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社会,即便是无星无月一片漆黑的夜晚也不会阴森恐怖到哪里去, 毕竟大城市里总会有光源, 街灯彩灯电灯映得四处灯火通明, 亮如白昼, 也驱散了黑夜寒冷的寂寞。有人说, 在大城市里的星星总是格外黯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地上的光源太过抢眼, 天上的星辰自然被掩盖住了华光, 无力璀璨。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冤魂厉鬼重返人间,夜晚的秋风显得格外的冷,没有灯光照耀的树林树影重重,摇曳的枝桠像是恶魔枯瘦的手。
林夕踏上了楼梯,她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很快就走上了二楼, 初中部一年级的教学区。
然后,林夕听见了。
似有若无的低泣从远处传来, 那不是委屈哽咽的啜泣, 反而像是绝望到嚎啕大哭之后嘶哑的低鸣。是那种痛到了极点竭嘶底里地发泄过情绪之后, 痛楚已经演变成了麻木的泪流。幽幽怨怨, 模糊不清的哭声带着满怀的压抑,穿透漆黑的夜幕, 钻进人的耳蜗, 刺进人的脑海,立时多出了三分阴森十分恐怖。
传言,那个死无全尸的女孩名叫宋素馨, 她的尸体就在那片树林里被发现的,死相凄惨,令人胆寒。因为她曾经受到校园暴力的迫害,也没人能分辨得出她的死亡原因是自杀还是他杀,而所谓的校园暴力也因为《少年法》对未成年人的保护而不了了之。因为死得冤屈,大仇不得报,宋素馨的灵魂从地狱重返人间,她夜夜在自己遭受欺辱的教室里哭泣落泪,不将所有欺辱过她的人带下地狱,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夕不知道这个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也对这个怪谈故事里的主人公没有了解,但是她在听到哭声的瞬间只觉得心口一冷,不是忐忑更不是畏惧,就是很单纯地觉得心脏微微一凉。人对未知会产生恐惧,因为无法掌控而心生慌乱,但是林夕不会,她有自己的底气,虽然她也不知道底气从何而来。
林夕循着声源走了过去,那声音遥远也飘忽,只能确认下一个大概的方位。林夕穿过走廊,却看见一地狼藉,也不知道是哪个土豪的单反砸在地上,磕得缺了边角。所有的教室门板都是关着的,唯有一间教室的门大敞,而那单反也正掉落在那间教室门的不远处。林夕皱了皱眉头,她走上前捡起那摔坏的单反,一抬头却对上了教室的玻璃窗,穿过一整间教室,透过另一面的玻璃窗映照而来的灯火,林夕终于看清了教室里影影绰绰的光影。
“林同学?”一双手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扯,林夕重心不稳地往后一转,视野里的景象却已经换成了柳东旭那张清秀干净还略带忧色的脸,“不要看了,会做噩梦的。先走吧,我已经通知老师和警-察了,你在这里待着会被视为嫌疑人的。”
林夕微微一怔,神情松缓了下来,她语调平静地道:“……没什么。”
其实,灯光这么暗,能看到的东西始终有限。但是也正是因为灯光黯淡,那些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才会充溢着格外令人惊惧胆寒的视觉冲击。林夕只看见了一张狰狞扭曲的脸,还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死去的人趴在教室的课桌上,倒映在视网膜里的是一具惨白僵冷的尸体以及桌面上漆黑粘稠的液体。
情况惨烈,林夕却是真的没觉得什么,向晚的风卷来了一丝血腥,林夕却漠然地回首看着教室内的死者。
“不对……”林夕想起自己刚刚听见的哭声,“刚刚在哭的是个女孩,但是现在死去的却是个男性,你有看到其他可疑人士吗?”
