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惊天大雷, 完全没有准备, 陡然轰了下来。
堂下众人窃窃私语, 边讨论边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摄政王。
摄政王没说话,只不经意的转动腕上的玉镯子。
那镯子是女子戴的,戴在他如玉似的雪白腕上, 竟一点没有违和。
院判瞧见了那个玉镯子,面上起了愤怒,“卑鄙!用我的家人威胁我!”
他气到极点,说话反而顺了, “那是内人的镯子!”
院判今儿连番语出惊人,吓到了众人。
“从头说起。”还是左宗正先镇定下来。
毕竟这里都是些大人物, 他要好好表现才是。
宗人府现在属于谁的,他很清楚, 该向谁表现, 他更清楚。
说来也是托了元吉的福,叫他稍稍看清了朝上真正的情况, 以前那是冰山一角,漏掉了某个最关键的人物。
现在知道还怠慢的话, 怕是会死的很惨,所以要重新考效了。
陆院判深吸一口气,“这件事要从九天前说起,皇上应该有印象,那天我提前过来给皇上请脉,是被人逼迫的, 良太妃怀疑皇上长得过快,有蹊跷,命罪臣给皇上请脉摸骨。”
“罪臣不肯,她就让人绑了罪臣的家人,用家人的姓名威胁罪臣,罪臣没法子,只好做了。”
古扉点头,“确有此事。”
陆院判望着他,目光之中带着歉意,“罪臣做完之后良太妃并没有放了罪臣的家人,说先养在她在外头置办的宅子里,等一年之后再让罪臣一家团聚。”
“罪臣闹过,折腾过,可罪臣的家人在良太妃手里,无奈只得妥协。”
“良太妃骗罪臣,说无需罪臣多做别的,只需将每个人的身体情况,内疾告诉她便是。”
“罪臣信以为真,那日向往常一样,把太皇太后的身体状况告诉她。”
“太皇太后摔了一跤,又放过血,身体极其虚弱,有薨的可能,她突然一改常态,让罪臣让薨的可能,变成薨。”
“太皇太后脉搏虽然极其虚弱,但平日里注重养生,活的几率大于薨,用药的话旁人肯定看得出来,所以……”
这段话不必说,参与的人都知道,极其残忍的用绣花针插在太皇太后头顶。
因为伤口非常小,没被人发现。
“罪臣完事后正打算拔出,便有人进来,没法子,只能假装验查太皇太后死因。”
原来如此,他那日进去的时候院判正在查太皇太后的饮食,针也不是故意留的,他想活,所以不敢露出破绽,奈何老天爷不成全他罢了。
他如果把针拔了,最多一颗血珠,太皇太后磕的头破血流,这颗血珠根本不明显,只以为是石子弹中的罢了。
可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最终也没有瞒过去。
“事发后良太妃让罪臣把这事推给丞相,罪臣照做了,但是摄政王从良太妃那将罪臣的家人接去,用她们的性命威胁罪臣改了证词,指证梁将军。”
“那个玉镯子……”他抬手指了指摄政王腕上的羊脂白玉,“是罪臣内人的,罪臣的内人名唤容音,那上面有个‘容’字。”
众人目光登时又尽数放在摄政王身上,有幸灾乐祸,也有看好戏,就连古扉都端正做好,等着皇叔怎么应付。
【难不倒他吧,摄政王要是这么好对付,还叫摄政王?】
摄政王在原文里可是最终大boss,没那么容易倒下。
“我知道。”古扉小声回应,他坐的位子最高,离大家有一段距离,不特意扬声,说话没人听得见,“就是想看看皇叔会怎么做?”
学着点,搞不好以后能用上。
摄政王淡然自若,“那你可知当今太皇太后,小名唤作须容,也有个‘容’字。”
果然,摄政王既然戴在腕上,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不可能放着这个大的漏洞给别人捅。
“那玉上有个磕角!”院判几乎嘶吼着道。
摄政王脱下玉镯子,让人递给古扉,“请皇上明察。”
古扉从元吉手里拿过玉镯子,果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个‘容’字,因为太皇太后小名有‘容’字,所以他才戴在腕上的吧?
不然解释不通,这分明是个女子的玉镯子,说是太皇太后的遗物就通了。
办事还真是滴水不漏,明明一点准备都没有的,不知道他参与进来,打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佩服。
古扉让元吉拿去给其他人看,最后递给陆院判,陆院判面色惨白。
‘一定要拖摄政王下水,否则你还能不能见着你的妻儿,我可不敢保证。’
昨儿那个恶毒的女人就关在他隔壁,让他将这事实话实说,要不然就杀了他的妻儿。
“这上面分明没有裂痕,与你的说辞不一,陆逍遥,你要怎么解释?”
