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淳见银枝急急忙忙地将金枝叫走,整个人就开始惶惑不安起来。
他在回廊里站了一会儿。他听不到里头的人说话的声音,只是默默地发了会儿呆。
他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的。金枝到底会不会说点什么?她呢,她是什么意思?
屋子里头,王翠蓉的一张脸上都是不健康的潮红,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然后才慢慢说道,“金枝,你将我这个主子置于何地?”
这话就有些重了,金枝也惊恐起来,“主子,这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呵……那我问你,什么时候你的主张居然这么大,都可以做起我的主了?”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却令金枝浑身一抖,带点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主子,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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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茹依旧蹲在地上看着炉子,一句话都没有说。杜鹃却站着有些不安,时不时地往里头打量一眼。院子里头和外头,都安静得可怕。
“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再下雪啊,这几天,天气又那么冷,好不容易雪化了……”
萍茹轻轻地说着话,杜鹃脸色却有点发白,“杜鹃姐姐,你不担心金枝姐姐和银枝姐姐吗?”
那两个人,素来是主子跟前最有体面的,今儿个看上去……却颇为不妙。
“她们啊,主子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萍茹轻轻一笑。这一笑,就带出她光辉夺目的容色来。她的容貌,是几个丫头里面生的最好的,但平时老实,并不多话,只喜欢讲话都烂在心里。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金枝是最早跟着主子的。情分自然与别人不同。如果是她或者杜鹃,做出这样的事情,倒是值得担心……“杜鹃,你不要忘了,你是怎样跟了咱们主子的。这些事儿啊,你不该多关心。关心也是无用的。”
想起当初在寿喜堂被几个大丫头欺压,日日里做不完的苦工,杜鹃心中也是一凛。那紫苑姑娘平时也和蔼可亲得很,见她无辜受老太太的气,不也是一句帮衬的话也没有?
这后院里,谁有能耐谁就站稳脚跟。她实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萍茹平时很少说那么许多的话。今日里说的一句句,都是提点她的好话。杜鹃虽然年纪小了一些,却并不是不通事务的人。听了这话,立刻缄默不语。可是心里头也在嘀咕,这一两天,后院里的气氛着实奇怪。鸡飞狗跳的。幸好那泼妇也走了,要不然这日子可真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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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萍茹告的密!这事儿,也就她能知道首尾了!金枝立刻就反应过来。没想到平日里打雁,却被雁子啄了眼!
知道隐瞒不住,金枝索性不再辩解,只咬紧了嘴唇,直直地看着王翠蓉。
王翠蓉叹息,“我本来不信,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呢?刚才听到你与汤淳吵架,我便想着了。你怕是……为了他?”
银枝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听了这话,都瞪圆了眼,“金枝,你背着主子做了什么事儿?”
金枝与银枝平时就是感情最好,连名字都起得相似,真是一对好姐妹似的。被银枝这么一问,饶是倔强如金枝,也红了眼睛,只喃喃道,“我……”
王翠蓉摇摇头,“我心中也烦得很。前头有人将这事儿告诉我,偏偏那个泼妇上门,我又给忘了。我想想也荒谬得很,觉得你的主意也不会那么大。现在一想,能让你同汤淳吵起来的,也就这么一件事了。”
金枝咬牙说道,“主子这么说,奴婢也只能这么认了。最好别让我知道谁在我背后嚼舌头,要不然,我得扒了她的皮!”
“哼!胡闹!你担心担心自己吧!你以为你这么闹,我还容得下你?”
“主子,金枝她素来忠心,只不过糊涂了一回……”银枝急了,却被王翠蓉的笑意打断,“金枝送走之后,我提拔你当大丫头如何?”
“主子,奴婢不要啊!金枝是很忠心的……”
抚额。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金枝依然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银枝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别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出事的是银枝!
纵然是生气如王翠蓉,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就跟我说说吧,为什么要昧下老太太派人捎来的口信?”
金枝梗着脖子道,“我希望大爷和主子夫妻和乐,有什么错?”
“那你直接同我说就是了呀。”
“主子,奴婢伺候您那么许多年了,知道您的性子。您要是知道老太太过些日子要过来,一定会想办法避开的。那您怎么能见着大爷,不见着大爷,又怎能重归于好?”
王翠蓉反而笑了起来,“你是忠心,倒还关心起主子闺房里的事情来了。”
这话,却是大大的讽刺了!
金枝却眼睛发红,“主子同大爷和和美美的,也没什么不好呀。这世道上,有几个男人像咱们大爷那样年少有为的,大爷对主子也是极好的,主子何不与大爷一处,也皆大……”最好两个字到底没说出来,却被银枝捂住了嘴巴。银枝两只眼睛都已经蓄满了泪水,“金枝你是糊涂了。以前你比我大些,还教我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可你现在怎么这样?主子们的心思,哪里是咱们可以猜的?”说着又朝王翠蓉磕头,“求求主子饶了她吧。汤先生着实伤了她的心,她的脑子都有点糊涂了。”
年轻的少女,总把爱情看得比天还重。
王翠蓉自己也有过这样的年龄,因此见了这样的金枝,并不是真正的动怒,却只是惋惜。
惋惜一个女人把男人看得太重,自己却会变得比较轻了。
金枝又道,“奴婢知道自己不该瞒着主子自作主张,奴婢的确有自己的私心……”
“你不仅有自己的私心,你心里头还怨我。怨我没叫汤淳好好待你。”
是的呀,说好了将汤淳给她,那汤淳却不听话,反而欢喜主子。要小丫头如何不怨?
说起来,她也不是没有愧疚的。谁晓得他居然有那样的心思呢?
她挥挥手叫她们俩退下,想了一想,却又说话,“你也别去疑神疑鬼的,冤枉了不相干的人。告诉我你昧了口信的,不是别人,正是汤淳。”
原来是汤淳!居然是汤淳!
难怪他刚才说,“怎么我便是是痴心妄想”了。他赤-裸裸地将心思都摆在台面上了,自然不希望大爷和主子和好了。那样才有他的可乘之机了,不是么?
金枝抱着银枝就哭,“银枝,汤淳他,汤淳他,他居然……”到底说不下去。
“哎,我说呢,汤先生那样的人,咱们原本就是不配的。金枝,他不中意你,你又何必强求呢?”
银枝细细地叮嘱她改日去认了错,好好地服个软,同主子也就揭过这一页了。又说了好大一通汤淳其人不是良配的话,只说得她的眼泪慢慢地歇了,只希望她能够真正听进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