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么啊。”她笑。
裕盛随便往地上一坐,便听着吴景开始讲“王翠蓉”……
“她生得很美,非常脸,笑起来却很有英气。我真没见过比她还美貌的女子……”
王裕盛插嘴,“我的女儿嘛,自然生得很好看……”
吴景又道,“她脾气特柔弱的别别扭,心中有什么都不说出来,就是要我猜,我怎么猜得到呢……“
“胡说!”那人捶地,“我女儿脾气不可能那么古怪!她最温柔可亲了,善解人意,心中有什么,都直接同我说!”
吴景似乎是愣住了说下去。
等到她大了以后,又是怎么样呢?
在这个时候搜肠刮肚地想,一些不堪的,不美好的,不动人的记忆,他以前竭力去忘却的记忆,却慢慢地晃悠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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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宜孤身一人来,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轻轻地说道,“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她小时候倒也是这样的。见我冷了,饿了,都非常担心,总想让我过得好一些。可是等她大了以后……”话说到一半,居然不再到吴府投奔姨妈的时候,吴府也不如何富裕。吴老太太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子,尖尖的下巴,水盈盈的大眼——生得跟她娘一样勾人,心中就很有几分不喜。
“你娘呢?”她干巴巴地问了声。
李春宜哭了起来,“姨妈……我娘与我爹爹,都去了……我娘临死之前,叫我过来投奔您,她说她的姐姐最温柔最大度,心中也最慈善的……”
“我哪里有银子给你做慈善?”不说别的,那个死女人一辈子都狠狠地压了自己一头。那李秀才原本应该娶她的,谁晓得这个好妹妹哟,成日里妖妖娆娆的,生生地与那李秀才看对了眼。多少人笑话她!未婚夫都给亲妹子给抢了!
是哦,现在病秧子。除了人生得人模狗样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优点!才生下儿子,他便去了。她多不容易才将儿子拉扯得这么大!
现在倒好,那对挨千刀的短命鬼,还想让她帮忙养女儿?
还是眼前这个妖媚得要死,跟她那个讨厌的妹妹生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赔钱货?
做你老娘的春秋大梦!
吴老太太当时就黑了脸,“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们家可没有余粮!”
那小姑娘当即就哭了。吴景当时在旁边看着,也觉得很可可怜。他眼中露出不忍之色,忽然发觉有人在推他。他一看,才发觉是翠蓉,摇摇他的手,笑嘻嘻地。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她也觉得可怜,要他这个做儿子的开口帮帮忙。
吴景连忙上前握住母亲的手,笑道,“娘啊,我觉得这个表妹很可爱,不如留下来陪咱们好不好!”
吴老太太瞪眼道,“不可能!”
见他出马失败了,王翠蓉只好自己说话。那时候两人还没有完婚,但自小便知道自己是童养媳的王翠蓉,早就开始随着吴景叫“娘”:“娘啊,每天我同景哥做胭脂,卖胭脂的,也累得很。表妹看上去就那么漂亮,以后可以帮我们干点活,也可以让景哥不那么累啊!”
这话可是比吴景的话诱人得多,立刻引得吴老太太心动了起来。她可是个非常疼儿子的人!这么一想,看那狐狸精脸的侄女就不是那么讨厌了。又看了一眼这儿子媳妇,见她儿子悄悄地对着王翠蓉挤眉弄眼的,忽然又气不打一处来。养个狐狸精也好,也好。也不算赔钱货!以后给自己儿子当小妾!看那个死女人在天上还不气死!
表小姐是留了下来。可是吴景与翠蓉之间,却渐渐地变得不一样了……
李春宜不爱干活。最喜欢的是胭脂水粉。每日里翠蓉调的胭脂,都被她拿一份回去化妆。小小的年纪,却很懂得将自己打扮得稚弱又艳丽。她又惯会作出可怜相,有时候见了他,便会抱怨道,“表哥,我胸口发闷,表嫂叫我干活呢……”
吴景便道,“那你回去休息,我帮你干。”这样几次下来,王翠蓉见了他,便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真是疼表妹啊!”
