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嘉嘉维持着这个姿势, 思考着该怎么回答,就在这时, 阳台上响起了“笃笃”的声音。
有人在敲玻璃窗。
她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幻觉,毕竟他们住在酒店的八楼,阳台上不应该有人。
可是那敲击声并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急促起来。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秦雁回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用温和的声音对楚嘉嘉说:“去开门吧。”
楚嘉嘉转向了阳台,只见原本应该远在国内的殷次飞就站在那里,敲玻璃窗的手还没放下来。
不是刚刚还在订机票吗?怎么这么快就跑过来了。
楚嘉嘉一边想着一边站了起来,走向了阳台。
她打开阳台门当殷次飞进来, 压着嗓子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怕你这边出什么事。”殷次飞同样压低了声音, “就直接飞过来了。”
没有通过法定程序, 基本属于非法入境。
她伸手在楚嘉嘉的胳膊上托了一托,给予她支撑的力量。
楚嘉嘉感受到从她掌心传来的温度, 刚想开口说话,托着她手臂的殷次飞就突然出了手。
一阵清风在房中掠过,打在了刚从地上起身的秦雁回身上,拂动了他的衣襟。
秦雁回身形略一摇晃,视野就再度变得灰暗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就向后倒去。
楚嘉嘉:“……”
托在她手臂上的力量消失了,原本站在她身旁的殷次飞瞬间移动到了秦雁回身后,伸手一托就托住了他的背。
“还傻站着做什么?”殷次飞一回头看到她还站在原地, 催促道,“过来啊。”
如果不是殷次飞后面这句话,楚嘉嘉几乎要以为站在面前的好友是被哪路妖怪顶替了。
“你把他打晕做什么?”她走过来伸手帮忙托住又晕过去的秦雁回,垂下眼睛看他俊美的面孔,殷次飞的法术让他陷入了昏睡,眉宇间盘桓的忧思也散去了。
“让他睡个好觉,一觉醒来就当新郎。”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托着秦雁回的上身,另一个抬起了他的腿,把人搬回了卧室里。
站在床边,楚嘉嘉跟殷次飞面不红气不喘,楚嘉嘉感到身旁的人用手肘碰了碰自己,听她说道:“他要是醒着,你就得用无数谎言来应对他,还是弄晕了好。”
楚嘉嘉沉默了一阵,最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两人从房间离开,留下秦雁回躺在这里。
……
……
秦雁回恢复意识的时候,感到耳边的声音嘈杂,一点也不像置身在希腊的酒店里。
这里的声音带着一种他熟悉的感觉,一种自从回到楚嘉嘉身边之后,就再也没有过的感觉。
这个世界大多时候,对他来说都是安静的。
没有西北风声,没有军中汉子的高声谈笑,也没有战马的嘶鸣。
可是现在,他又听见了这些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秦雁回想,他又听见了从前的人,又想起了从前的事。
他快要死了吗?
这样想着,他睁开了眼睛,发现眼前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眼前的景色很熟悉,是他刚封将的时候先帝赐给他的府邸,坐落在长街尽头一处安静的巷子里,门前种着两棵槐树,象征着封侯拜相。
槐树下,有人在拿着线香伸长了手去点爆竹,引线一点就着,人一退开爆竹声就响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捂住了耳朵,脸上却满是欢喜。
这个高于他们的视野让秦雁回愣了一下,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正骑在马上。
陪他出生入死,又陪他去了另一个世界的战马不知怎么也回来了,今天也装扮得跟平时不一样。
马身上磨旧的护具全都去了,变成了新的,在马头上还顶着一朵娇俏的红花,不知是谁给放上去的。
秦雁回有些想笑,他在马脖子上摸了两下,又拍了拍它,然后松开缰绳,看向了自己的手。
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红色的,跟整个环境整齐划一,是在他的世界里成亲的时候穿的喜服。
秦雁回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这身衣服,却莫名觉得它就是这样的。
他头上戴的帽子,腰间缠的腰带,脚上踩的靴子,一整套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甚至他的头发也变回了第一次从地球离开前的长度,就像他没有将这些剪断,用来祭奠在地球跟楚嘉嘉一起度过的时间一样。
秦雁回放下了右手,想着这里是真实抑或是梦境,他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要醒来?
