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细看奏折的时候, 李知尧便陪在一旁看着她。这么多年了, 他还是喜欢这样专注地, 眼底带着些微贪欲地看着朝雾，仿佛眼前的人就是他余生的全部。

朝雾认真看完了手里的奏折, 拿着折册往李知尧旁边凑过去, 跟他细说了折子上禀奏的事, 又问：“这个应该怎么批, 你批一个给我看看。”

李知尧笑笑，把目光转移到奏折上。

稍微看了两眼, 他拿起沾了朱砂的毛笔，动作熟练地在奏折上落笔。

朝雾在他旁边凑得近，他写一个字，她就轻着声音读一个字。

这样看着李知尧批了两份, 她也就明白了。

之后两人坐在案前一起看奏折, 或严肃或认真，议论着各位大臣的文笔, 议论议论他们的办事能力，甚而还讨论了许多解决问题的方法。

有朝雾在旁陪着, 对于李知尧而言，批奏折这件事似乎也就变得没那么枯燥了。

大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奏折批得也快。

在批奏折休息的空隙，李知尧自然也和朝雾说些家常闲话。他们两人之间的家常话，除了吃喝玩乐之类，剩下多半都要说到顺哥儿。

李知尧不自觉就想得较远些了, 对朝雾说：“顺儿得好好培养，让他早点学习处理政务。我想着，等他能独当一面了，皇帝就让他来做，我们只管快活我们的。”

朝雾看一眼他，非常清楚他心里的想法，笑着道：“你嫌做皇帝累，被政事压得喘不过气，那你知道顺儿就不嫌了？你这么不想做皇帝，顺儿就想做了？”

李知尧忽笑一下，“这世界上像我一般不贪恋权力的能有几个？这世界上不想做皇帝的，又真有几个？我不担心顺儿不想做，只怕他嫌我做的时间太长，盼我早死呢。”

朝雾虽然也知道皇家无父子无兄弟之说，因为各人眼里只有权力。身在皇家，到头来的结果不过就是两个——皇帝和臣子。原都是同样的人，谁能真心甘情愿给别人俯首称臣？

但朝雾还是看着李知尧说了句：“不会的，你是顺儿亲爹，顺儿是你亲儿子，我们又就他这么一个儿子。等立了太子，皇位迟早是他的，应不至于如此。”

李知尧轻轻吸口气，“但愿吧。”

朝雾拍他一下，“顺儿是我带大的，一定。”

李知尧把朝雾揽进自己怀里，“不管怎么样，我是打算好了，只要顺儿能接任当皇帝，我就让给他。到时候，我就每天陪你养花下棋，游山玩水。”

朝雾忍不住按照李知尧说的话设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嘴角不自觉抬起些，仰着头看着李知尧的眼睛，“也行。”

李知尧与她目光对视，忽低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

朝雾被他亲得一愣，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也不是没亲过，该做的事都不知道做过多少遍了，花样都玩出了千百种。

结果这简单的一亲，倒叫她突然心跳加速了。

这样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十四五岁年少时。朝雾不想让李知尧看出她的心思，忙拿起一本奏折盖到了李知尧的脸上，低声念了句：“干活。”

李知尧抬手接住脸上的奏折，在奏折后笑起来。

***

有了这第一次，之后朝雾留在正德殿陪着李知尧一起处理政务，便成了家常便饭。虽然朝中大臣对这事颇有微词，也向李知尧进谏过几回，但李知尧根本不理会，他们也就不说了。

于是结伴暗下里摇头叹气，把李知尧大骂一番，就当解气了。

这骂还得仔细背着人骂，怕叫人传到了李知尧的耳朵里，要掉脑袋。

遇到这么个我行我素，基本不把礼制规矩放在眼里，并且说翻脸就翻脸，杀人像宰鸡的皇帝，他们也实在没办法啊。

以死进谏？

那他会说——你赶紧去死！

那你是死还是不死？

死也白死，不如闭嘴少管。

而朝雾大约是受了李知尧的影响，又一直被他捧着宠着，所以也越发随心随性了许多。面对朝臣的非议，她也全当没听到，该怎样怎么样，只管让他们气去。

朝雾平日里除了打理后宫，陪李知尧处理处理政务，督着些顺哥儿的学习，也没忘了给春景的孩子打那件长命锁。她一共画了几张，最后和秋若商量着选了一张最满意的出来。

图纸画细致了以后，她让秋若交到工匠那里，交代了每一个细处。

等长命锁打好了，差不多春景也快生了。

春景生孩子的时候朝雾没有出宫去看她，只等快到孩子满月的时候，她提前了两日，带着秋若一起出宫去看了她。孩子的满月宴她是不好参加的，只能提前私下里去看看。

正经的皇上皇后出宫，仪仗就得跟个一条街。

朝雾不爱兴师动众，自然就只是带了几个奴才，拉着秋若拿着长命锁去了慕府。

幕府的人知道她要来，齐齐在二门上候着。

等她到了下了马车，便是人头齐整的跪地叩拜。

朝雾吩咐了春景不要下地，但春景也还是到了二门上迎她。

迎了她进内院，带进自己房里去看孩子。

春景生了个女孩儿，取乳名叫蜜儿。

朝雾坐在床边看着襁褓里小小的人儿，眉眼间情不自禁地流露温和甜暖的笑意，轻声道：“真好看，跟慕青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春景在旁边也笑着，“都说像他，女孩儿像爹。”

朝雾目光留在小蜜儿脸上移不开，越看越喜欢，看得心都快要化了，然后她转头看向春景，语气羡慕又遗憾道：“我也想要个女儿，可就是怀不上。”

春景迎着朝雾的目光，“还没有动静嘛？”

朝雾摇摇头，“也不知怎么回事，太医看了无数遍，药也吃了不少，都说身子早调理好了，可就是怀不上。大约是，缘分还没到吧。”

这要就是怀不上，还真没有办法，春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时无人出声，候在一旁的慕太太却突然开了口，看着朝雾说：“皇后娘娘，我听说南郊枣圆寺的送子观音特别灵验，但凡去那里烧香求子的，十个有八个都怀上了。”

听得这话，朝雾把目光转向慕太太，“当真么？”

慕太太温和小意地笑笑，“总之都是这么说，应当不会有假。皇后娘娘若是着急要孩子，不妨去试试。若是真灵验了，得了孩子，岂不好么？”

朝雾想想也是，去寺里烧香捐点香油钱也不会掉块肉。说不定这送子观音真是个极灵验的，她去诚心这么一拜，就叫她怀上了呢？