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苡知道她已不需要安慰,如果她想倾诉,她自然会说,但现在她只剩平静。
她拍了拍乔叶的手背,“加油吧,下午大概会有贵宾入住,使馆那边特意交代要有医生备勤,只好辛苦你了。”
“什么人这么大面子?”她不怕辛苦,只是不管什么人物,身体不好又何必到这里来?风景虽美,医药始终是稀缺资源,万一有什么闪失,岂不是拿生命开玩笑?
苏苡耸了耸肩膀,“也许就是贪看这里的迷人景色,或者跟你一样,对这片大陆有某种情怀。”
非洲大陆是人类的起源地,如今却成了人类的伤疤,总要有大爱来治愈它、保护它。
乔叶啜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肯尼亚的阿拉比卡咖啡豆配上威士忌,构成爱尔兰咖啡独有的醇厚酒香。她的工作不允许饮酒,也早已过了用酒精麻痹伤痛的年纪,这样恰到好处的一点酒香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也让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相隔万里之外的那个人,以前他的身体能够饮酒的时候他最爱的就是纯麦威士忌。
邮箱里空空如也,不知他最近怎么样了。
下午听到天空有轰鸣声,乔叶辨出那是螺旋桨的声音,有直升飞机在靠近。
她赶紧收拾好医药箱往酒店方向赶。隆廷建造这个酒店所占的土地其实是属于当地马赛人的,离村落很近,村民有时有急病来不及到政府医院或者治疗中心去的时候,乔叶和苏苡也会向他们施以援手。她答应了苏苡在贵宾到达的时候在场,中午却因为帮助村子里一位产妇分娩而耽搁了。
她赶到的时候,直升机已经在空地着陆了,风很大,吹得人都有些站不稳,乔叶只好抬手挡了一下,也看不清苏苡他们在那里,只能迎着风勉强往直升机靠近。
舱门打开,她有种奇妙的预感,不敢再往前走,定定站在原地。
贺维庭从机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不远处那个身影,好像又瘦了些,一阵风都能把她刮走的模样,却的的确确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他心里有气,却又舍不得不去看她,而当乔叶也看到他的时候也是完完全全的惊愕,他的心情就莫名好了起来。
防风的墨镜很好地掩盖住他的情绪,看起来依旧是冷酷淡然的,只是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也能直直朝她走过来,乔叶就明白,他的视力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走到她跟前,步伐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就在乔叶以为他会略过她直接走过去的时候他却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众目睽睽之下就拉着往酒店里去。
“你放开我……大家都在看,贺维庭,你先放手……”
他走的很快,步幅很大,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他了。他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去到一个不熟悉的空间,那真真是举步维艰,更不要说拖着另外一个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这样的他更像他们刚刚重遇的那一阵子,又变回那个霸道蛮横的男人。
她仍然爱他,这么长久以来她想明白许多事,其中一桩便是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她又身在何处,与之分离多远、多久,她都始终爱着他。
再不可能有其他人,唯有他。
可是她竟然有些恐惧,怕她这次执意的分离又让他们走回曾经那段老路,两个人互相折磨试探,平白蹉跎许多岁月。
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她差点踩到他的脚跟,下意识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隔着黑色的墨镜,他能清晰看到她眼中的一切,而她却完全看不透他。
“你叫我什么?”他问的很轻,越是这样越是代表他正在气头上。
“……”刚才情急之下她是连名带姓地叫他的。
见她不说话,他又问她,“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差点踩到你。”
“我不是说这个!”他蓦然拔高了声调,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乔叶低下头去。
“我还在工作,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说这个?”
贺维庭好笑地抬头望了望天,“乔叶,你真行,每次都用这一套来搪塞我。我倒想看看,你就是这么招待贵宾的?”
果然是他,他是特意到这里来的。
他也根本不给她逃离的时间,拉她进了电梯,电梯的门刚刚合上,他就取下墨镜,转身将她摁在墙上,狠狠地吻住。
他太想她了,这样的亲密接触简直令人情不自禁,这么多日子的相思之苦倾泻而出,都不知她有没有感觉。
她只是僵在那里,也许是担心有摄像头监控,或是电梯门打开又有别的人进来,小心谨慎的样子,是他熟悉的乔叶。
她的齿关紧闭,他感觉得到她那种防卫的态度,毫不客气地抿住她的唇从她齿间拉扯出来,据为己有。舌尖紧接着也霸道地探进来,尝到她的味道,像蜜糖一样甜,美好得不真实。
她想起来挣扎的时候,其实已经沉湎于他的浓情交缠,她又何尝不想他?