陆逍遥含恨瞧着摄政王,“罪臣所言句句属实,至于玉的事,摄政王本领通天想,想换个类似的,也易如反掌罢了。”
“大胆!”右宗正拍了下惊木,“还敢诬陷朝廷命官,我且问你,摄政王让你改证词,诬陷梁将军,对他有什么好处?”
陆逍遥冷笑,“有什么好处?好处可大了去了,梁将军一倒,手底下的十万大军必然落在摄政王手里,他本来就有十万大军,再来十万,这天下便等于握在他手里!”
众人一惊,这个陆院判,真是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说。
右宗正噎了噎,“你……”
指头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虚虚的望向摄政王,半响才道,“摄政王清风明月,谦光自抑,怎么可能干出这等事,莫要含口喷人!”
【妙啊,】器灵已经看出了什么,【原来你打的这样的主意,如此摄政王就不好再动什么心思,一动便是妄图拥兵,陷害梁将军的罪名冠得死死的。】
如果这时候摄政王坚持是梁将军干的,不是良太妃,那就是别有用心了,所以这事必须是良太妃干的,否则所有人都会怀疑他有异心。
“接着看,皇叔生气了,你没瞧见吗?他身后少了一个人。”
皇叔身体不好,身后随时都有两个人跟着,少了一个人,还是很明显的。
古扉招招手,吩咐元吉带几个好手也去,是时候磨练磨练小棉袄了,可以让小棉袄穿着更合身,而且吧,昨儿他办的还不错,今儿也交给他。
元吉明白,让其他人顶他的位置,自个儿偷偷的溜走。
古扉坐好继续看。
到这里器灵已经大概明白了七七八八,【你让良太妃伪造陆院判妻儿的东西,骗陆院判说人重新到了她手里,等这事完了让他们见面,见不着就再改证词,当时我还心说你去哪弄人家妻儿呢,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古扉很坏,他给良太妃的信上写着,让良太妃制造假的物证,或是去陆院判家里取他妻儿的东西,骗陆院判。
还骗他说事后让他和妻儿见面,当时器灵只以为是推辞的借口,又是骗陆院判的,还心说陆院判真可怜,没成想古扉真打算让人家见面。
古扉让陆院判实话实说,也不单单是为了框死摄政王,叫他没办法再继续把罪名推给梁将军,还为了激怒他。
本来一开始说好的,突然有一个人反悔,摄政王现在什么感想,只想将院判的家人杀人灭口,想杀人,自然要去捆了人的地方,元吉只要跟着,就能摸到地方,救出院判的家人,再让他们见一面,院判自然不会改口供。
这事也算完了。
古扉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连这个都算在内了,摄政王这一局输的不怨。
器灵稳住心神继续看,果然接下来摄政王一句话都没说,带良太妃上来对了证词,全部一致以后这事算是敲板了。
良太妃赐死,陆院判三日后问斩,本来这种事应该株连九族的,但是良太妃的九族一算,古扉啊,摄政王都要赐死,所以只赐死的良太妃一人。
陆院判只是别人手里的刀,还是被逼迫的,只问斩了他一人,家人没事。
判决下来的时候,陆院判一脸的后悔和伤心,还有满满的恨意。
他目光望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瞳子里全都是深仇大恨,死死的盯着,像是要牢牢记住一样。
【他一定以为又被骗了。】
本来可能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而已,况且他并不算说谎,每一句都是实情,实话,所以说的心不虚,气不喘,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救出自己的妻儿,现在心里一定很懊恼,气愤,绝望吧?
“你心软了?”不管怎么说,他为了救自己的妻儿,杀了别人,本身就不值得同情。
【那倒也没有。】器灵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总之,【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吧,否则这厮再改证词,也蛮麻烦的。】
好不容易才堵住了摄政王点嘴,叫他为了避嫌按兵不动,才把这事搞定,错过了这次机会,院判一改证词,可就不是那个味了。
记得方才刑部尚书还问了个陆院判差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刑部尚书问既然妻儿在摄政王手里,为什么改证词?
