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的功夫, 宾主尽欢。
本就都是老友,吃完饭, 倦着, 懒在椅子上,谁也没起身。
何子殊本想帮着把碗筷收了,好叫他们坐的更舒服些, 却被余铭叫了停。
他摆了摆手:“小殊,放着, 忙了一个上午了, 歇会儿。”
“瑾沉, 去,厨房壁橱最上格那层, 有我刚带过来的茶叶, 泡一壶端过来。”余铭连人带椅往后仰了一下,越过何子殊看向陆瑾沉, “喝惯了春茶,让你们喝喝秋茶,香气高,韵味长。”
陆瑾沉应声,往厨房走。
于是整个桌上,就剩下何子殊一个小辈。
他倒也不紧张, 也不多话。
就安安静静坐在最边上,听这些前辈讲些戏,叨些琐事。
白英没吃饭, 只吃了一碗南瓜羹。
那是她早上随口提了一嘴,说今天没什么胃口。
何子殊怕她不吃饭,单独给她做的。
白英向来性子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今天却一勺一勺,吃了个干净。
等小蒸盅见了底,她才抬起头来,看着何子殊,眼中带笑:“子殊,有没有兴趣来剧组客串一下?”
突然被点名的何子殊一头雾水:“剧组?”
白英:“嗯,我这边新接了个电影,有个角色空着,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何子殊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不远处的节目组先惊了。
他们几乎不敢想象。
一个三金影后会当着一众电影人的面,云淡风轻的跟一个从未踏进过电影行业的偶像,提起电影邀约。
而且,看样子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节目组所有人,包括何子殊都被吓了一跳。
可桌上一众有头有脸的电影人,却跟无事发生一样,依旧说说笑笑。
“我说你半天不给答复,感情在这里等着呢。”
“挺好,这孩子挺稳的。”
“机会不错,子殊可以去试试看。”
白英伸了个懒腰,三两句话把这事盖了过去。
就好像她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直到傍晚的时候。
何子殊去楼上铺床,白英跟着上了楼。
两人去了一个没有镜头的空房间。
白英推开窗户,散了散尘气,开口:“怎么样?想不想去试试?”
何子殊没直接回答,想了想,道:“姐,您是真的觉得我合适,还是单纯的…想要带带我?”
白英被这一反问,问出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何子殊没有闪躲:“如果是您觉得我合适,那我或许可以试试,但如果是您想带带我……”
何子殊摇了摇头:“风险太大了。”
白英是电影的招牌,那种底气和实力,是多年摸爬滚打,悟出来的。
她向来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看进了眼睛里的,就没什么道理的护着。
何子殊知道他是被白英放在了心上的。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诟病白英的一个不确定因素。
不是不自信,而是那可能性确实存在。
“那我说两者都有呢。”白英微笑,“这电影圈其实并不复杂,只要作品立得住脚,就有话语权,也不玩踩低捧高那一套,因为最后上了大荧幕,是好是坏,观众比我们看得更清楚。”
何子殊犹豫的喊了一声:“姐。”
“我知道,”白英点了点头,“子殊啊,不要把自己钉死在流量明星这个框里,流量明星和演员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壁垒。”
“评判一个人演技的好坏,也只看作品,不看出身。”
“今天中午吃饭那一桌人啊,半路出家的也不是没有。”
白英语气越发温柔:“也别怕出错,有我在呢,怕什么。”
何子殊认真听完白英的话,顿了顿,又开口:“我没学过表演,我怕…”
“哪怕是再好的牌,也得一张一张往外打,什么都是慢慢来的,不用怕,也不用急。”
白英说完,拍了拍何子殊的肩膀,转身出门:“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完了,告诉我。”
在楼梯转角处,白英停下步子,隔着木栏看了何子殊一眼。
她没有说谎。
想让何子殊接下这个角色,是因为她喜欢这孩子的眼睛。
干净,纯粹,像是一捧毫无杂质的清水。
所以她觉得他合适。
但同时,后者也没错,她的确想拉他一把。
为了何子殊,也为了陆瑾沉。
诋毁之言是可以不见血,却诛心的。
尤其是他们现在的身份,几乎就是在悬崖边上走着。
立在巅峰,别人都能看见他们不假。
但这也代表着,不能踏空,哪怕一步。
所以白英想拉何子殊一把。
把他拉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带。
晚上,众人又在厅里玩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
余铭在何子殊来的第一天,就跟他说过。
因为房间比较少,等嘉宾来了,可能还要让他和陆瑾沉挤一挤。
所以这是何子殊第二次和陆瑾沉睡在一个房间。
但两人睡在各自的床上,中间被一个矮柜挡着,隔出一段不小的距离。
并不算近。
甚至比那次,四人挤在一个通铺都要远得多。
镜头关了,也不收音。
何子殊把电影的事跟陆瑾沉说了之后,便再没有下文。
窗外月色很沉,照亮满地银色。
或许是太过安静,偶尔风过枝桠,传来的簌簌声也撞不破满室寂静。
何子殊却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冲动。
他偏过头去,看着陆瑾沉。
那人正坐在床沿边,斜着身子,懒懒靠着。
感受到了何子殊的视线,陆瑾沉抬起头来。
然后就听到一句:“哥,我以前,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你们生气了?”