柳东旭有些困惑地拧起了眉头,却是有些强硬地拽过林夕的手,似乎不愿意让她在这里久待:“我是被三个学生的哭喊吸引过来的,他们只说这里死了人却没说在哪里,我找了好一会儿,听到有动静才过来看看的。结果却看到了那一幕……别看了,乖。”
他动作轻柔地拍拍林夕的脑袋,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非常温柔的安抚。
“我没事。”林夕随口敷衍着,目光却朝着走廊的尽头扫去,她似乎看见了黑影一闪而过,却是忍不住愣怔。
夜色变得扭曲而又斑驳,似乎整个世界都由漆黑的色块组成,鲜红的血从教室的门缝、窗缝边渗出,淅淅沥沥地淌到她的脚底。林夕的呼吸变得急促,因为她对上了一双只有眼白而没有瞳孔的眼睛,身穿学生制服的女鬼扒着栏杆,面目死白,凶狠地瞪着她。
林夕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随后她一把伸出手拽住柳东旭,示意他朝着女鬼的方向看过去。
柳东旭朝着林夕手指指向的地方看去,林夕死死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的视网膜里只有远处的灯光,并没有映照出不该出现的人的模样。可是等林夕再回头去看,血不见了,扒着栏杆的女鬼也不见了,清风徐来,一片清朗,仿佛连空气中的那丝血腥气都消弭不见了。
苦橙花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散,少年清朗的侧颜仿佛怀光,带着令人安心的静谧宁和之感。
林夕却只觉得心口发冷。
冷得像秋季的风,萧瑟而又寒凉,拂面而来的除了寂寞,就是了无依靠的空荡怅惘。
林夕神色莫名地推开了柳东旭,转身朝着教室里走去,柳东旭阻拦不及,只能焦急地喊道:“林同学!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目击证人也会被列为嫌疑人之一,修业考试在即,你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了!”他是真心为林夕好,也是真心为林夕着急,以至于哪怕是明知道会沾一身腥,也还是随着林夕踏入了教室。
林夕不听柳东旭的劝阻,死者是一名青年,并不是嘉里高校的学生,看上去已经二三十岁左右的社会人士。青年是因为脖颈上的大动脉被割破而死的,鲜血几乎泼得周围的地板上到处都是。他的脑袋搁在课桌上,双手耷拉而下,一柄小刀就掉落在他的脚边,躺在血泊里。青年死不瞑目,双眼大睁面对着窗户,这个死亡的场景无疑是恐怖而令人悚然的,但是即便如此,整个死亡的过程依旧透着庄严的仪式感。
不管林夕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个场景里他杀的痕迹,没有挣扎没有打斗,桌椅摆得整整齐齐,仿佛这个人心平气和地走进了教室,从容地奔赴死亡。
一本厚皮书摆放在教室第一排的课桌上,没有沾染鲜血,穿堂而过的冷风将书页哗啦啦地翻动,像是枯燥的乐曲,也像是死亡的乐章。
林夕没有贸然地破坏现场,而是走向第一排的课桌,从包里翻出了保暖的毛绒手套戴上,这才轻轻地捻着书页翻开了一角。
工工整整的条例,一排排列下来是流水账一样的罪况,字迹清晰,条理分明,挪开书本,却发现下面压着一张轻薄的纸,写着自杀的缘由。
因为罪无可赦,所以选择了死亡。
荒唐得简直像是笑话一场。
林夕飞快地浏览着书册,却突然在上面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她摁住那一页纸张,就看见了“宋素馨”的名字。
青年名为薛常浩,在六年前是一个每天无所事事的不良青年,抢劫、盗窃、威胁青少年叫保护费等恶事不过是寻常,后来为了来钱快,就将目光放到了那些还在校的女学生的身上。他们负责联系大老板,拉皮条接单,然后教唆、威逼、利诱一些出身穷苦家庭的女孩就范,从中获取钱财和利益。
宋素馨是一位特招生,不管是怎样的学校都需要保证口碑和教育的水准,而升学率无疑就是一个学校最好的认证。宋素馨是孤儿院里的孤儿,容貌漂亮,学习拔尖,却根本上不起嘉里高校这样学费昂贵的国立名校。她能就读嘉里高校,凭借的就是过人的综合实力和出众的成绩,她不仅拿到了嘉里高校免学费的名额,甚至还拿到了不菲的奖学金,除了自己的日常开销以外,她半工半读赚来的钱以及奖学金都寄回了孤儿院,日子过得很拮据。
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还在读初中的年纪,却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工,争优先,处处卓越,仿佛傲雪迎霜的高山雪莲。
可是现实不会因为她的努力和优秀就会对她优待三分,被同班同学欺骗、强迫出卖身体、软禁、恐吓、威胁……
还不如死。
林夕叹了口气,她目光微微柔软了下来,却又蹙起,似乎有哪里不对,她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很快警-察就要来了,林夕不想因为胆大而被列入嫌疑人的名单里,转身便踏出了教室。只是一走出教室便突然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林夕扭头看去,就看见四个少女以及三个身材高大痞里痞气的青年出现在了走廊的转角处,他们来得匆忙,衣着也很随意,林夕却认出了领头那人的脸。
朴慧允。
林夕抬起一双漆黑淡漠的眼睛,对上了那边厢数人的视线。
“是你——!”朴慧允看清楚林夕的瞬间,几乎是立刻就尖叫出声,“是你!原来是你!我早该知道的!就是你在装神弄鬼!你这个杀人犯!”
“你以为你假冒宋素馨,在学校里四处传怪谈流言,以冤魂厉鬼混淆视线我们就会怕了你吗?!啊?!宋素馨那贱人活着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死了更不能!你既然喜欢冒充冤魂厉鬼,那你就下地狱去和那贱人作伴啊!去啊——!”
