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泥人的手艺也有进步, 那个人抛弃了玩泥人的习惯, 他找人打听过, 继任以来从来没捏过,但是他没有。
这几年来不爱和同龄人凑在一起,唯一的乐趣就是捏泥人, 还找了专门的师傅,越捏越好。
捏了自己,养母,身边的丫鬟们, 单独放了一个抽屉。
又捏了一个皇兄,自己, 和养母后,皇兄登基以后追封养母妃为圣母皇太后, 不能再叫母妃了。
时间太久, 早就忘了她长什么样,毕竟那时候他还小, 才三岁,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皇兄。
因为所有人都顺着他, 只有皇兄总爱臭着脸,各种看他不顺眼,越是如此,越想得到他的认可。
想让他心甘情愿陪他玩,心甘情愿背他,因此做了许多事, 结果弄巧成拙,非但没有缓和俩人的关系,隔阂反而越来越深。
古熙手里的小刀在泥人脸上顿了半响,迟迟没有下手。
他还是想不起来圣母皇太后什么样子?
倒是总听母妃提起,说皇上和圣母皇太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极像,尤其是眼睛。
那就用皇兄的眼睛刻吧。
他手起刀落,将眼睛的轮廓修出来,瞳子也一一勾勒完成,该刻鼻子了,那手又顿了一下,想不起来圣母皇太后的鼻子什么样?
“手啊手,你已经成熟了,该学会自己刻东西了。”
噗!
身后突然传来笑声,他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发现窗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什么人?”他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跑到窗户底下朝外看去,没找到人,反而在地上瞧见了一个发黄的油纸包。
很小,两边卷起来,中间有个类似于硬块的东西,颇像皇兄那日掉下的糖。
他翻过窗户,矮下身子捡起来,拆开一看,果然是糖果。
是皇兄!
“皇兄!”他喊了一声,非但没有找到皇兄,反而还把院里的太监给招了过来。
怕有人在皇兄不肯现身,连忙将人都挥退,等人走完了才小声道,“皇兄,没人了,你可以出来了。”
啪!
他头上挨了一下,倒是不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似的。
古熙回头看去,在地上找到了一颗糖,他把糖拿在手里,疑惑问,“为什么要砸我?”
“因为你认错了人。”头顶突然垂下来半截身子,有人披头散发,带着一张恶鬼面具倒挂在廊下的梁柱上,“我可不是你的皇兄,就是迷路了,过来问个路。”
古熙不信,“你有和皇兄一模一样的糖。”
那糖他觉得好吃,想吃来着,找人去做,所有人都说不会,托太监出去买也没买着,因为是独一无二的,只属于皇兄的。
听说是皇兄自己琢磨出来的,只有他的小厨房能做,每个月就开锅一次,材料都是特定的,旁的地方没有,也不会做。
“你是说这个吗?”古扉从袖子里抓出一大把来,掉了几颗,被古熙捡走,塞进自己袖子里了。
他上次一口气做的多,没管古熙要回来,“这个是我在长锦宫的床上拿的,很多哦,隔三差五有个人会往里头塞,塞得太多,我时不时抓一把,他也不知道。”
古熙眼前一亮,“那个人是不是白白净净的?”
长锦宫他记得,是皇兄住过的地方,住的久了,定是不舍,经常回去看看。
就像他一样,在长明宫住的多了,也会怀念,不敢进去,在附近的高塔上看,可以将里头的景色尽收眼底。
偶尔会瞧见皇兄懒洋洋的坐在院子里,赤着一双玉白的脚,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鱼竿,悠哉悠哉地钓鱼池里的鱼。
他院里有个鱼池,为了方便他钓鱼,特意加大加深,挖空了好大一片空地,里头养了许多草鱼和水草。
皇兄的兴趣爱好与旁人不同,就喜欢草鱼,掉上来就吃草鱼,钓不上来随意。
他说这样有生活气息。
元吉告诉他的,他每次都送皇兄,每次都被元吉发现,元吉说如果他乖乖听话,不要再跟来了,就告诉一些皇兄的事给他。
一周可以找他聊一次,趁他有空的时候,他送他回来的时候元吉也没少说关于皇兄的事。
他刻意打听的,元吉又是个话唠,叫他不知不觉知道许多皇兄的小秘密。
比如皇兄不喜欢穿鞋袜,整个长明宫前前后后都铺的木地板,方便他赤脚踩在上面,冬天屋里铺着毛毡,省得冻脚。
没人的时候,在房间里,衣裳也不喜欢穿,成天披头散发,一身白色亵衣走来走去,宛如一个鬼?
