跨年夜啦!新的一年,万物可期!你们都特别好!特别可爱!特别值得!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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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大跨步走向2020年吧!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