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蓉让丫头去打听吴老太太那边的事情,结果银枝回来绘声绘色地笑道,“主子那边可有趣儿了。老太太与紫苑还吵了一架呢。”
语言艺术已经美化了两人之间的事儿,银枝在那里笑得一脸的讨好,“主子啊,表小姐也在那里瞎起哄。奴婢都觉得好笑,她们那些人,居然想要来得主子的好处,真的是天真了些……”她自以为是溜须拍马,得到的却只是淡淡的一瞥。
金枝走了,几个丫头都想补了她的缺。本来金枝后头就是银枝,但她以前跟金枝太过要好……兴许主子心里有疙瘩?她微微有些后悔之前为了金枝而太过出头了。横竖都是这样,人最终,都会为自己考虑的。
吴景,却并不是不知道自家的老娘所做的一切。这些日子在崖城,他见了许多人,谈了一些个生意,也听说了“他的女人”在崖城混得风生水起的。心中不免郁结――我没了你,茶饭不思,你没了我,却过得红红火火。
吴景有时候觉得,他以前是混账了一些,但落到这田地,却也不应该。哪个大老爷们没干过点混账事儿呢?比他混账一百倍的那个郑二流子,成天眠花宿柳,打架斗殴,三十几岁的人了,把家业败得差不多。再也玩不下去了,连狐朋狗友都不愿意跟他为伍了……他的老娘和媳妇儿,不也是欢天喜地地接受了这个“浪子回头金不换”浪子吗?
他觉得自己再如何,比起那郑二流子还是好了不少的……不,压根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凭什么同样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别的男人都被原谅了,就他一个人在那里苦苦支撑的,难受得夜不成寐呢?
谁知道老天给他的打击还不大。
这一日,酒楼里相邀的,却是那葛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葛明峻,知府同知家里的那位。
作为一个商人,他也只能去赴约――谁知一见着那人,就感觉很不是滋味。
那葛公子笑眯眯地站起来作揖,“吴老板 。”
吴老板自然也拱手道,“葛老板。”
两人都算得青年才俊,吴老板在临城一手遮天,葛老板在崖城一呼百应。偏偏两人相貌都生得好,身高也差的不多,两人都眯眯笑,旁人见了都觉得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却是葛明峻先开始说话,“这都快大过年的,吴老板都过来崖地做生意,真是兢兢业业,堪当我辈的楷模。”
吴景也一笑,“葛老板也不遑多让,我一过来这边,葛老板就邀请我喝茶。葛老板对于生意,也颇为上心的。”
“哎,别那么说。”葛明峻一幅惶恐的样子,“比不得吴老板啊,哈哈,才回来不久,又要出海,不知道这次,要几时才能回来?因此吴老板做的是大生意,咱们万万比不得。”
吴景转头看了看窗外,窗外的松柏苍翠欲滴,显出十二月的清冷来。他一笑,“咱们也比不得葛老板,还是个举人老爷呢。景若能有葛老板十分之一的成就,也便满足了……”
两人一通寒暄,内容总归是我夸你,你夸我,夸得人都腻烦起来。
吴景忽然想,她的院子里,是否也是这样的景色。她看账目看得眼睛酸疼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望望窗外。
――同在一个城市里,却那么遥远,气息都不可闻。心中烦乱,不知道是怨命,还是怨自己,或是怨她。怨她的狠心绝情。
葛明峻笑道,“吴老板要去海外,咱们葛家也想分一杯羹,不知可行?”
“葛家家大业大,看得上咱们的小本买卖,自然是求之不得。”再怎么说,也不想得罪官府。“葛老板要是想加入,我给葛老板让上半分利。”
……
两人心照不宣,又是嘿嘿一番笑。说到高兴处,不禁抚掌而笑,外人看起来,还以为知音相遇,多么融洽的样子呢。
这一番应酬下来,两人心中都有些疲倦。说完了生意,真是恨不得早些走。吴景想着,等下就直接去王宅,见一见她。这一番过来,虽然打定主意不见她……可是远远地也许也能瞧上一眼。瞧上一眼就好了,也许他再出海,心里头想到故乡的明月的时候,也会想起她的脸,便不会那么难受寂寞了。
两人谈好了合约。一方想赚钱,一方想结交,自然便利得很。面上自然笑得和煦,心里头只希望快快歇了,吴景可赶过去看翠蓉去――谁晓得那葛明峻,在他快起身的时候,忽然笑道,“听说这城里有名的胭脂娘子是吴老板的夫人,真是天作之合,两人都是经商的好手,天下的银子都被你们一家人给搂去了。”
吴景拱拱手,笑了,“葛老板谬赞了。”
葛明峻心中清楚吴家夫妻这一档子事儿,见他这么面色平淡,心中不禁觉得好笑。本来想探出这男人对王翠蓉的心思,现在一看,竟是看不出来。是无情,还是有情?是纵使无情也要把她搂着占为己有,还是只是为了男人的一点面子?
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又说道,“我也有幸见过吴少奶奶几次,真是花容月貌。我见过的女人也不少,竟没一个有吴少奶奶的颜色的,真是钦羡吴老板的好艳福。”
心中“咯噔”一下。吴景面上笑得更和善了,“哪里哪里,葛老板客气。”
吴景是个小气的男人,对于翠蓉更是如此。君不见前几日才胖揍了汤淳一顿呢。
可那葛明峻不怕死继续撩拨,“不客气呢,吴少奶奶那样的人,若是男子,定然是了不得的。纵然是女子,也令人见了心折……”
吴景仔细打眼瞧了瞧他。有些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表明他对王翠蓉有意思?这不可能!王翠蓉再好,也嫁过人,现在也还是人妇呢。吸引汤淳那样的小白脸的有可能的,这葛公子,就可能性不大了。最多就看她有几分颜色调戏一番。毕竟这葛明峻是什么人,纵然是黄花大闺女也未必能挨得上他,何况是嫁过人的王翠蓉,俗话中的“残花败柳”?
所以心里头虽然气,毕竟没有记恨――许是这男人嘴贱了一点。心中不打算得罪他,只是笑笑,“哪里哪里,葛公子盛赞贱内,令景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吴景策马奔腾,穿过胡同口,好不容易才来到王宅。
只见暮色静谧,幽暗的胡同,这时候也显出庄严肃穆的气氛来。偶尔能听得到几声人声,宅子前头的三棵柳树,无比萧条,瘦得像她的孱弱的身子。
他平复了情绪,慢慢地,慢慢地,呼吸了一口气。
他要进去,他心想。这时候她肯定在屋子里面,他要进去,他要见见她。为什么那葛明峻竟然那样说话。有多少男人发现她的美了?他要告诉她,别信那些人。那些人都是假的,要么猎艳,要么是想吃软饭,唯有他,他是真心的,她的真心爱她敬她的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