他还喜欢藏零食在床里头,元吉每天收拾,偶尔还是会漏掉些什么,隔三差五能找出好多脏衣裳和脏帕子,堆积在角落。
元吉说皇兄是一国之君,也是个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难免会有七情六欲,和口腹之欲。
皇兄喜欢吃糖,那种棒棒糖,他一天可以吃好几个。
元吉也会偷他的糖藏在袖子里,有一次他摔倒了,膝盖磕伤,就是元吉用糖哄他的。
给了他一颗棒棒糖,他舍不得吃,每天舔几口用油纸包包着,隔天继续,没几天还是被他吃完了。
马上就到一周了,他正打算过两天再想办法要呢,这就送上门来了。
方才他捡到三五课呢。
“高高瘦瘦,长得很好看?”
只说一样特征太单调了,他又说了两样。
古扉从梁柱上跳下来,“你怎么一点都不怕我?”
古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只是问个路吗?而且你有和皇兄一模一样的糖,应该不是坏人。”
古扉无语,“你这判别别人好坏的方式也太随意了。”
没被拐卖了去多亏了在宫里,要是在外头,两颗糖就骗走了。
古熙不在乎这个,比起这个,更在意别的,“你还没回答我呢,那个人是不是白白净净,高高瘦瘦,长得很好看?”
被夸当然是开心的,古扉难得配合的点点头,“嗯。”
古熙更开心了,“那是我皇兄!”
古扉有些不理解,“我听说你们兄弟感情很差来着,怎么你听到是他,反而很开心?”
“乱说!”古熙反驳,“不差,我们关系很好呢。”
“是吗?”古扉挑眉,“那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水?穿什么衣裳吗?”
“我当然知道,他……”愣住了,其实一个都不知道。
“我骗了你,其实我跟他关系不好。”情绪莫名低落。
另一个当事人当然什么都知道了,还用得着他骗吗?
“我就知道。”提醒他,“他如果有朋友的话,就不会经常一个人往长锦宫跑了。”
古熙眼中又亮了亮,“他经常一个人去长锦宫吗?”
古扉心虚点头,“隔三差五会去一趟,每次都四更到五更。”
其实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去过了,最近有点忙,但是以后可以隔三差五过去瞧一瞧。
古熙狐疑的瞧了他一眼,“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就住长锦宫啊。”这句话说的理直气壮,他确实住过很久的长锦宫,长锦宫的菜还是他种的,上个月来的时候喊上元吉一起热火朝天的干了一上午。
“骗人。”古熙上上下下打量他,“住在长锦宫还会迷路?还有啊,你这身打扮,鬼里鬼气的,肯定是外面跑来的贼。”
古扉不服,“我如果是外面跑来的贼,怎么会知道长锦宫那么多事?你和你的皇兄还能平安站在我面前?我这身打扮,是为了出来吓人,吓完迷路了而已。”
他今儿的目的达到了,想走了便问,“长锦宫的路怎么走?我要走了。”
古熙一惊,“你这么快就要走?”
“那不然还咋地?留我在你屋里吃饭?”古扉反问。
古熙眨眨眼,“可以吗?”
古扉:“……”
这得寸进尺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我屋里有好吃的,我还可以教你捏泥人,等你学会了,我就告诉你长锦宫怎么走。”古熙邀请道。
古扉无奈,“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古熙语气很坚定,“和皇兄吃一样糖的人都是好人。”
他自个儿先翻进了屋,古扉随后,他确实也好奇这几年古熙日子过的怎么样?
