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箱东西被秦止搁在了角落的旧书桌上, 这几天宁沁忙,对那箱子里的东西也不是很上心, 一直没去翻过。
今天许昭的话干扰了她。
箱子里的东西还是保持着搬回来时的样子,就五六个硬皮的日记本。
她从中学开始在老师的要求下有记日记的习惯, 后来就慢慢养成了习惯,高中后又有些犯懒,日记也记得断断续续的,她13岁到21岁的生活几乎浓缩进了那几个厚本子里。
宁沁想找找看有没有她怀孕那年的日记本,她记得应该是有的,那天在宁家,黎茉勤搬出来时她随手拿起来翻的, 就是她怀朵朵时的日记。
她将所有的日记本都翻找了出来, 一本本地看,竟没找到那个日记本。
宁沁不觉皱了皱眉,指尖捏着眉心,不确定自己是否记错了, 因为被当成宁轻的事, 最近她对自己的记忆总有些不太敢轻信,真假虚实有点分不清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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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翻完漫画发现宁沁不见了,心里牢牢记住爸爸叮嘱的好好看着妈妈,自语着说了声“糟了”后马上放下漫画书,从沙发上滑下来,拖着拖鞋赶紧回房间找人。
她去卧室没找到宁沁,赶紧去书房, 看到站在纸箱前的宁沁,赶紧跑了过去,抱着她的大腿仰头看:“妈妈,你又不听爸爸的话乱跑了。”
“妈妈没乱跑,只是回来找点东西。”宁沁揉着她的小脑袋安抚,搬过箱子继续往里边翻,想看看有没有遗漏了。
朵朵看到了宁沁翻出来搁在桌上的日记本和不少b超照片,喜滋滋地拿过来:“妈妈,爸爸说这上面的人是我,是不是啊?”
宁沁心思都在日记本上,也就敷衍着应了声“是”,想起那天东西搬回来朵朵一人钻进箱子里乱翻,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东西给弄掉沙发底下去了,想了想,转身出了屋,蹲在沙发前,拉开了沙发罩,低着头往沙发底下看。
朵朵看着好奇,也跟着蹲下身,侧低着头往里面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溜溜的,一边看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宁沁:“妈妈,你是不是在找什么宝贝?”
“妈妈在找一个小本子。”宁沁应,抽空看了她一眼,“朵朵那天翻出来玩,有没有弄掉什么东西?”
“没有啊。”朵朵摇着头,“我全部给爸爸了。”
秦止刚好从厨房出来,看母女俩一个两个地都半趴在地上,像在找什么东西,也就随口问道:“在找什么?”
“妈妈说在找一个小本子。”朵朵仰起头来应。
秦止眉心拧了下,黑眸深深地往宁沁看了眼,叫她:“沁沁?”
“嗯?”宁沁站起身,将朵朵拉着站了起来。
“在找什么本子?”秦止问。
“没什么,就一个小日记本,我怀疑我是不是还落了一个本子。”宁沁有些想不起来了,不确定那天翻完是不是随手放在了黎茉勤桌上了。
秦止皱眉:“找那个本子做什么,很重要吗?”
“也不是。”宁沁不好明说,不自在地冲他笑笑,“就是坐着无聊,想去整理一下那箱东西。”
秦止有些无奈地笑笑,视线落在她还隐隐沁着血丝的手指上:“你手刚受伤,别去瞎碰东西,一会儿又得磕出血来了。”
“只是一根手指而已我没……”
“听话。”两个字有些分量,宁沁也不敢坚持了,撅着嘴点着头:“好啦,知道了,你快去做饭,朵朵要饿坏了。”
秦止笑笑,转头叮嘱朵朵:“朵朵,好好陪妈妈知道吗?”