林夕不明所以,朴慧允却已经认定了自己脑补出来的“事实”,几人不管不顾地将林夕两人堵在了走廊上。
而这时,跟着朴慧允一起来的一个女孩子看见了教室里的惨况,忍不住尖叫出声,那三名青年扫了尸体一眼,忍不住啐了口唾沫,骂了句脏话。
“勇哥!帮我打!”朴慧允趾高气昂的模样透着森冷的恨意,她拔高的音量尖锐得几近破音,“就是这小娘皮把我们害得这么惨的!不弄死她她会害死我们的!彩花孝真都死了,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你打!你打死了算我的!反正我还未成年,失手杀人也顶多赔一笔钱关个几年——”
那三名青壮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些许不怀好意的凶光就浮现在了眼角。
很多人之所以不敢踩踏法律的警戒线,是因为律法具有惩戒世人的力量,所以秩序与律法成了枷锁,让人懂得约束本性的恶。
但是若是有朝一日,这道枷锁形同虚设,或是有了漏洞可以钻,错处可以研磨,那自我约束与所谓的遵纪守法,都会成为一场空谈。
林夕和柳东旭两手空空,面前这几人却是有备而来,几乎是在朴慧允刚刚说完,三个青壮年就已经掏出了美工刀和小刀这样便捷易携带的凶器,朝着林夕和柳东旭围了过来。他们似乎确认了教室中的尸体是他们所为,从他们的极具攻击性的肢体语言以及面部神情上,林夕可以轻易判断出对方是真的想杀了他们。抛尸也好嫁祸也罢,大不了将他们的死推脱在那个不知名的凶手身上,既铲除了碍眼的人,又不用沾一身腥燥。
林夕很冷静,冷静得几乎有些不想自己。
柳东旭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到场;叶青在察觉到她超过下课时间那么久之后还没有出来是一定会来找她;更别提那三个好事来这里探险的学生们会惹出多大的动静……林夕分析了这么多,想了这么多,却不能保证自己在这段空白的时间内成功逃脱,甚至还要带着一个柳东旭。
按理来说,柳东旭虽然只是个少年,却也是个男性,但是林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动自觉地将对方划分到了需要她保护的范围里。
对方是受她牵连,她不能将他丢下。
林夕舒展肢体,摆开攻击的架势,挡在柳东旭的面前。如果她打不过,至少能为柳东旭拖延一些时间,对方能不能逃得过,也只是听天由命。
有句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硬的怕横,横的怕不要命。就算打不过,气势也必须压对方一头,毕竟人都是惜命的,只要你比对方更不怕死,对方就容易胆怯,胆怯就容易露出破绽,对方死的可能性就比你要高——这种想法几乎是瞬间就浮现在林夕的脑海中,根深蒂固,无法抹去。
林夕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柳东旭,示意他趁机逃跑带人过来。
“走!”
林夕一声利喝,猛地推了柳东旭一把,也没有回头看对方,而是不要命一样地朝着朴慧允扑了过去。
她的体格和力量远远比不上三个青壮年,但是如果将朴慧允拿捏在手里,情势可能还有一线转机。眼看着她突然扑过来,三个女孩子立刻发出了尖叫,朴慧允身边的两个女孩立刻闪身躲开,而林夕一把将朴慧允扑倒在地,两人揪扯着摔进了教室里。
林夕翻身半蹲,一手拽着朴慧允的头发,一手拽着她的衣襟,将她用力地揪起,狠狠地撞在了门板上。
咣的一声闷响,林夕心头一松,似乎伴随着这个声音,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又有什么东西从一地残碎的灰烬中燃烧而起。
她感到了快意。
复仇的快意。
枯萎腐朽的生命似乎被重新注入了生机,她痛快得几乎想大笑出声,又痛得几乎想竭嘶底里地恸哭一场。
她知道这些人是垃圾,为这些垃圾赔上性命实在不值得,她的生命比什么都贵重,比什么都要珍稀。
但是值得活下去的,却总是被这些垃圾逼死。
面对着朝她面门刺过来的小刀,林夕流着泪勾起一丝冷笑,她用力抓起瘫软在地的朴慧允,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前,狠狠地撞上了刺来的尖刀。
鲜血四溅。
那抹红色刺痛了林夕的眼,宛如子夜般漆黑的眼眸悄无声息地化作了金色,流淌着丝绸与阳光般的璀璨,静谧得如同时间的长河。
朴慧允的一生如同走马灯一般呈现在她的眼前,她看见这个跋扈嚣张的灵魂从婴儿成长为了少女,看着她笑眯眯地将蜗牛装进塑料袋里敲成肉泥,看见她处处争优一心想当人群中最璀璨明亮的珍珠,看见她因为别人的优秀而心生嫉妒,看见她栽赃陷害污蔑造谣,看见她因为嫉妒和贪婪而伤害他人……她的罪行仿佛化作了一本书,在她的手中翻阅着,肮脏秽臭,几乎令人作呕。
——自求名利,不欲他有,心生憎恚,是为嫉妒。
林夕看见千千万万黑色的雾气宛如枷锁一般缠绕在朴慧允的身上,那是因果,也是孽障。
整个世界的时间都暂停了,林夕面无表情地看着凝固在自己面前的场景,所有人都以滑稽可笑的姿态被定在原地,像是一场突然停场的木偶剧,又像是一场戛然而止的戏曲。手持尖刀刺来的青年面色狰狞,被当做肉盾刺中肋下的朴慧允神情惊恐,张口欲呼。
林夕伸出手,抓住了缠绕在朴慧允身上的其中一根锁链。
黑雾接触到她指尖的瞬间便骤然消散,而林夕手中却多出了一枚木质的笏板,上面字迹清晰地刻着:
“血尽,怖惊,亡。”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还要赶作业,所以只能揉一个五千字大章做补偿了。
这一卷跟主线有关系哦。
伏笔写得很明显,笏板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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