从屋里是可以看出来的,还好,因为他没有妃子的原因,宫里开支不大,而且皇子每个月可以去内务府领银子,加上古熙养母也是有家底的,屋里摆设还不错,看得出来都是刚换的,有几样还是玉件。
拿出的糕点也都是御膳房的,在宫里如果日子不好过,吃穿用度都会短缺,还能吃上糕点,说明他新换的这批管事秉公办理,没得亏待谁。
古熙把糕点放在桌子上,又搬来一个小板凳,放在自己旁边,拍了拍凳子示意他坐下,“你不想透漏身份,我也不问你,你跟我说说皇兄吧。”
莫名觉得他知道很多关于皇兄的事。
古扉还在打量四周,“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谈的,聊聊朝廷上的事吧。”
“朝廷上的事有什么好聊的。”古熙凝眉,“我想听关于皇兄的事。”
“那聊不下去了。”并不想说关于自己的,“咦,这个是你捏的?”
注意力被古熙手里的泥人吸引。
“嗯。”古熙也成功被他转移了话题,自己还没留神,“捏的圣母皇太后,眼睛是比照着皇兄捏的,皇兄的眼睛好漂亮,像星空一样,但是鼻子我忘了。”
他解释,“圣母皇太后还在的时候,我太小了,记不住了。”
古扉了然,“也许鼻子更挺一些。”
古熙糊了些泥巴重新修。
“秀气一些,你这个太宽了,像男人一样,嘴巴很小,笑起来有酒窝。”控制不住指挥他起来。
古熙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你怎么知道?”
很奇怪,见过皇兄倒也罢了,居然还见过圣母皇太后吗?
“长锦宫挂了一副圣母皇太后的画像,所以我知道。”古扉扯起慌来脸不红,气不喘,心都不多跳一下。
“这样啊。”差点又把他和皇兄关联在一起了。
“耳朵也很小,整个人温文尔雅,气质出众。”古扉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你现在手艺太差,捏不出她的十分之一美来,算了吧,等以后再说,我要走了。”
不能再留了,再留下来要扯更多的谎话来圆这个谎,麻烦。
古熙捏泥人的手一顿,“你不问路了?再陪我一会儿,我指给你。”
长锦宫是皇兄曾经住过的地方,他也去过,还不止一次,认识路。
“不用了。”古扉坚持,“我去问别人了。”
边说边朝外走,一跃翻出了窗户。
古熙跟在后头,“其实没多远的,你从正门出去,一条路走到头便是。”
古扉挥挥手,“谢了。”
他助跑几下,借了些力,一跃跳上屋顶,几下消失在黑暗里。
差不多离长清宫远了些器灵才道,【你跟一个孩子说话也拐弯抹角的,确定他能听懂?】
古扉不以为然,“听得懂听不懂不重要,会来就好。”
他告诉古熙自己经常去长锦宫,其实是想让古熙也去,也许能碰见,他想在那里教古熙练武。
但是他一个人,搞不好会被人欺负,来往的路上也容易遭人下手。
毕竟只是个孩子,没人跟在身边不行,还好定了时间,四更到五更之间,以后要来回接送了。
真是给自己找事做,但是没法子,谁让他是自己小弟呢?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身份?】它当初建议古扉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他避人家的耳目,没让他连古熙也瞒,没那个必要。
古扉哼了一声,“我当初在冷宫待了那么久,也没见他来找我,凭什么让他那么舒坦,再难受几年吧。”
器灵:【……你可真是记仇啊。】
它算是看出来了,明生是属于那种,自己受了苦,不希望别人也走他的老路,余欢是所有人所有事都跟我没关系,别找我别问我。
古扉是那种,我自己受了苦,怎么能便宜别人呢,一起受苦吧。
坏的很。
【你不告诉他身份,就打算这样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吗?】
古扉已经到了长锦宫,在往自己被窝里塞糖果,为了圆他自己撒的谎,塞一个两个还不行,要塞一大堆。
他刚做的糖果贡献了大半,估计过不了几天又要做了。
塞完了糖果,进空间铺开纸张准备画画。
画什么还用猜吗?毫无悬念就是他方才说的圣母皇太后的画像。
这已经不仅仅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了。
这是杀敌三百,自损一千,亏他还用很得意的语气说出来。
智商令人捉急,古三岁不是白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