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噼噼啪啪”地燃烧着, 偶尔有一两颗明亮灼热的火星倏然冒出来,又悄然变暗,最后默默消失在半空中,布满暗绿色苔藓的洞壁在火光照耀之下, 愈发显得幽暗阴森。
“我还以为, 这通往翠微寒潭的路引,终究是凑不齐了, 没想到……”谢晚亭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出神地望着膝盖上的龟壳, 摇曳的火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仁中,有种奇异的光彩。
秋雨桐有些疑惑, 忍不住道:“师兄, 怎么了?”
谢晚亭回过神来, 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唉……对了,你们应该都听说过, 清衡仙尊以身殉魔的故事吧?”
不知什么时候,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围坐在火堆旁边。
杨若羽点头道:“弟子听过。”
其他人纷纷附和:“嗯, 听过。”“我也听说过。”
秋雨桐也点头道:“略微知道一些。”
谢晚亭叹了口气:“其实,民间那些小道传说,当不得真。清衡仙尊他……他并不是跟魔物同归于尽,而是被魔物蛊惑, 以至于失了道心,与修真界反目为仇,最后同魔物一起,被整个修真界围剿而死。”
众人都面露讶异之色:“怎么可能?”“不会吧?”
秋雨桐也瞪大了眼睛:“真的?掌门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晚亭缓缓道:“因为三千年前,正是修真界四大门派,率领了数千名修士,围剿了翠微寒潭。这件事情的真相,只有四大门派的掌门人代代相传,你们当然不知道了。南山寺、北海剑派、朔雪城、玉琴宫……这四派如今的地位,也正是当年翠微寒潭一战,方才奠定的。”
“原来是这样啊……掌门师兄,你继续说。”秋雨桐很爱听故事,忍不住又往前坐了坐,聚精会神地听着。
谢晚亭望着火堆,神色有些悠远:“我也是听师尊讲的。三千年前,魔界发生了大叛乱,昊天魔皇被属下背叛而死,当时,他的独生幼子年龄很小,还未曾化形,只能以稚弱的兽形,匆匆逃出魔界,来到了修真界,又误闯了清衡仙尊的修炼之地——苍山翠竹海,月下琉璃台。”
秋雨桐好奇道:“清衡仙尊把它抓起来了?”
谢晚亭摇了摇头:“据说,这只幼魔的兽身原型并不狰狞,甚至颇为可爱,当时又受了重伤,看起来十分可怜。清衡仙尊一时糊涂,竟然把它收进琉璃台,细心养了起来,还养出了人形。
可惜好景不长,数年之后,魔物便露出本性,趁清衡仙尊闭关的时候,逃出琉璃台,一路狂性大发,重伤了许多大能修士,最后四大门派的修士们联起手来,将它逐回了血狱秘境。当时,魔物受了致命伤,但修士们也不敢轻易上前,就在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清衡仙尊终于出关,赶到了秘境。”
听到这里,秋雨桐忍不住插嘴道:“清衡仙尊赶来收服魔物?”
谢晚亭摇了摇头:“或许那个时候,修士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毫无防备。谁知清衡仙尊看见垂死挣扎的魔物,立时脸色大变,随手召来天照云海,便是一剑横扫!他那惊天一剑,瞬间便重伤了十二名大能,终于把包围圈撕开了一个缺口,然后他便带着魔物,逃进了翠微寒潭。
四大门派的修士们又惊又怒,上千名修士围攻了翠微寒潭整整七天七夜,最后由四位掌门人出手,摆出天煞剑阵,终于重创了清衡仙尊,魔物也奄奄一息。
当时,所有人都劝清衡仙尊交出魔物,换自己一条性命,谁知清衡仙尊他……他竟然自爆灵体,散尽浑身修为,封印了整个翠微寒潭!当时翠微寒潭附近的数千名修士,外围的重伤无数,内围的几乎全部陨落。
四位掌门人都在最内围,自然无一幸免,侥幸存活的四派首席弟子,用翠微寒潭中一只灵龟的龟壳,做成了追踪路引,又将这追踪路引分成了四块,分别由玉琴宫、南山寺、朔雪城、北海剑派四大门派的掌门人亲手掌管,代代相传。”
“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谢晚亭顿了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唉,清衡仙尊真是……可惜了。魔物妖邪蛊惑人心,当真害人不浅。”
秋雨桐疑惑道:“既然清衡仙尊已经陨落,那只魔物也死了,为什么四大门派还要做灵龟路引,这么大费周章地寻找翠微寒潭?”
陆霄沉吟道:“我想,或许是为了那柄天照云海。”
谢晚亭点点头:“不错,修士们寻找翠微寒潭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这柄绝品灵剑,天照云海。但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那只魔物的魔丹。那只魔物是魔皇一脉唯一的残存血脉,虽然已经死去,但只要魔丹未碎,它便能再次进入轮回,为祸苍生。除此之外,如果有修士炼化了这枚魔丹,便可以成为道魔双修之体,从此天下无敌。”
桑灵溪恍然大悟,猛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所以归无涯才那么想要这破龟壳,其实是想去翠微寒潭,找到天照云海和魔丹,炼成道魔双修之体。”
谢晚亭轻轻叹了口气:“我正是担心如此……我们必须第一个找到翠微寒潭,找到天照云海和魔丹,再用天照云海将魔丹镇压在问剑崖下,既不让它轮回转世,也不让任何修士得到它,这才能保得修真界一方平安。”
“原来如此……”秋雨桐喃喃道。
他垂眸望着那张完整的灵龟龟壳,忍不住胡思乱想。原来这枚灵龟龟壳,是通往翠微寒潭的路引?而归无涯这些人抢夺龟壳,是为了天照云海和魔丹?道魔双修之体,又有多厉害?清衡仙尊那样的人,也会被魔物蛊惑道心吗?到底是什么魔物,那么可怕……
谢晚亭面露疲惫之色,揉了揉眉心:“大家都歇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翠微寒潭。”
秋雨桐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望向陆霄:“对了,霄儿,要不要看看你的血……”
陆霄摇头道:“师尊,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
这一天实在很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秋雨桐躺在枯草堆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他闭着眼睛,努力数了许久的羊,还是十分清醒,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窸窸窣窣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洞外,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
秘境的夜空,和外面不太一样,是一种近乎妖异的深邃蓝色,既没有月亮,也没有半颗星子,看起来十分苍凉。
秋雨桐坐在大石头上,呆呆地望着夜空,想着谢晚亭方才说的那些话,想着翠微寒潭,想着天照云海,想着清衡仙尊,想着那只魔物,胸口莫名其妙有些发闷,好像被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压住了,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忍不住按了按胸口,肩膀上却忽然微微一沉。秋雨桐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霄儿?你怎么也起来了?”