只是他们还在电梯里……
贺维庭也退离了她的唇,扬了扬手中的房卡,那是下机的时候工作人员才塞到他手里的。这部行政楼层的电梯,没有门卡开启不了,而段轻鸿已经告诉他,他是今天仅有的客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呼吸几乎被他夺走,仿佛元神都是中途才归位。
他声音沙哑,“你就没什么有新意的话要对我说?”
她看着他,“你的房间,在第几层?”
电梯在28楼停下的时候,乔叶勾住他的颈,整个人几乎融在他身上,踮起脚尖拼命地吻他,连他原本只开了一粒纽的休闲衬衫也已经被扯得衣襟大开。
贺维庭的手微微颤抖,差点插不进门卡,两人拥吻着撞开房门,他才反客为主,终于又将她摁在墙边。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
乔叶笑笑,有丝妩媚,“……还远远不够。”
她思念她,想要他,想得几乎快要死在异国他乡了。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真不知自己和他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她,“把头发解开,我想看。”
他声音依旧沙哑,像带着致命的蛊惑。她顺从地扯开发绳,头发散落下来,海藻似的,带着微微的卷度,丰盈地铺在肩上。
他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吻,深深呼吸她发间的香气,“头发长长了,你也离开得够久了。”
毋需多言,他必须再一次让她知道,她是属于他的。
这场激情持续了很久,他们倦极拥着彼此躺下的时候甚至都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累不累?”
他们终于可以好好谈谈了,刚才明明享受着彼此的声音,却完全没有说话。
乔叶摇头,轻抚着他胸口的汗水,还是坚持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你还问?”他盯着她的发顶,“我的未婚妻不告而别,难道我不该找她回来?叶朝晖到加拿大来找我,告诉我你不是乔凤颜和叶炳的亲生女儿,我既高兴又难过,不知该怎么告诉你这个消息,请人到苏城和海城详细调查,想确定消息属实之后再斟酌向你说明。结果你倒好,转眼就走得无影无踪,连句告别都没有。”
“我留了信给你……”
“别提什么信,我不是也回复了你!”说起来他真的很生气,如今学生情侣谈个分手尚且要在麦当劳里面对面坐一会儿,煞有介事地说清楚,他们经历过生死,以为就此携手一生,却要用e-mail说分手。
他那封措辞激烈的信,他记忆犹新,却不敢看第二遍。
“后来你再也没写信来,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了。”
他搂紧她,“我是想,可我做不到。”
写信有什么用,他这不是亲自来了?他等着自己的眼睛完全复明,身体足够强健了,才到这片大陆来找她。
“当时为什么要走?”
乔叶只得把那乌龙说给他听,“……都是巧合,本来我只是有想法再到msf服务一回,要是你身体好起来了,我们或许可以一起来。可偏偏卵巢上发现了囊肿,我以为是肿瘤。”
“所以你干脆毅然决然离开我,一个人躲起来等死。”
“你不明白,我什么都不做,在你身边看你为我的病黯然神伤的煎熬,那才是等死。”
他在她挺翘的臀上重重拍了一下,“跟我在一起就是等死?”
乔叶痛得低呼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
她眼里不知何时聚起泪,他又有丝心慌,“很疼?”
她摇头,轻斥,“暴君。”
他抱紧她苦笑,“哪有我这样可怜的暴君?一睁开眼最想看见的人不见了,整个世界都像空了一样。所有的消息都不再是好消息,我甚至觉得角膜移植成功都没有意义……有人说要跟我一起去学滑翔的,我还郑重其事地准备了求婚的礼物,想给一个惊喜,结果……”
她终于落下泪来,亲吻他的眼尾,“对不起……”
“滑翔机不大,可是摆满了玫瑰,还藏了钻戒,仍然是很壮观的,机头位置绑了蝴蝶结,可一直没有人来拆礼物,你知道我有多傻吗?”
她边笑边抚着他的脸,“傻瓜,你已经向我求过一次婚了,我答应你了的。”
他看着她,“你没有,你从来没有说过真正的承诺,所以我想,或许你从来没有哪一刻对我是真的心甘情愿。乔叶,你欠我的,这辈子都欠着。”
“我知道。所以就让我用一辈子来偿还,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生生世世,我们都在一起。”她收起眼泪,用尽自己所有的虔诚,“那现在,贺维庭先生,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丈夫,从今以后,无论贫穷富贵,疾病康泰,都永远不离不弃?”
她缺席了他的求婚仪式,还欠他一场盛大婚礼,都要一一补偿。
贺维庭不说话,只学她的样儿,以吻封缄。这样的相思浓情,鹣鲽情深,在今后的漫漫人生路上,他们一定还有更多体会。
窗外暮色蔼蔼,非洲草原,茫茫无涯,一如他和她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