这才转身回了厨房。
宁沁心思还在那个日记本上,越想想起来,反而越不确定是不是真一起带回来了,还是落在了宁家里。
她有点想回去找找看,心里又有些矛盾地不太愿意再踏进那个家。
宁沁承认她现在对家人的感情是矛盾又微妙的,那天再怎么装着冷漠,看着黎茉勤和宁文胜那样欲言又止的眼神,似乎想要靠近,却又怯懦地不敢靠近,她心里很不好受,那样的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做了错事,想要乞求女儿原谅却又觉得没脸乞求的可怜老人,或许宁峻确实没说错,他们只是出于补偿心理,想好好补偿他,一切只是为了她的未来考量,只是用错了方法,以着最大的爱意却在做着对她伤害最大的事。
假如说朵朵不是被他们亲手遗弃的,朵朵那几年也没有过得那么心酸,宁沁总觉得她应该不用这么矛盾着,她不仅是一个女儿,也是一个母亲,双重的身份截然的结果让她没办法很清醒理智地去处理好与家人的这份关系,只能鸵鸟似的逃避。
宁沁想了一天一夜,也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先放下心结,回宁家找找看,日记本有没有落在那边。
她是去谈完项目,看看还有时间才顺道过去的。
家里就宁文胜和黎茉勤在家。
自从宁峻结婚后两人也就都辞了工作,安心在家养老。
宁沁站在门口迟疑了许久才去敲门,黎茉勤来开的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宁沁时,原本落寞的眼眸掠过一丝光亮:“沁沁?”
“怎么过来了?吃过饭了吗?来来,先进屋里。”赶紧着把人让进屋里去。
宁沁做不到像以前那样亲昵地回应她,也没办法像个陌生人一样面无表情,嘴角在心底的矛盾作用下勉强地扯动了下,宁沁一声不吭地跟着黎茉勤进了屋。
宁文胜看到宁沁也赶紧起身走了过来。
“……”宁沁低垂着脸,没有看向两人,“我只是想来看看我上次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落在这里。”
黎茉勤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没关系,先多坐会儿再走。”
说着本能去拉宁沁,宁沁却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避开了。
她这个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等回过神来时,不仅黎茉勤僵了僵,她自己也变得有些僵硬,“对不起”三个字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她转开了视线,低声问她:“您上次把我以前那箱东西给我时,我拿起过一个本子,那个本子有没有落在您房间里?”
黎茉勤也想不起来了,皱着眉:“我也记不清了,你那会儿急着回去,还有些东西没拿,我一起都收拾了放你房间里了。”
宁沁不自觉地抬头往那间她以着“宁轻”的身份住过的房间:“是那个吗?”
黎茉勤知道宁沁很介意这件事,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宁沁也轻轻点了点头:“谢谢。”
语气客气得连自己也不敢再多停留半秒,转身上了楼。
房间里还是保持她当初住着的样子,满地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桌上也看不到那些瓶瓶罐罐了。
宁沁站在门口往屋里扫了眼,到底是经历过了那么多事,如今再看着这个房间时,心情突然变得沉重。
她是宁沁,那也意味着宁轻死了,那个和她几乎一模一样曾经鼻息相偎的姐妹,真的已经不在了。
走进这个房间,她就像重新经历宁轻的猝死一样,心里很不好受。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过了五年后才慢慢变得鲜明起来,在她还是宁轻的时候,宁沁于她似乎只是一个慢慢远去的背影,模糊不清,心境上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但是现在,当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宁沁,清楚地知道宁轻已经不在了,这份生离死别才真正变得鲜明而痛苦起来。
她把宁轻的东西都翻了出来,轻抚着每一个她使用过的东西,突然间胸口疼得难受,鼻子有些酸,眼泪控制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宁轻的遗物都被收拾得很完整,整整齐齐地装在角落的柜子里。
以前大概只当是一些旧东西,宁沁从不去翻,也不去碰,现在全部翻了出来,宁沁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一切竟是这么的陌生,无论是泛黄的老照片还是泛黄的日记本,看着都是陌生却又心口绞疼着。
宁沁随手抽了本绿皮的日记本出来,大概因为是孪生姐妹的缘故,即使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不多,但某些习惯却总是惊人的相似。
日记本是五年前的,宁轻怀孕到去世前那段时间的了。大篇幅大篇幅的文字里,记录了当初意外怀孕的惊喜,以及失去孩子后的痛苦绝望。哪怕是五年后第一次翻到这本日记本,温润清淡的笔触里,宁轻将她那段时间所有的喜悦和痛苦都倾注于字里行间中,宁沁几乎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她那时所有的情绪波动,尤其是在失去孩子后的那种痛苦绝望,宁沁看着胸口翻搅着疼,那种痛苦大得她有些承受不住,捏着日记本急急地将页面翻过去,想让自己喘口气。
日记本里究竟压磨的刻痕让宁沁指尖随手一翻便落在了记录页面的最后一页。
宁沁手掌压着左胸口喘着气,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情绪,本想就这么将日记本合上,眼角余光不意瞥到页面上的“宁沁”、“解脱”等有些意外的字样,下意识皱了皱眉,所有的注意力瞬间被那几个词吸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