声音很轻,被覆在身上的被子微微一掩,还有些瓮声瓮气的。
可陆瑾沉却一字不落,全听了进去。
他抬起眸子。
避了这么久,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提起的话题,就这么忽地显露出最原本的模样。
陆瑾沉看向何子殊:“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何子殊垂下眸子,神色平静:“没什么。”
陆瑾沉开始沉默。
很久之后,就在何子殊以为陆瑾沉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句“没有”。
何子殊慢慢坐起身来。
陆瑾沉哑着声音,微侧过身来:“你没有做错事。”
陆瑾沉都已经记不得,那时候他、纪梵和谢沐然,在门外听到何子殊跟林佳安说要“单飞”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只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
或许也算不上吵,因为何子殊没有说话,没有解释,没有反驳。
纪梵一步步逼问,谢沐然一句又一句“为什么”,可何子殊只是低着头。
后来,他们回到家,原以为彼此都冷静下来,可以谈一谈的时候。
何子殊却不在房间里。
陆瑾沉给刘夏打了电话,问何子殊是不是在他的酒吧里。
刘夏支吾着给出零碎几个字,拼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陆瑾沉直接去了“暮色”。
然后意料之中的,看到了何子殊。
那人正跟blood几个成员坐在一起。
低头写乐谱。
酒吧昏暗的灯光,他看不清何子殊的神情。
就静静站在不远处,也不靠近。
只觉得那人若是现在抬起头来,看着他。
自己又会被骗过去。
那是陆瑾沉人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挫败。
然后所有情绪就在刘夏一句“陆队,没事没事,就是跟队友聚一下,等会儿我送他回去”中,“砰”地一声,炸得面目全非。
那也是陆瑾沉第一次失去理智。
在满地红绿的灯光中,他看着何子殊,近乎冷漠的说了一句:“你就这么喜欢他们?”
听到这话,那人才给出了点反应。
可仍旧没有抬头看他。
只回了句“是”。
纪梵和谢沐然收到刘夏消息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几句话。
——就是跟队友聚一下。
——你就这么喜欢他们。
——是。
“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和你的……队友。”纪梵气得口不择言,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
谢沐然怕他出事,也跟着跑了出去。
唯独剩下陆瑾沉。
他没有回去。
只是在“暮色”外面的巷子里,抽了一晚上的烟。
他和何子殊之间,就隔着一道墙。
他在外面,那人在里面。
再后来,乐青成立了各自的工作室。
通告压得所有人连喘口气的余地都没有。
连见面都是一种奢侈,又被刻意避着。
等回过神来,已经成了眼下这幅光景。
陆瑾沉没说,何子殊也不知道。
当他躺在医院里的时候,他推了国外的通告,在机场等了几个小时,买最早班的飞机回了国。
这三年来,陆瑾沉和自己作对似的,反复在想,究竟谁错了?
是何子殊吗?
其实没有。
他只是不够信任他,不够信任他们。
仅此而已。
他们就没错吗?
也不是。
浪费的三年时间就是证据。
没有谁赢了。
其实都是输家。
“哥?”何子殊见陆瑾沉久久不说话,轻声喊了一句。
陆瑾沉看着何子殊,慢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他。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不会再给这人推开他的机会。
陆瑾沉抬手关灯,依照惯例,留下一小盏之后,半俯下身,替何子殊掖了掖被角,轻声道:“睡吧。”
何子殊终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晚安”。
第二天早上,陆瑾沉是被各种嘈杂的声音喊醒的。
慢腾腾到了楼下,原来是节目组正在给四小只录制小视频。
何子殊起得早,正和白英一起给四小只排队。
四小只加上何子殊,排排蹲。
因着清晨熹微的光,眼睛都闪着。
看到陆瑾沉起床了,何子殊转过脸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白英站起身来,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白水,走到门边,斜靠着门,笑着说了一句:“可爱吧。”
陆瑾沉不可置否。
白英悠悠抿了一口,继续慢条斯理:“哪个最可爱。”
陆瑾沉看了白英一眼。
知道她在说什么。
可在转身进屋的瞬间,还是回了一句。
“最后那个”。
白英看着突然落在地上的阳光,笑了笑。
天气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白影后:我磕的都是一手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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