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王主刘妜感到有些尴尬,
在坐垫上挪了挪身子,低低嘟哝着没话找话:她觉得啦,隆虑侯表兄这苦头吃得……委实冤枉!
阿娇捏金杯的手指一颤,
默默放下杯子,静静地看了城阳表姐一眼,然后垂下头,抿紧嘴角。
“哎呀!”刘妜王主愣了片刻,猛然意识到失言了,脸蛋一下子涨到通红,手忙脚乱地凑过来申辩:
会发生这些事当然不能怪阿娇妹妹!都是那个下人自作主张……很多人家都遇到过类似问题,做下属的利用职权,欺上瞒下,上下其手,引发的恶果却要主人家承担;当然做主家的失察也是个问题……哦,噢,牢狱中的隆虑表哥肯定也不会怨阿娇妹妹……哎呀,总之,总之,她不是那个意思啦!
眼见着阿娇表妹的脸色越来越差,刘妜表姐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得回来?无奈之下的城阳王女忙将话题引向看上去比较安全的领域:正在待产的表嫂,隆虑侯夫人栾瑛。
话说,她本来是打算先去西跨院和表嫂问个好,再来阿娇表妹的闺阁的。可在从夹道走过的时候,打空中、从院墙里掉下两件东西,其中之一正敲在她随身侍女的头上!捡起看看,原来是青铜莲花造形油灯!可怜那个丫头,当时后脑勺破皮,血流得呀转眼就湿了半边衣裙。
馆陶翁主:“油盏?”
刘妜王主连连点头,否则她怎么会孤单单来阿娇住的‘琨居’?另两名没受伤的侍女全被她派去送伤员了;到长公主家是来走亲戚的,不可能拖一群奴婢,她只带了三个丫头。至于那只闯祸的油盏,做工异常精致,造形也非常新颖,花瓣边缘还鎏着金——反正,绝不是那种在市面上能买到或者轻易定制的中等货。
说到这儿,城阳王主刘妜捂着胸口,做‘后怕’状:还好只有两盏,一盏砸了丫鬟的脑袋,另一盏则几乎是勾着自己的头发落地,所幸有惊无险;如果有第三只莲花油灯,恐怕弄不好,她今天得在阿娇表妹这里借房间借医借药养伤了。
“此言当真?”
阿娇吓一跳,再度仔细端详城阳表姐。前头没注意,刘妜表姐头顶的发髻的确有些歪,鬓角度发丝也不如平日般光滑整齐,很明显是被匆匆忙忙打理过。
“阿娇呀……阿娇……”
城阳王主拖长了声调,和表妹抱怨: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走个路都那么不安生,要冒生命危险??长公主官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安全了??!
她刘妜是亲戚,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朝外面乱说;
但如果换成某些无亲无故或暗藏了敌对心思的外人呢??!
馆陶长公主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面对刘妜表姐殷切过头的目光,阿娇感觉就像胸口压上了块大石头,纵然有千言万语,却没一句能讲开来!
栾瑛在发泄!
她怨恨——小姑子惹的祸事,却要她的丈夫代人受过!!
她愤怒——长公主对亲生儿子漠不关心!!
她恼火——大伯子和大嫂只顾自己过小日子,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快生了,丈夫却不在身边!
没有嘘寒问暖,没有亲人的陪伴,她孤单极了,害怕极了。而长公主婆婆甚至禁止她想娘家求援,请祖父出面搭救丈夫。
从斥骂,到打人,再到摔东西……
随着二哥陈蟜呆在廷尉监狱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栾瑛的表现越来越情绪化,举动也越来越激烈。
母亲已经下令半封闭小儿子小儿媳妇住的西跨院了,除了伺候起居及医药的奴婢医师外,不许有任何访客。
可没想到,栾瑛今天又发展出了新花样——高空抛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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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妜表姐告辞了;阿娇亲自送到二门外。
回来的路上,阿娇特意绕道,站在花苑小山顶的亭子里,眺望二哥住的西跨院。
隔着那么两重院落,阿娇都能隐隐听到叫骂声和各种器物砸在硬质地面上摔坏摔碎的声音。
鲁女官在背后罗罗嗦嗦地抱怨城阳王主访问的时间太长,影响了她家翁主该有的午睡,今晚阿娇翁主弄不好又该失眠了。馆陶翁主陈娇没搭腔,心里兀自转着念头:她才不相信城阳表姐是单纯来走亲戚的!
‘代表城阳王室打探京城和未央宫的动向才是此行的目的吧!’
阿娇揉揉眉心,缓缓转身,轻轻叫过心腹宫人:“吴……阿吴……”
吴女应声,走近,垂手侍立。
娇娇翁主边往自己院子走边吩咐吴女官,回头从她的首饰盒里取对玉镯,并两副镶红蓝宝石的金钏,再开箱子添上六匹蜀中贡锦,送去周宅,给刘妜表姐——压惊!
吴女连道:“唯唯。”
“噢……择二佳婢,同归之城阳从姊……”
想了想,娇娇翁主轻轻‘哼’了一声,命令吴女官黄昏前去东跨院——那时堂邑侯太子妃刘姱也该回来了——把今天发生的几件事都详详细细讲给大嫂听。
似乎感觉到了少主人的不悦,吴女的头垂得更低了,话音间都带了些罕见的诚惶诚恐:“唯!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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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官邸外,
刘妜王主才跨进自己马车,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家兄长稳稳坐在车厢后座上。
刘妜不紧不慢地坐好:“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