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玦葬礼过后, 杨夫人足不出户, 后院一切事物交与大嫂处理, 二嫂还来崔清院子里抱怨过几句。郡公府看似回归一片宁静,但这只是表面,水面下暗潮涌动,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
约定去“录口供”的这日, 崔清和陈十娘一人带着一个丫头坐上马车, 陈十娘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唯恐一去不回,崔清安慰几句,见她听不进去, 只好闭口不谈。
[你这是要去哪?]弹幕议论纷纷, [哇哦, 古代的大街,简直有我们的飞机跑道那么宽!]
[当然, ]叶雨时非常骄傲地解释,[长安城人口足有七八十万呢!]
[那真是个大城市!]
[街上人也很多!我好像看到一个黑人?]
[是的,我也看到了, 我要更改之前说的话,长安真是一个国际大都市!要是在这里贩|毒,一定赚翻了!]
车轮压在黄土路上,扬起一簇簇灰尘,过了半个时辰, 马车停下,两人下车,那位名叫刘华的不良人正候在大理寺大门外。见到熟悉的面孔,陈十娘的身体总算不像一开始那么紧绷。
四人跟在对方后面,却不走大门,而是绕到西边的一小门进去,沿着鹅卵石小路往前走一段距离,眼见一栋三层小楼,楼两侧是三进的厢房,刘华让崔清进西边的厢房,陈十娘则是东边。
[古代有钉子吗?]弹幕又叽叽喳喳地滑过,[这座木头小楼怎么盖的?]
[恐怕你要找个木工来问问,这栋小楼真漂亮!像一件艺术品!如果能把一具具尸体挂在上面,随风飘荡,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副画面啊!]
崔清:神特么美丽。
西厢房的两扇直棂门敞着,挂一皱巴巴的布帘,黄鹂忙打起帘子,引崔清进,厅堂之上,卢绚正坐在塌上把玩着一个棕红色的小葫芦,直棂窗外的阳光透过一格格缝隙落在他身上,仿佛觉察到崔清的目光般,他缓缓抬眼,如一闪而过的流星,划过漆黑的、亘古不变的夜空。
弹幕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鼓噪开来,[他有种熟悉的气息。]
[是的,我感觉我和他会有共同语言。]
[很奇怪的人,我却不反感。]
“卢郎君,”崔清见他吃了一惊,望向身后笑眯眯的刘华。
“十三娘,”卢绚微一躬身,权当行礼,他站起身来,道,“走吧。”
“去哪?”崔清虽然疑惑,却也自觉地跟了上去,他没走厅堂正门,反而穿过东边耳房,从耳房后门走。
[他的话有一种神秘的说服力,]骗子先生冒头了,[他更适合当一个骗子。]
[你这么说,]叶雨时插科打诨地扯开话题,[崔清会哭的。]
[oh,她不会的。]骗子先生笃定地发送这条弹幕。
落在后面的墨香又是困惑又是担忧,不过见刘华也在,她便心安许多,毕竟人家是公差,总不会害人吧。
卢绚没有说话,引她上马车,自己骑上一匹白马,他穿一身青衫,逆着金色阳光,越发湛然清粹,微一勒缰绳,哒哒前行。
不到半个小时,马车停在歧王府侧门小巷子里,卢绚不知从哪递来一顶黑纱帷帽,“此行不宜声张,”他瞥了一眼墨香,“我只备下一顶。”
墨香看看他,又看看崔清,泫然若泣,卢绚压根没瞟她,直接迈开步向前走,走了七八步,才不耐烦地道,“还站在那干什么?”
崔清匆匆对墨香说,“你去马车上等着,我去去便回。”抓着帷帽便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刘华朝她耸了耸肩,也大步流星地进到歧王府。
卢七郎熟门熟路地穿过院子,来往的丫头小厮都向他行礼,没走十分钟,一栋熟悉的宅院出现在他们面前。
卢绚穿过院门,推门而入,招呼崔清,“你来看看。”刘华正要说不良人们的发现,却被卢绚拦住,“不要说我的猜测,会影响思考的方向。”
崔清慎重地点点头,为保险起见,她特地把弹幕的字体缩小,尽可能不去看观众们的分析。
她掀开帘子,一股沉闷浅淡的血腥味并酸臭味冲鼻而来,眼前红白祥云纹地毯上满是早已干涸的血迹,一个小厮有气无力地赶着嗡嗡嗡乱飞的黑苍蝇,见三人进来,行一个礼退出去,没有他打扰,苍蝇们一下子落在地毯上,一片红、一片黑。
“县主倒在床下,”刘华比划道,“她靠床柱撑着,侧背我们,头朝窗户,脚朝里。”
连着床的那一块地毯,血迹的确格外深一些,一副图像慢慢展示在崔清面前。
她仿佛看到床上宜春县主正在睡觉,一个知晓她生活习惯的人支开丫头,偷偷潜入房内,凶手逐渐接近床边,扯下床帘的系带,轻手轻脚将带子绕过县主的脖颈,死死勒住。
为了压制住她,凶手应该是压在她身上,尸体上或许能寻到压痕,而且,睡梦中的县主突遭袭击,必定挣扎,凶手的手上,应该有县主手指留下的痕迹。
等到杀死了宜春县主,凶手把带子扔向一边,摸索着她怀里用来自卫的武器小刀,把她像条死鱼一样翻过来,狠狠刺上几刀,鲜血四流,浸透地毯——凶手身上,没准有血迹。
这个时候,门外一声轻响,凶手发现有人偷看,连忙追出去,直追到竹林外,追上雪奴,捂住她的口鼻,让她窒息而死。
不对!这里不对!崔清推翻了后面的猜想,一逃一追,在歧王府内必然十分显眼,再者,凶手算到了县主丫头的临时离去,怎会错过一个小小的喂猫丫头,而且这么推算下来,凶手当时手持凶器,完全可以用小刀将雪奴刺死,既快又省力,何必多此一举,要捂住口鼻?雪奴脑后的伤又是怎么造成的?
宜春县主是被床帘系带勒死的,她的目光看向丢在一边的带子,拿起来比划一下,突然,她从这缎带中嗅到除血腥味外,另外一股若隐若现的熟悉气味。
好像在不久之前闻过……这是什么气味呢?
“崔娘子,可是这凶器有何不对?”刘华不由得提醒一句。
崔清回忆半天没想出来,只好回答,“这带子上,有股熟悉的香味。”
“哦,应该是之前香囊挂在床帘的一角,”他指向床,“床帘系带挂在那,久而久之沾上的香味吧。”
香囊?!崔清醍醐灌顶 ,豁然开朗。
雪团绝不可能在县主身上留下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