还好陆院判机智,很快回答说为了正义,勉强糊弄了过去,再让他们审下去,搞不好还会有其它问题,所以这个案子算是草草了结,因为里头牵扯了太多的人。
旁人倒也罢了,摄政王自己也牵扯进去了,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不如弄死一个是一个。
良太妃一死,摄政王心里的怨多少会减轻一些。
也减轻不了多少,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良太妃在后宫多年,自然不可能真那么单纯,做这种傻事。
古扉能猜出是谁,摄政王自然也能猜出来。
【你这事办的不地道,冤有头,债有主,应该二皇子顶才是。】
古扉已经离开了宗人府,坐在马车里,在等元吉,“我知道,但是没用的,母子情深,良太妃一定会替二哥挡这一劫,我也没办法。”
他已经在信里提了,最好是二皇子,有说服力一些。
但是二皇子就是梁家的希望,没了他,梁家还有什么奋斗的理由?
继承人都没了,野心再大也就是个将军,不能更上一层楼。
所以无论如何都会是良太妃的,已经成了定局。
“放心吧。”古扉丝毫不担心,“还记得我跟古修说过的话吗?”
【那一句?】突然这么问,谁反应的过来?
“有些人实力不够,只能顾一样,皇叔不一样,他可以鱼和熊掌兼得。”
梁将军是没办法了,但是二哥,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且等着便是。”古扉掀开帘子,朝外看,“咦,元吉回来了,满面红光,看来事情已经成了。”
古扉翘起二郎腿,又等了等,元吉迈着小碎步,嗖嗖的往这边跑,还没到便神神秘秘道,“陛下猜我遇着谁了?”
“院判的家人?”古扉一语道破。
元吉面上的喜色冻结,半响有些失望的瘪瘪嘴,“怎么什么都瞒不住皇上。”
他压低了声音,踮起脚尖,在古扉耳边说话,“奴才方才跟着摄政王身后那人出了宗人府,一路去了宫外,在一处宅落里发现那人想杀院判的家人,奴才心说这不能够,当着奴才的面杀人,肯定有蹊跷。”
“奴才二话没说一个手起刀落,将人给救回来了,救完才知道是陆院判的家人,原来陆院判所言不假,人真的被摄政王劫走了,现在又被咱们劫走了。”
古扉有些奇怪,“他们几个人?”
“十几个呢。”元吉眉飞色舞的描述,“个个手里拿着剑,功夫不低。”
古扉更奇怪了,“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奴才带了二十几个人啊,比他们多了将近一倍。”
皇上特意让他带几个好手跟着,他就知道肯定要动武,万一被杀了可怎么办?于是特意多带了些人,果然用上了。
古扉屈起指头弹了他一下,“还挺聪明。”
怕死还是有用的,瞧,这不就多带了人一起上吗?
他要是跟古修似的艺高胆大,直接去了,没准还救不回来,搞不好自己也小命不保。
元吉哎呀一声捂住脑袋,知道皇上如此这般是心情好的意思,意味着他把这事办的不错,眼珠子一转,打起了别的主意,“主子,您让奴才跟着那人,就是为了救陆院判的家人吧,人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古扉没有否认。
“奴才为了救人,还受了伤呢。”元吉又道。
古扉听出来他话里有话,倚在窗口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然后呢?”
元吉略一思量,决定实话实说,“奴才也想有个兵,如此以后才能更好的为陛下办事,现在太不方便了,干什么都要借人。”
最关键的是有时候还借不到,然后求爹爹,告奶奶的,就比如找宗人府郡王的事。
废了他老大的口舌,才终于叫人家尝试尝试,给开个后门,反正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开过后门。
关押陆院判的地方怕生事端,藏的隐秘,只有几个人知道,那些都是郡王的亲信,郡王不点头,没人敢吃里扒外,也就是说,真相如何全凭郡王一张嘴。
郡王说变故是一开始就计算好的,或者手底下出了叛徒,私底下送信云云,摄政王和郡王没有深仇大恨,俩人也不挨边,不可能为了这事平白得罪一个人。
顶多算办事不力,下次不找他而已,都这样我找你办事没办好,就要其小命,以后谁还敢给他做事?
