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光不是什么酒囊饭袋。
恰恰相反,源赖光是一位实力相当强劲,而且属于激进派的阴阳师。
伪装遮掩的能力若是没有达到一定程度,在他这样实力的阴阳师面前,没几步就会被看穿。
更何况髭切本就是为了解决膝丸的问题而来,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弟弟,都没有做什么遮掩,坦坦荡荡。
因此和之前在晴明面前小心掩饰气息的时候不同,髭切身上的微妙之处很快被源赖光发现了。
而源赖光也同样发现了膝丸身上的问题。
他定睛看了一会儿,随后更是干脆起身走了过来,用惊奇地目光对着膝丸端详了一番。
明明从头到脚没有一丝是熟悉的,却偏偏是这个世界货真价实的源赖光。被这位源氏大将观察着,膝丸缓缓吐了吐蛇信,内心感受很难准确描述出来,简单来说就是很复杂吧。
膝丸身上的情况放在其他地方不一定,但是对于熟悉源氏的人来说,很快就能发现端倪。
比如鬼切,比如源赖光。
源赖光仔细看过之后,心里就大致有了猜想,一转眼又看向了鬼切。
“怪不得,你是为了这过来的吗?”
他的语气透着无意识中流露的熟稔。
鬼切没说话,只是强迫自己对上源赖光的视线,不让自己在这时候拔刀捅进对方的身体里。
――那样的钝感,单是想想就非常美妙。
短暂的无声对视后,源赖光轻笑了一声,“好,你们算是来对了吧。”
他瞥了瞥薄荷蛇。
“果真……”鬼切微微睁大了眼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你不是已经发现了吗?”源赖光漫不经心道,“虽然现在已经模糊了不少,但是仔细看看,源氏咒术的印子还是可以发现的。”
“源氏咒术?”
髭切本来是安静听着源赖光对弟弟情况的判断的,可是听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就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泄出了一丝不可思议。
他们源氏,有“源氏咒术”这种东西吗?
源赖光这阴阳师般的口气……又是从何而来?
所幸诧异过后,髭切就很快反应了过来,没有将心中所想表现在脸上。
站在这源氏宅邸中,她这是一不小心恍惚了一下,竟然差点就忘记了,她对源氏的所有了解是不能借用在这里的。
“对,源氏咒术,”源赖光随口应了一声。
接着他余光瞥见了什么,就随意地转向了源博雅所在的方向,脸上带上了一副一看就十分虚假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博雅大人看着似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
源博雅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轻轻挑了下眉,硬邦邦地说道:“你看错了。”
源赖光道:“看来不只是对结果不满啊。”
博雅好笑反问:“这不是当然的吗?你自己想想刚刚说了什么,源氏咒术的印子?”
源博雅并非什么擅长掩饰情绪的人,再加上从前和源赖光还……算是有些所谓的“交情”吧,因此更为直接了。
见势不对,晴明连忙上前调和。
“请不要误会,赖光君,”他笑得如同春风拂面,在这冬天看着格外亲和,“博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虽然这话听着无力,但也没办法了。
他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开口,两人间那点微薄的情分根本不能制止这□□味的升起。
他们过来是抱着和平心态探讨学术问题的,不是过来挑衅打架的。
“我们会过来,只是担心膝丸的情况。你能看出些什么,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膝丸?”源赖光听了觉得有些好笑,“这蛇竟然还取了这样奇怪的名字?”
奇怪……
就算心里清楚对方不是自己所熟识的那个源赖光,膝丸听了这话,还是有些失落。
察觉到了怀中弟弟的情绪变化,髭切连忙抚摸了几下他的鳞片,然后抬头严肃纠正道:“这是我的弟弟,并非原本就是蛇。”
这下源赖光分给膝丸的关注多了些,他带着几分探究地看着膝丸,“……不是蛇?”
髭切道:“不是。”
源赖光有些意外。
从头到尾,他看着膝丸时,都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条蛇,顶多是条有了几分聪明的蛇。
源赖光的表现,让晴明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几分忧虑从心中升起,“你不是说他身上有源氏咒术的印记?”
“那又如何?”源赖光好笑道,“这难道就代表是源氏的咒术将他变成了这样一条毫无破绽的蛇吗?”