陆霄仔细地给他披上外袍,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睡不着。”
“哦。”秋雨桐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年轻人嘛,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心事,不好多问的。
两人肩并肩地坐着,安安静静地望着深蓝色的夜空,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秋雨桐的睫毛慢慢往下垂去,头也开始像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的。
陆霄垂眸望着他,而后轻轻握住对方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对方斜靠在自己大腿上,整个人蜷在自己怀里,就像小时候这个人抱着自己一样。
秋雨桐迷迷糊糊中,隐约觉得这姿势有点怪怪的,但睡意如同潮水一般漫漫涌来,他也懒得去想那么多了,十分没出息地往背后的热源靠了过去,还舒服地蹭了蹭,又换了个姿势窝着。
陆霄把人揽在怀中,又忍不住低下头,把脸埋在对方浓黑的长发之中,轻嗅着那股雪地冷香,终于略略安心了一些。
这些天,他实在过得很艰难。刚刚进入秘境的时候,那头巨蜥的血腥气息,沿着枯枝疯狂地涌进他的体内,后来,那只小小的金丝雪鼠,那一点点气息。他也没有放过……再到后来,秘境的天地之间,那些无处不在的细微气息……他根本没法控制,那些气息仿佛活物一般,丝丝缕缕地涌入他的身体。他想要抗拒,可又忍不住贪婪地吸收着,那种力量感,那种控制感,那种嗜血感……仿佛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一切。
他不知道这些气息到底是什么,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所谓的灵力,所以也无从比较,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魔气。
陆霄轻轻咬了咬牙,将这个念头死死压了下去。只是凡人也就罢了,不能修行也就罢了,可是魔物……药王庄里那个魔物新娘的下场,清衡仙尊和魔物的故事,无一不在告诉他,修真界对魔物的态度。
如果他是魔物的话,怀里这个人……
陆霄闭了闭眼睛,没有继续想下去,胳膊却不由自主地缓缓收紧了,禁锢一般的力度。
“唔……”怀里的人低低嘟哝了一声,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觉得不大舒服,但也没有剧烈挣扎,只是略微扭了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沉沉睡了。
陆霄垂眸望着怀里安静熟睡的人,只觉得自己冰冷坚硬得如同石块一般的心中,那唯一的一点点柔嫩脆弱的心尖,被这个人全然捏在掌心里。而对方毫无察觉,天真无邪而毫无章法地随意揉搓着自己的心,那种感觉,时而又酸又疼,时而又苦又涩,时而甜得如同最浓稠的蜂蜜,时而痛得几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他紧紧搂着这个人,简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他的师尊,纯澈坦然,心无旁骛,在人世间这潭烂糟糟的污泥里滚了一遭,还是初遇时的模样,就像冬天的第一场雪,干净、纯粹、柔软、无情……抓在手里,片刻就化了,最后什么也不能留下。
陆霄犹豫了许久,终于难以忍耐地低下头去,轻轻捕捉住了那张柔软而无情的嘴唇。
这张唇,他从少时开始,不知道肖想了多少年,这是第三次碰触。和之前苦涩而焦灼的喂药不同,和昏乱中迷迷糊糊的强吻也不同,这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意识清醒的吻,虽然,也只是一个可悲的偷吻而已。
他辗转反侧地蹂/躏着那张柔软的唇,从最初怜惜的吻,到难耐的轻啃,再到后来忍不住想要更加深入,而对方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陆霄微微一震,终于清醒过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还不是时候,会吓着这人的。
陆霄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抬起头来。他垂眸望着那张被自己吻得嫣红微肿的唇,望着那毫无防备的沉沉睡颜,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又重又急,连背脊的肌肉都绷紧了。
这样的一个吻,仿佛奴隶渴到极点的时候,终于偷喝到主人壶里的一小口清水,稍稍缓解干渴之余,却让他的胸口灼烧得更加厉害。
不,不够,完全不够,根本不够。他想要得更多,更多……他想沿着这个人的唇角,一路肆无忌惮地狠狠往下吻去,他想听这个人发出各种声音,难耐的惊喘声,破碎的抽泣声,上下牙齿不由自主打颤的细细战栗声,或者哑着嗓子唤自己“霄儿”的声音……他想让这个人强忍着羞耻迎合自己,颤抖而努力地接纳自己……他想在这个人身上所有最隐秘的地方,留下大片大片只属于自己的痕迹……
怀里这个人,他一生一世,永生永世,绝不会放手……这是他的师尊,这是他的人,这是他永生永世的劫数,这是他所有的,也是唯一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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