吴景忙道,“她年纪那么小,无父无母的,寄人篱下,我们得帮帮她!翠蓉,你交代她的活,也少一些……”
王翠蓉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不说话。
他以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后来家业渐渐地有了。连丫头都可以买了。家中再也不会出现无米下锅的情况,甚至挣下了一个小小的铺子……
可是翠蓉越来越沉默。他与她说话,她都不过是敷衍几句,他都怒了,有一次都拉住她的衣服,“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花架子上的青翠的叶子,被他抵住他的力道给惊到。掉落几片,在她的发鬓边。他一边轻轻地用手摘去,一边却狠狠地抓住她的肩,“翠蓉,到底怎么了?”
“没有什
“你给我说实话!”他恼怒起来,只觉得她的眉梢眼角里头,都是在笑话他,“到底你觉得我哪里不好了?我平时也很疼你,重活累活也不让你干,家里银钱不多,甚至也买了伺候你的丫鬟。我对我娘都没有这么好,翠蓉,你还想要什么?”
还想要什么吗?……
王翠蓉低着头,裸-露出那光滑又洁白的脖子。她的身上总是有令他安心的气息。他心里头难受得很,“你为什么不开心?银子有了,也不再那么受穷了,你为什么还成日里都不笑一笑?”
她却忽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你真的觉得对我很好吗?”
他见她这么问,心中疑惑,却还是点点头。
她忽然就笑了,如夏花一样灿烂,“景哥,你如果对我很好很好,我自然也对你很好很好。兴许你不知道,从我刚来你们家,我夜里寒冷,你将自己的被子抱给我盖的时候,我心里头就认定你了。如果你真的对我好,我自然也是对你一辈子的……”
可她就是不说自己有什么意见!
很多年后,王翠蓉自己变成了一个耄耋老者,孙女都会在地上跑的时候,她自己总结,得出的结论是,她人生悲剧的一小半来源,是来自于这个“作”字。年轻的姑娘家啊,最喜欢“作”,总是希望什么都不说,自己的情郎能够自己想到。想啊想,等啊等,等他幡然悔悟,蓦然回首,然后再给他个宽大处理,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两个人再欢欢喜喜地过日子——可惜,兴许有些人便是那么钝呢?
他永远都想不到,王翠蓉压根就没有叫他心爱的表妹干许多活,倒是她,天天上演头疼脑热。他也压根想不到,自己的亲娘,也会伙同她那么深恶痛绝的侄女,一起说着翠蓉的坏话。三人都能成虎,两个至亲说着王翠蓉跟外男勾勾搭搭,没有妇德,他就算不信,天长日久地说下来,心中也产生了犹疑。
尤其是,快要成婚之前。
那时候临城最富裕的,便是楚家和甄家。那楚家的大公子,似乎对王翠蓉,颇有意思。第一个铺子,便是在楚大公子的帮助下买的。要不然,还得多花许多银子,也还没有那么好的地段。
小表妹多次充当耳报神,向他报告几日几时那楚大公子又亲自用楚家那华丽的马车送表嫂回来。那母亲大人,便是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家大业大”的吴家大爷,不讨一个小妾,是不成体统的。而那小妾的最好人选,不正是那表妹吗——还省了好大一笔银子!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吴家的眼里蓄着一汪泪,看了那王裕盛一眼,哑着声音叹息道,“我后来才晓得,我的妻子心中,没有我了……”
王裕盛见他刚才呆愣了许久,忽然吐出这么一句话,心中焦急的他早就十分火大,一听他这么说,立刻一个爆栗敲下去,“你说的王翠蓉,如果不是我的女儿的话,死了也跟我没关系!”
吴景心中大痛,眼泪竟然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死?她怎么会死?死的会是我!我若是死了,她便自由了!她早就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王裕盛嫌弃他磨叽,一把踹开他,便与萍茹说话,“那你呢?你晓得这个叫王翠蓉的吗?”
萍茹刚才被如此这般惊吓了一番,早就吓破胆。一被问话,自然是战战兢兢,无所不答,“大人您说的,想必是奴婢的主子吧。刚才大爷说的无一不是真的,长得非常好看,性格也很坚毅,很多男子都不如她!”
“那你可知道……”他见这女子有些像丫头,忽然脑子灵光一闪,便问起来,“她身上背后有个月牙形的胎记,你见过吗?”
“奴婢并没有资格服侍主子沐浴的,那是贴身丫头的活。”萍茹心中也希望主子便是那王淑华,至少他们这次便安全了。可惜自己到底不敢说话,只能小声地回答。
“那你呢?”王裕盛回头瞧吴景,“你是她丈夫,总该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