晴明握着扇子欲言又止。
说实话……以源赖光的事迹,倒也不是不可能。
源赖光嗤笑,不过碍于他对膝丸的情况还挺感兴趣,于是多说了几句:“我倒还没有无聊至此。”
然后他伸出手,在膝丸那颗蛇脑袋上大概是额头的位置点了一下。
模糊的源氏家纹从膝丸额前浮出,在半空中颤动了一下,很快便如缥缈轻烟般,无影无踪地消散在了空气中。
“这是……”
源赖光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细微痕迹,思索片刻之后,眼中带上了明了。
“近日我设下的防御咒术的残留。”
当然,源赖光手下的防御咒术,从来都是与攻击力相伴的。
“不过它可没有什么发人变成蛇的功效,这种效果用在防御上也很多余吧?”
而且这种彻底的变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髭切好像也明白了过来。
刚才她第一反应,是弟弟在源氏咒术下变成了蛇,但仔细一想就知道这并不合理。
弟弟身上的不是什么表层的障眼法,他的蛇身变化的极为完美。这不是依靠普通咒术能够做到的事情。
那么,弟弟的问题,会是因为什么?
这种前提下,髭切不得不有想起了从误入此世后就一直磕磕绊绊的原因――
这个,排生的世界意志啊。
髭切简直要气笑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受过影响的次数太多,现在她心里倒是无奈多一些。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通了。
之前只要她稍微出出力,想做些什么,这个世界就会降下压制。比如禁锢她的行动范围,又比如让她在压制下疲惫的睡过去。
如此想来,源赖光的咒术只是个引子。
因为源赖光这副陌生的样子,弟弟并不知道他来到了源氏宅邸。可他不清,这个“世界”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当他一时不妨触发了源赖光的防御符咒时,正让他被暴露在了世界意志之下。
世界意志大概就是借着源赖光的咒术对他进行了压制。
至于压制结果为何让弟弟变成了一条蛇……
髭切暗自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整个发展看下来,处处是神奇和不可思议,但这竟然就是现在最合理,可能性最高的原因了。
……或许是弟弟特别倒霉吧。
她不禁怜爱地轻轻捏了捏弟弟的尾巴尖。
嗯?尾巴尖好像抖了抖?
错觉吧。
而另一边,源赖光想着的自然不是世界意志相关,他在意的在别处。在看向膝丸时,源赖光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
“除了变成蛇外,你身上没有一点咒术防御时的攻击残留……你受到的攻击被抵消了?竟然被抵消了?”
惊奇明明白白地出现在了源赖光脸上,源赖光很久没有展露出如此平常而鲜活的神情了。
至少鬼切心中感到了意外。
除了鬼切,源赖光这样突然得表现,让晴明和博雅都很疑惑,而知晓膝丸真实身份的髭切以及本丸七人,则若有所思了起来。
源赖光道:“除我以外,即便是源氏中人,触发那防御咒术后也不会毫发无伤。但是这条蛇,健康得很吧?”
他看向膝丸的目光更加有力度了,看起来很像是想要把膝丸解刨开来,由里到外的好好研究一番原因。
髭切瞥见后,默默地将弟弟往自己怀里藏了藏,用袖子遮住。虽然她今天没有披外套,但和装宽大的袖子也很有用。
――其他的可以暂且放放,这位源赖光的样子看着实在透着股危险。
晴明在旁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要安置那样攻击力的防御咒术?”
“要不然呢?”源赖光轻笑着反问,漫不经心的样子,“心存不轨前来窥视的,自然要这样‘享受’一番,难道还要客客气气地说声你好吗?”
至于误伤的可能性……
他这源氏不是收容所,如果连这点规矩都守不住,连这点伤都撑不住,还不如乘早离开,找点能做的事坐着,而不是来这里浪费彼此的时间。
“至于这条蛇……叫膝丸是吗,你为何会和‘源氏’有这样深刻的联系?”
鬼切猛地转过身。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其实不应该如此惊讶的。
髭切的情况他已经知晓,那么她的弟弟膝丸,自然是和他的姐姐在一处的。
“弟弟”啊……
鬼切有些复杂的咂摸着这个词。拥有这样一个存在,感觉还挺不错的。只可惜同为“鬼切”而又不同的他,没有这样一个“膝丸”。
完全成为了众人关注焦点的膝丸直起了身来,蛇信无意地收缩了一下后,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向姐姐。
髭切低头轻松地对着弟弟笑了笑。
虽然还没想出解决办法,但她听了这么多后,已经可以大致理顺膝丸身上问题的前应后果。
因此现在她心里已经放下了一半。
“这是当然的吧?”到了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遮掩了,髭切轻快地抬起头,干脆道,“身为源氏重宝,理因如此。”
周围骤然寂静了下来。
源氏家主?源赖光:“???”
另一支源氏?源博雅:“啊?你们??”
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哦呀。”
半晌后,晴明抚掌而叹,真诚道:“真是出乎意料的恶惊喜啊,髭切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