摄政王也不是那样的人,一点肚量还是有的。
“奴才不贪心,要个几十人就好。”这个兵可不是就一个兵的意思,是一个团队。
古扉摸着下巴,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应允了,“去内侍里头挑吧,别乱来,别给我招黑,否则朕要你小命。”
元吉连连点头,“皇上放心,奴才绝对不乱来,保证乖乖的,您往哪指奴才往哪去。”
“行了,”就爱拍马屁,“朕还有事要交给你办,正经点。”
元吉收了笑脸,挺直了胸膛,道:“您说。”
古扉拨了拨帘子下挂着的流苏,漫不经心道,“找个机会安排他们见一面,朕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他答应过陆院判的,就要做到,君子一诺千金。
“想领兵的人这点小事应该能办到吧?”笑眯眯的看着他。
元吉苦着一张脸,心说这可不是小事,当然明面上不敢这么说,“皇上,让郡王给咱们开后门,已经很麻烦人家了,再来一次,奴才怕惹恼了人家。”
古扉从窗口伸出手,摸了摸元吉的脑袋,“朕知道你行的,朕信你。”
元吉的潜力还是无限的,比如说他都没想到,居然还能勾搭上郡王,今儿一切顺利,说明郡王确实给他开了后门。
“好了,天色不早了,朕还要出宫一趟呢。”古扉吩咐人可以走了。
公事办完了,现在要办私事了。
“您又要出宫啊?”
元吉脱口而出,事后意识到不对,已经晚了,马车的窗户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招了招让他过来,元吉不情不愿靠近,耳朵上一疼,那手快狠准揪住他的耳朵,有人冷笑,“元大总管现在不得了了,都管起朕的事了?”
“皇上饶命,奴才不敢了。”能屈能伸的太监才是好太监。
那手一松,他又开始嘚瑟了,“皇上,您是想去找明生公子是不是?”
“不能老去啊。”他劝道,“太皇太后一事虽然明面上您没有参与,但是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人家也不是傻子,肯定早就看出来了,您现在就是个明晃晃的烟花筒子,去哪炸谁。”
耳朵上又是一疼,古扉没好气道,“啰嗦,朕只是想出宫买点糖果来着。”
本来是想去找明生的,被他这么一打岔,倒还真不好找了。
这个皇帝当得太没意思了,连去找朋友都不得自由。
什么时候才能强大起来,无所畏惧,想见谁就见谁,想与谁交好就交好?干什么都光明正大啊?
正午时分,青楼不能开,小钱钱不能赚的人正在睡大觉,因为几只奶猫过于折腾人,每天晚上找奶喝,一夜要喂好几次,扰的人睡不好,没法子,只好白天补觉。
猫让余欢带到下面去了,也不知道古扉什么时候要,不好放回去,放回去再想逮就难了,会有警惕心,忍忍吧,反正也没几天。
古扉说过,这两天来拿。
明生从来没觉得两天时间居然这么漫长,像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他懒洋洋闭着眼,还没来得及睡深,已经被一爪子挠醒,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吵他。
猫儿习惯了他喂奶,每次饿了就算在下面,余欢陪着也会特意上来,找他冲奶粉。
大爷似的,要人伺候着。
以后还真的都是小祖宗,得罪不起,明生勉强爬起身,往床头柜一摸,登时惊的睁开了眼。
没奶了!
差点忘了,昨儿就喝完了,找不着东西吃,一个劲的钻他俩的被窝,逮着就咬,这两天余欢胸口就没好过,他的也屡次遭殃。
没余欢狠,谁让余欢不怕冷,穿得薄,身上还暖和,不找他找谁?
明生赶猫儿,“去,找余欢去,没奶粉了。”
早上喝的都是借来的羊奶,还有一杯,够顶一顿了。
猫儿自然是听不懂的,而且它们好像更喜欢喝古扉的奶粉,处理过的,没那么腥,就爱那个味,缠着他‘喵喵’直叫,赶也不走。
“真没奶粉了。”给它看拆开的油纸包,里头什么都没有,被舔过,连点粉都不剩。
猫儿又‘喵’了一声,以为他藏起来故意不给,开始往他怀里钻,它钻进去能干嘛,明生最清楚不过,这两天没少受罪,连忙将猫儿抱下去,交给余欢先带着,他去热羊奶。
边热边嘀咕,“还是古扉的奶粉方便,开水一冲就好了。”
“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念叨我呢?”
古扉掀开帷帽的帘子一看,吃了一惊,“怎么这么热闹?”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来见明生和余欢,但是换了一种方式,甩掉所有追兵,自己人和别人的人,偷偷的来。
“这些都是给我找的猫吗?”不用猜都知道,八成是了,古扉还挺开心,“这么多,这下花溪不无聊了。”
果然,明生瞧见了他简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是的,快带走吧,都是你的。”
已经忙不迭塞进他怀里,一股脑五只凑齐。
古扉抱着猫,眨了眨眼,瞳子里有一丝疑惑。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觉得今儿的明生有点热情?瞧见他跟瞧见了亲人似的,眼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