旁边传来一声高喊:“快看,花轿过来了!”
“噢噢,新娘子要来了!”
秦雁回转头看去,看到在那里高声喝彩的是一群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
在阳光下,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一点也不像他记忆中死在战场上的那些苍白、惨烈的他们。
在他能够想到更多的时候,自发聚集到长街尽头的巷子里来的百姓们发出了喜悦的声音。
秦雁回不由得将目光从他的将士身上移开,看向了巷口的方向,只见迎亲队伍从那里过来,正中是一顶花轿。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他的心在这一刻轻颤了一下,因为想到了里面坐着的人。
那是她,也只有她,不会是别人。
队伍一直行进到他的府门前才停了下来,装扮喜庆的媒婆走上前来,满面笑容地对他福了一福:“恭喜秦将军,新娘子来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动作。
秦雁回下马来,随着他的动作,爆竹声复又响起。
在喝彩声与爆竹声中,他走向了花轿,一撩喜服下摆,黑色的靴子就踢在了轿门上。
轿门应声而开。
媒婆甩着手帕,欢天喜地地道:“新娘下轿!”
秦雁回站在侧旁,看着坐在花轿里的人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上带着他熟悉的戒指。
他几乎立刻微笑起来。
在前两次,在教堂与沙滩上举行的婚礼,他都记得自己把戒指给楚嘉嘉戴上的那一幕。
只是,那些都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浪漫,没有哪一次是像如今这场婚礼一样,虚幻又真实。
陪嫁的丫鬟撑着一把红伞,罩住了新娘头顶的阳光,媒婆弯腰把新娘背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中轻轻松松地把她背到了将军府的台阶前,这才放下。
秦雁回手中被塞了一根红绸,红绸的另一头被握在他新娘的手里,一朵红花沉沉地坠在这红绸中间。
从这一刻开始,牵引她的人就变成了他。
这根红绸就像月老的红线,把他们的余生彻底地联系在了一起。
在复又奏起的喜乐声中,他牵着盛装打扮的新娘,向着府中走去,一路走到了张灯结彩的院子里。
身后一群人跟着涌了进来,不光是他麾下的将士,今日来这观礼的百姓也得到准许,进了将军府。
他们看着秦将军娶妻,期望着今年就能再从他这里听到好消息。
他们的将军在战场上保家卫国,四处征战,一直都没有娶亲,而从今天开始,他总算不再是孑然一身。
媒婆一溜小跑,跑到了前方,整了整衣襟又再绕了出来,站在台阶上高声道:“吉时到,新人行礼——”
在院子里供着的香案前摆放着两个蒲团,香炉里点燃一对龙凤呈祥的红烛,秦雁回看着身旁的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跪在蒲团上,不由自主地想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楚嘉嘉,在这样繁冗的陈俗里,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她是在盖头下无聊地打着哈欠,还是一脸的新奇紧张?
可是她所有的表情都被盖头给挡住了,秦雁回看不见。
自古以来,男女成亲都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许多人在成亲之前甚至都没有见过对方的面。相比之下,秦雁回觉得自己已经无比幸运,他要娶的人,就是他所爱的人。
比起其他人的期待与紧张来,他心中更多了一份柔情。
见两人跪好,媒婆就在旁边高喊:“一拜天地——”
秦雁回端正地拜了下去。
在他身旁,盛装打扮的新娘做了同样的动作。
红色的盖头随着她倾身而低垂,却依然把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让旁边想趁机看看她的人颇为失望。
跪在蒲团上的两人直起身来,媒婆又高声道:“二拜高堂——”
所有人看着他们重复了方才的动作,又向着香案拜了下去。
秦雁回是孤儿,自幼就在军中长大,成亲之日仍旧以天地替代了父母,承受新婚夫妇对高堂的这一拜。
两拜过后,一对新人终于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来到最后一步,媒婆喜庆的脸上满是笑容,待两人站直之后就喊道:“夫妻对拜——”
秦雁回执礼,看着站在对面的楚嘉嘉,两人分别执着红绸的一头,向着对方深深一拜。
媒婆深吸一口气,宣布道:“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
院子里蓦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将外头的喜乐与爆竹声都彻底地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